許多年後,當我重新想起,也許那時的一切似乎已經註定,人的命運終究由不得自己,城樓在高,卻也無法阻擋着結局,帝王的尊嚴,也許還敵不過平民的夢境,也只有在這垂暮之年的回憶裡,他和我也許還有着交集。
北燕王 伍月筆
春意馬蹄疾,在這三月中旬的日景,淡淡的有些暖意。
看花開便樹,盡是桃紅李白,芬香四溢。
歸程的人兒,策馬揚鞭,怎生心急。
入眼簾,那一番英姿勃發,豪氣叢生。
在細說,那馬上之人,約莫二十六七,正是大好年華,那一身白衣雖不是十分華麗,在他身上卻顯得十分的得體,在配上那半蓬鬆散落的髮式,一臉不羈世俗的表情飽含那滿是風沙洗禮過的容顏,在哪柄揹負在身後的寶劍襯托下,別是一番韻味。
這感覺,就好比那遊俠。
在這世俗間翻滾,卻不見半點紅塵味。
馬兒雖快,但齊凌雲更是焦急,離二十一隻有三天的時間,此刻天色已然不早了,就連那最後一縷陽光也快要消逝在山頭。
而此地,離岷山,大約還有二百里的路程。
已經五年了,師傅還好吧,沒有變的更喋喋不休吧?
齊凌雲不住的想到,也禁不住暗自覺得自己可笑,是什麼時候開始想念一個老人的嘮叨。
曾經的自己是多麼反感這一切。
也許,人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那些自己曾經擁有並習以爲常的,甚至有些討厭的東西是多麼的珍貴,讓人懷念。
至少此刻,齊凌雲的心裡是這麼認爲的。
想到這裡,他嘴角不被發覺的輕易上揚了一下,這種反應來的很快,沒有絲毫的停留,短短的一瞬,便已消失不見,五年的江湖生活磨練了他的性格,近是老練,那表情,無時不將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刻意掩蓋,甚至,在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也從來不會輕易流露出屬於自我的情感。
內心旁人不懂,是掩藏得很深,還是自我的麻木。
而這個時候,也許只有酒,纔算的上是朋友。
千杯醉倒長安市,從此將軍不封候。
這便是與他的心境有一些莫名的貼合。
葫蘆裡面的酒還在,他的心便不慌,他之所以着急,一半的原因是師傅的七十大壽只有三天,而另一個原因卻是馬背上的酒罈子正在不住的減少,而此刻,只剩下三個。
才幾天的的功夫,已經消失了六個,也許在逗留個一兩天,它們就一個也不會剩下,還好按現在的速度,應該明天中午就能到岷山。
而這過程中最大的挑戰就是如何保住這幾個酒罈子,哪怕只剩下一個也行。
但這讓他感覺起來,似乎並不是那麼簡單。
要讓一個愛酒的人,在美酒面前還能保持自己的形骸,這是一件多麼難受的事情,甚至遠比砍上他一刀更讓人難受,更何況,這酒還不止是一般的美酒。
那是燕地上最負盛名的清泉蓮花,更何況,這幾瓶來自燕王宮,是他好不容易從燕王手中借到的。
說是借,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罷了,不過爲了這窖藏二十年的絕世佳釀,就算是做回樑上君子也是值得的。雖然這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但聞着酒香的時候卻也讓人感到格外的快活與滿足。
夕陽餘暉,飛雁歸巢。
在前行二十餘里,便是秦國的邊陲小鎮,莎拉,一個處於岷山山脈東段,瀕臨北燕的絕色小鎮。
齊凌雲加快了步伐,朝着莎拉一路狂奔,直到他看見了岷江。
黃昏,太陽沉沉的向西邊落下,在江面上灑下金色的餘暉,天邊的雲彩也被絢麗的霞光映照得更加耀目,倒映在清澈的江水裡,晚風徐徐,微波盪漾,彷彿覺得天也在一起晃動,江邊的樹,江心的人,此刻,都變成了橘色,沐浴在這燦爛的霞光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
岷江水蕩蕩,流盡多少繁華,又將譜寫多少詩章。
齊凌雲也禁不住簕住了馬,站在這橫跨滾滾江水的橋頭,不由得心中便會多出些許的豪邁。
而這種感慨,不分佈衣與帝王。
他不禁輕撫了背上的劍。
那柄飛虹依舊,可是人事已非。
彷彿還見她的囑咐,如水中,在見他的影一般。
忘卻,何難。
“縱使永不再見,記憶隨心,一念永遠。永遠,夙瑤,再見,相見。”
那時,荷塘閉月,掩不住佳人如虹臉龐,長衣情鎖雲霄,落日笛聲縱馬,何等逍遙。
“凌雲,如果,有一天,我突然離開了,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你會想着我嗎?”女孩突然問道
“說什麼傻話,”他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我怎麼會放你走?”
