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箐送了禮,卻不見迴音就知道王后沒發現他的禮物,可見還是禮物不夠顯眼。他不想驚動大王,不然親自登門就萬無一失了。
現在這樣,他只能讓家人再去外搜尋名貴禮物,好能打動王后。
從人替他出主意:“王后從鄭國來,何不蒐集一些鄭國故事呢?”
劉箐想也是個門路,就讓從人在市場中重金懸賞到過鄭國的商人。
從人尋覓良久,終於找到一個真的進過望仙城、逍遙臺,與趙後曾有一面之緣的商人。
學來趙後的音容笑貌,連忙趕回行宮,稟告劉箐。
劉箐問他:“可有什麼新鮮故事?要能打動王后的。”
從人笑道:“確有一事,必能令王后心動!”
劉箐大喜:“何事?”從人:“趙後在王后來鄭國後,思念女兒,啼哭不止,引得鄭王憐惜,頗施恩露,於去年生下一子!起名’思兒’。”
“好!好!好!”劉箐不止拍掌起身,“速來與我整衣戴冠!我要求見王后!!”
鄭姬常住常春庭,雖然叫庭,不過是因爲前庭廣大,便於大王來此時踢球而已。此處也是高屋廣廈,房舍達千餘間,是行宮內第三大的宮殿了。
大王好球戲,鄭姬就也愛踢球,不過女子踢球,未免形容不雅,在宮外的地方,常有人聚集家中寵婢踢球以悅賓客,所以她在宮裡踢球時,都命人把守幾條進出的要道,連侍人都不許靠近,只有宮女在這裡圍觀叫好。
天氣炎熱,鄭姬穿着大王的舊衣,做男子打扮。長髮梳成辮子,短衣長褲長筒鞋,與幾個同樣打扮的宮女在樹蔭水潭前玩得不亦樂乎。
宮女們不敢對鄭姬動手,對付起其他人來就不會容情了,不過開戰一會兒,好幾個宮女已經被撕開前襟,露出胸-口來。不過她們早已把胸部束起,避免傷了嬌嫩之處。
鄭姬玩得很好,她身形靈巧,閃起人來常常一個晃眼就不見影了,宮女們要撲她,通常要兩人前後包圍才行,如果再有人幫鄭姬,她就能把球抱到球門前,一舉射門。
姜旦圍觀過一次,誇她踢得比他隊中大將都好。
從此鄭姬就更愛踢球了。
幾個老宮婦站在外面,靜靜看着這一幕,直到鄭姬踢完這一局,大勝而歸後,幾人才上前,稟報道:“王后,外面有個人,自稱開元劉氏劉箐,說有鄭國的好消息,特來稟告王后。”
鄭姬因爲極受大王喜愛,早就習慣了這些人跑來找她求情、求官。
“開元……”鄭姬道,“我記得這個地方。這個人據說是忠心的很,幫大王去辦事,後來他家的人反對他,把他給抓起來了,後來聽說是大王的人把他家給燒了,把他給救出來的。”她嘟着嘴,不快道:“又不是大王燒的……大王對他還不夠好嗎?”