“我只是說如果......?”她的話沒有完全出口,便被他深情的一吻給打斷了。
許久,女孩慢慢的閉上眼,感受着這隻屬於彼此的時光。
“如果真有那天,我一定滿世界的找你。”他深情的看着依偎在自己懷裡的她,有種不可言喻的幸福。
“要是,永遠也找不到呢?”她依然不依不饒。
他不禁輕輕的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說到:“小傻瓜,只要沒找到,就不算永遠。更何況我永遠不會讓你從我的身邊離開。”
她同樣深情的看着眼前這個男人,開心的笑了:“你纔是傻瓜呢!”
她的頭輕輕的靠在他的肩上,在看着他的時候,那眼神裡面充滿了無限的溫柔。
“如果那一天,我真的離開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並不在意這句話,雖然看起來此刻的她說的話怪怪的。
可女人不都這樣嗎,她們永遠有着無數的可能。
凌雲的思緒越發的陷得深沉。
有些人,也許真的找不回來了。
他不由得想到,雖然心中有千百個不情願。
而遠處傳來的兵器碰撞聲打斷了他的沉思,令他感覺很不耐煩。
而他本身就是以俠義自居的江湖浪客,對於這種人,他們都有一個讓人厭惡的缺點,那就是好管閒事。
初見時,他彷彿看見了她。
然而,很快,他就清醒了過來。
這個人絕不是夙瑤,無論是相貌還是裝束,都相去甚遠。
像的只是神情,同樣是那種楚楚可憐,但就一點,就足以打動男人的心,齊凌雲也不能例外。
三個灰衣劍客將她圍在中間,面對着數十虎視眈眈的山賊,很明顯,從他們那身獨特的造型,齊凌雲一眼便看出了他們的來歷。
他們只是將四人圍在中間,卻並不急着動手。
他們雖然是小嘍囉,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蠢。
一是老大並沒有讓他們動手,二是,誰也明白,即使他們哪能拿下這四個人,那麼最先上去的估計也不會活着下來。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不少的屍體,雙方都損失了不少人,顯然這裡剛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打鬥。
齊凌雲就遠遠的站着,他並不願去攙和,但是當三個灰衣劍客相繼倒下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有種想出手的衝動。
是因爲那個大漢的出手引起了他的興趣,他自認爲那三個灰衣人的武功還是不錯的,能使用柳葉劍這種薄兵器的人,本來就不多,可就在一招的功夫,一死兩殘。
又或者是因爲她的楚楚可憐,在他站到那羣山賊面前的時候,齊凌雲自己都沒有想明白爲什麼會出現在這這裡,難道只是爲了打抱不平?
然而,眼前的情況的確有些麻煩,就眼前這個大漢,他就沒有必勝的把握,更何況,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面無表情的中年人,那絕對是個高手,這是他唯一的想法。
因爲那雙眼,只是一對視,齊凌雲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寒意。
甚至,讓他覺得有些後悔,但他從來不會表現出來,他轉身扶起了有些癱坐在地的女子,此刻,在他的眼裡,這個人真是像極了夙瑤,那眼神,永遠忘不掉。
“這柄劍,送給你!”她雙手捧着一把精緻的寶劍,滿是笑容的看着他。
他輕輕的接了過來,然後並不多話,問東問西不是他的風格,更何況,她也討厭別人追根究底,也許只有在面對他時例外。
在拔出劍鋒的時候,他又開始疑惑,這把劍無論是從做工還是材質上看來都算不上上乘,甚至比起那精緻的劍鞘來都相距甚遠,只是那顏色,卻與一般的劍有着很大的不同。
赤紅的顏色,格外的醒目。
“這柄劍叫做飛虹,乃是先秦國鑄劍師歐陽冶子的傑作。”她看着他有些不解的神情,知道在他的心底有着什麼樣的疑惑。
“歐陽冶子?”他的表情很震驚,因爲在他的眼裡,這把劍雖然顏色有些詭異,但劍面卻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怎麼會是那位傳說中的鑄劍師的作品。
“看你的表情,貌似有些不相信,但我卻要告訴你,這柄劍不但是歐陽大師的作品,而且還是他認爲最成功的作品。”
他吃驚的表情由加深了一層。
“你是怎麼知道的?這把劍你又從何而來?”
她還是離他而去,走的那麼決絕。
“只要沒找到,便不算永遠!”
話猶在耳,但齊凌雲的心裡明白,這一次,也許是真的永別了。
“凌雲,人死了,真的會去黃泉嗎?”
“也許吧!”
這個答案齊凌雲自己也沒想過,對於他而言,那時一個遙遠的地方,遙遠得讓他覺得陌生。夙瑤擡頭看了看他:“我聽說在哪裡,黃泉路的盡頭有那麼一個地方,是用來給逝去的人最後一次回望世間的,回望那些自己永遠放不下的生者,親人,愛人,朋友。”
“那是望鄉亭,而我,如果在哪裡,我一定會回望的人,就是你,夙瑤!”他輕輕的怕打這她的頭髮。而此刻她早已在他的懷裡進入了‘夢鄉’。
“夙瑤?”他低聲呢喃道,彷彿是自言自語,又怕驚醒了她。
“你會忘記我嗎?都說孟婆湯會讓人忘記一切。”
她的心裡的翻滾:“孟婆湯?忘記?凌雲,時間已經不會讓我喜歡上第二個人,我又怎麼會忘記你呢?那麼,你呢,會忘記我嗎?凌雲,你的日子還長,我又怎麼忍心讓你活在回憶裡!”
正在她思緒萬千的時候,只聽到他接着再說:“無論你是否忘記我,我都不會喝下那孟婆湯,忘川水雖苦,但千年能換來你永刻腦海,這痛苦也就值得了。”
她的眼角有一些溼潤:“凌雲,你這是何苦呢,如果你跳下忘川河,我也會在哪裡等着你,永遠在哪裡等着你。”
衆人對於這個突然殺出的齊凌雲感到很吃驚,不少人低聲道:“這小子是誰,不想活了嗎?”
只有那個中年人,沒有移動地方,絲毫也沒有。
那表情,仍舊錶現的那麼平靜。
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但這一切,又怎麼可能與他無關。
長槍破空,
帶着風檫過槍身的**。
齊凌雲絲毫不敢怠慢,那槍來得太快,他看過那大漢的出手,但是這速度還是令人吃驚,只一瞬間,那大漢便來到了他的眼前。
劍鞘襠下了長槍的攻勢,這個動作也只是在一眨眼之間。
這大漢名叫司馬嶽成,若是在江湖,提起這個名字,恐怕也夠讓人吃驚的。
二十年前,秦燕之戰,一條槍,三千軍中取主將首級,天下揚名,而今天,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卻是江湖上的一個謎。
齊凌雲在江湖闖蕩不過五六年光景,自然是認不得司馬嶽成,但那杆鎖陽槍,卻是在夙瑤收集的百兵譜中有詳細的記載。
“鎖陽槍,司馬嶽成!”
齊凌雲忍不住叫了出來,那大漢聽到他此言,不禁停下了攻勢,但只片刻,那眼神中的殺意漸起,煞氣逼人。
“好小子,你倒有些見識,就衝你這一點,今天也許能給你留個全屍!”
話雖說着,但手上的動作不停,那長槍仿如游龍,一招間便籠罩了齊凌雲全身,將齊凌雲的周身大穴都置於槍影之下。
齊凌雲覺得陣陣寒意襲來,不禁意之間打了一個冷戰,就在這頃刻鬆懈之時,那長槍已經將他的衣袖挑出了一條口子。
‘此人真不簡單’齊凌雲心中不禁想到,他心裡面很明白,這一戰,如果不使出全力的話,那麼,腳下的三人也許就是他的榜樣。
“這把槍挺霸氣啊,它叫什麼呢?”
齊凌雲指着圖譜上的長槍問道,他一向喜歡江湖中的各種神兵利器,更喜歡它們背後的那些故事,或許只是傳說。
“鎖陽,司馬嶽成之槍!槍因材質用極陽之鏈鐵經九九八十一道工序鑄就而成,於重陽之時成型,故名鎖陽。”
“爲什麼又叫司馬嶽成之槍?司馬嶽成又是誰,它的主人嗎?”
“這次你只猜對了一半,這槍的確是司馬嶽成所有,但他並不是它的真正擁有者!”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這把槍本是秦王之物,當年魏王新薨,魏國正處於權力過度的端口,無暇顧及到與燕國的對抗,此時的燕王抓到這個機會,大舉進攻秦國,秦國無論在各個方面,與燕國都有很大差距,故此,秦王不得不向魏國求救,魏國雖許諾出兵,卻要等到一個月以後,也就是說,秦國,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抵擋燕軍一個月。”
“那秦國抵擋住了一個月?魏國又是否真出了兵?”
她忍不住笑了笑,滿是嫵媚的神情,這一笑,只看得齊凌雲的心裡面充滿了異樣的滋味。
“秦國當然擋住了一個月,但魏國卻沒有真出兵?”
“啊,新的魏王不守信?”
“這倒不是,只是燕軍退兵了,魏國自然也沒有理由出兵!”
“那這和鎖陽槍以及司馬嶽成有什麼關係呢?”
“當時燕國派出了一支奇襲部隊,由李承庭帶領,雖然只有三千人,但是這三千人都是燕軍的精銳,這支部隊只在短短的數天便攻陷了秦國的北方四城,逼近秦國都城鄴的外圍,此時的秦國並未能組織有效的抵抗,雖然相繼趕來的秦國守軍暫時擋住了燕國的後續部隊,但是在面對這已經逼近鄴城的李承庭卻顯得有些無能爲力。”
“這李承庭又是何許人呢?僅憑三千兵馬便能攻下鄴城?”
“也許換了別人,肯定不行,但是如果是他的話,倒也未必! 那時的李承庭不過二十餘歲,然而排兵打仗,佈陣計謀卻是樣樣精通,甚至,連他的武功,也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堪稱世之奇才,深得燕王賞識。”
“秦王此時雖親自督戰,但是鄴城守軍不過萬餘,其他地方的軍隊又無法馳援鄴城,兩方交戰三次,秦軍損失過半,而李承庭不過損失了數百人,高下立見。”
“那秦國怎麼辦!”齊凌雲不禁好奇的問道,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師傅帶到了岷山,是故對江湖上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多,特別是在見到了夙瑤的百兵譜的時候,他就對其中的故事充滿了好奇。
“秦王此時已經陷入了六神無主,都有了獻城投降的打算,此時就有一人站了出來!你猜是誰?”
“司馬嶽成!”
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又只猜對了一半,這站出來的雖然不是司馬嶽成,只是秦國的一個太傅,但他所舉薦的人 卻是司馬嶽成。當時秦王見他站了出來,便問道:‘王太傅,你可有什麼辦法?”
“有什麼辦法?”
“瞧吧你急的!”女子輕輕的朝着齊凌雲笑了笑:“那王太傅說道:‘王上,此刻雖然燕軍兵臨城下,若是投降,豈不是將祖先的基業拱手送與他人,讓王上有何顏面再見秦國的子民,百年之後又拿什麼去面對已故的先王?’‘太傅,寡人如何不知,可這燕軍!”
‘王上不必着急,燕軍雖然兇悍,但所慮者不過李承章一人,若是能先殺了李承章,燕軍臨城部隊便不攻自破,到時,抵擋燕軍一月也未嘗不能做到。’
那時的秦王早已慌了陣腳,聽王太傅這麼一說,倒覺得有幾分道理,便又問道:‘如何才能先殺了李承章,太傅可有什麼好的辦法?’
‘臣下舉薦一人,可分王上之憂,此人叫做司馬嶽成,武功卓絕,輕功了得。’
‘此人現在何處?’
‘大殿之外,等候王上召見!’
‘快宣!’
‘王上,草民有禮了!’一個魁梧的大漢走了進來,他並沒有跪下,而只是淡淡的做了個稽首,這讓秦王與所有的大臣都有些不滿,王太傅也覺得有些顏面無光,當下呵斥道:‘嶽成,怎能如此無理。’
只見那大漢仍然紋絲不動,說道:‘草民此去,無論成功與否,都必將血灑敵營,於秦有大義,於王上是大忠,故此不跪,算是王上對草民的恩典!’
“果然是條漢子,這司馬嶽成好氣魄啊!”齊凌雲不禁有些心馳神往。
“的確,不然怎麼配得上鎖陽槍這等神兵?”
“那後來呢,司馬嶽成成功了嗎?”
“當然,但是時到今日,沒有人知道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司馬嶽成回到了鄴城,而李承章憑空消失了,但江湖人都相信是司馬嶽成讓他從人間蒸發了,失去了主帥燕軍很快就被守軍擊敗,燕秦一戰持續了二十餘天,燕國也在沒有逼近秦國的都城,燕國雖然實力遠強於秦,但是鑑於魏國的一月之期,不得不議和退兵,司馬嶽成從此名震江湖,秦王爲了表揚他的功績,便將鎖陽槍與四方城一同賞賜給了他!“
而此刻,這個昔日只在耳邊迴響過的名字,今天卻以一個山賊頭子的形象出現在這兒,實在讓齊凌雲有些吃驚。
齊凌雲不得不打起精神,急忙向後退了一大步,但酒意上頭,半刻由不得他,朦朧間彷彿被石頭拌了一下,不由得身體向後歪曲,整個人瞬間矮了一頭,卻僥倖的避開了司馬嶽成刺來的長槍。
司馬嶽成也有些暗暗吃驚,這一招,本身只是虛招,若是武功不濟,就像那三個灰衣劍客一樣,連那初始的槍式都躲不過,這一招便會在任意一個瞬間化作實招,而這後面一刺卻是專門爲武功高強之人而設,因爲他們在那一式下必然會往後退,要知道向後退的速度,即使是相同功力的兩人,前進的速度也會遠快於後退,他見這少年人雖然躲開了他的起手式,但見他步幅間有些慌亂,是故料想他肯定躲不開這一刺,但齊凌雲卻貌似輕描代寫的躲開了這一招,這怎麼能不讓他吃驚。
“好小子,有些能耐,報上你的名來,司馬嶽成不殺無名之輩。”
“齊凌雲!”
“我記住你了,齊兄弟,你在接我這一招試試!”
他話音剛落,那手中的長槍便飛舞了起來,齊凌雲哪敢大意,順手拔出身後的飛虹劍。
“此劍兇險,如不到危機時刻,不可隨意出鞘!”
他輕輕的撫摸着劍身,只覺得此劍平淡無奇,劍刃也不鋒利,遠算不上神兵利器,但既然夙瑤這樣囑咐過,這兩年來,他從來沒有拔過此劍,他不由得又打量了那個女孩,突然間覺得,也許這一切是天意,當年一個柔弱的女孩送給自己這把劍,此刻他卻爲了另外一個同樣柔弱的女孩再一次的拔出了此劍。
‘夙瑤,我這樣做,你不會怪我吧?’他的心裡面暗暗地問道。
那長槍已離他不過寸許,彷彿只要在一用力,便要刺進他的身軀。
鐺的一聲,劍身架住了長槍。
來勢並不兇猛,那一槍只是試探。
司馬嶽成無法判斷眼下這個少年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一個人敢於單身出現在一羣山賊面前,這需要的不僅是勇氣,更需要的是實力。
絕招絕不能在任何時候使出來,它需要的是時機,即使你用過,也不會給人有第二次機會去破解,而只有死人才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所以,絕招,就要一擊必殺。
但齊凌雲清楚,光是眼前的司馬嶽成也不一定是他能應對得了的,更何況,那個面無表情的中年人,才真正的讓他覺得心驚。
但他還有機會,因爲現在的他還活着。
而且,他必須活着。
那是一個承諾!
“夙瑤,你相信我一定能做到的,是嗎?”
齊凌雲將一套岷山劍法使將開來,也別有一番氣勢,岷山劍法本身就注重輕靈,擅長四兩撥千斤,此刻對上司馬嶽成的長槍,倒也佔了幾分優勢。但司馬嶽成不愧算是用槍的高手,只見那柄鎖陽在他的手中那真是虎虎生風,宛如游龍,忽前忽後,左突右進,又彷彿靈蛇一般,飄渺不定。
兩人轉眼之間已過了數十招,齊凌雲漸漸感覺有些不支,一套岷山劍法已使用過半,在這樣下去,也許再堅持不住五十回合,劍招便會重複,而高手過招,招式若是重複出現,那是相當致命的。
想到這裡,齊凌雲不禁有些心慌,若輪到武功,岷山劍法博大精深,單是師傅那一手迴環劍,料想這司馬嶽成也擋不住,但自己從來對武功修爲不太在意,以至於在岷山十數年的時間,就只學到了一套入門的岷山劍法,但就憑着這套劍法,這下山的五年間也沒有遇到什麼敵手,除了莎拉鎮的杜老鬼,那個他永遠也搞不清的神秘老人,但無論他多麼的神秘,那也都只是曾經,而現在,他只是個酒鬼,開着個小酒館,永遠沒有什麼人上門,但他似乎並不在乎,因爲顧客少的時候,他就自己多喝點。
也許,這種人,活的纔是灑脫。
他的肩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就在他心慌的那個片刻,長槍再一次檫過了他的肩膀。
長劍飛舞,少了幾番輕靈,不知道是疼痛減慢了他的速度,還是他的眼神因爲恐慌而變得遲鈍了。
司馬嶽成何許人也,豈會看不出其中的玄妙,那長槍,似乎獲得了更強的力量,赤紅色的槍身此時在夕陽的輝耀下顯得更加明豔,齊凌雲的身軀在一次又一次的衝擊下顯得有些顫抖。
“小心,少俠!”
這是來自身後女孩的呼聲,伴隨而來的是長槍的再一次突進,擊飛了他手中的長劍,也似乎擊碎了他的信心。
當鎖陽再次砸下的時候,他彷彿看見了夙瑤的驚恐與擔心的神情,但那不是,那只是一個同樣柔弱的女孩所表現出來的神情。
只一眼,卻感覺如此的相似,留不住夙瑤,也保不住這位素不相識的女孩。
夕陽在他眼裡是如此的美麗,特別是人生的最後一次。
他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夙瑤,對不起,師傅!”
人生總是這麼短暫,開始與結束,不過只在轉瞬之間,當你還沒有看清楚,想明白的時候,下一個輪迴便開始了。
齊凌雲的心裡,此刻,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沒有人知曉,但許多年後有人問起,用他自己的話回答:“你會想起許多的人和事,在一個人生死之間的時候,放不下的,失去的,畢身追求的,這也許就是你期盼來世的原因,那不過是你前世的不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