宮婦笑着說:“王后可要見她?聽聽家鄉的事也好。等晚上大王回來,正好可以告訴大王。”
鄭姬:“那好吧,我就去見他。看他有什麼事不能告訴大王,反而來找我。”
一衆宮女過來簇擁着鄭姬回到殿內,洗漱更衣,又小睡了一覺才叫劉箐進來。
劉箐在炎陽下等了近一個時辰才被叫進去,心中不是不煩惱的,但他也不敢抱怨,等侍人來傳,還求侍人借個地方求些乾淨水好洗洗臉,免得滿面汗漬見到王后不雅觀。
侍人不但替他找了個地方洗漱,還安慰他道:“不必擔心,我已經想辦法讓人先給王后送了一些點心過去,還有兩個會做戲法的,到時你過去了,王后的心情必定很好。”
劉箐一怔,萬沒料到這偶遇的一個侍人會這麼幫他,連忙道謝,又問這侍人姓名好結交。
侍人拱手道:“不敢當,賤名蔣勝,公子這邊請吧。”
劉箐聽說他姓蔣,有一分懷疑他是蔣氏後人……可看他的侍人打扮又覺得不可能,如果問出口,更怕得罪人,只好裝成不在意的樣子。
王后的宮殿與大王的宮殿不相上下——他唯一沒有進入的就是摘星公主住的地方,所以無從判斷,但只看這巨大巍峨的宮殿就讓他對此行的目的更有了幾分自信。
只要他能打動王后憐惜他。
劉箐用盡了全部的努力,等他走出這座宮殿時,卻不清楚他有沒有打動王后。
那個小王后有着春天的花蕊般嬌嫩的容顏,還有一身精緻華美的衣裙。她身上的衣裙是他從未見過的,那幼嫩的紅色簡直像少女的臉頰。殿內的陳設也無可挑剔,大王簡直是用世上最珍貴之物來養育他的小王后。
如果她肯替他美言一句,勝過旁人的千言萬語。
劉箐更加下定決心要打動王后了,他一定會蒐集能令王后心動的寶物,以及更多的鄭國的消息。
這時,他看到那個蔣勝就站在階下,等着引他出去。他走過去,一揖道:“勞煩了。”
蔣勝搖頭:“公子不必客氣,公子這邊走。大王要回來了,我們必須要走另一條路了。”
聽到大王就要過來,劉箐的腳下遲疑了一分。
蔣勝:“恕我冒昧,公子是有求於大王嗎?”
劉箐加快腳步跟着蔣勝,沒有直言自己想做什麼,而是轉了個圈,打聽起王后的喜好來。
蔣勝笑道:“大王所喜,便是王后所喜。”
劉箐:“今日我說了許多鄭國中事,王后似乎十分感興趣。”
蔣勝點頭:“王后身邊雖有幾個熟知鄭國的宮人相伴,但鄉情難解啊。”
劉箐:“如果我能多見見王后,王后可會替我美言?”蔣勝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是公子,就不會打這個主意。大王寶愛王后,不會喜歡有人利用王后博取憐惜。”
劉箐心中一悚,剛剛升起的念頭打消了幾分。
此時二人已經走到了道路盡頭,從這扇門出去,劉箐就可以離開了。
蔣勝送到門口,深施一禮:“今日不便,改日我必去向公子問好。”他擡起頭笑着說,“說不定公子的煩憂,我能爲公子解去。公子就不必去打王后的主意了。”
殿內,鄭姬正忙着打扮自己去見大王,“快點,大王就要回來了!”
殿內的宮女、宮婦、侍人都忙得團團轉。等一切收拾好了,姜旦剛好走進來,鄭姬快步過來,忙問:“大王今日勝負如何?”
姜旦笑道:“孤勝了兩場,輸了一場。”
鄭姬恨道:“必是那個方叔!!”
姜旦大笑:“方叔神勇,勝了孤不奇怪!不過孤下一回一定能勝他!”
兩人手牽手去更衣吃飯。
水亭里門窗大開,月光灑下來,映出一地銀輝。因爲天熱,姜旦和鄭姬都不愛點火炬,就藉着月光、星光吃飯。
一邊吃着,鄭姬把劉箐來訪的事說了,重要的是,她得知趙後又有了一個兒子,歡喜道:“母后有了親生子,我就可以放心了!”
姜旦就倒了兩杯酒,敬鄭姬一杯,自己那一杯與她分喝了,兩人倚在一起,道:“孤也與你一樣爲你趙後高興。”
從鄭姬這裡出來,姜旦叫來姜智,讓他去把消息告訴姜姬。
姜旦:“趙後有子的事,不知對鄭、趙之間的對峙有沒有影響。”姜智在姜姬面前欣喜的把姜旦的話學了,道:“公主,大王已非昨日之君了!”
姜姬也很爲姜旦高興,特別是姜智這些追隨姜旦多年的人。姜旦好,他們才能更好。
她問:“你和姜仁也該替大王分擔一些了。我這裡有一些事,明日送去給大王,你們兩人幫着大王處置。”
姜智猶豫了一下才答應下來。
姜姬早就知道趙後有子的事了。而趙後生下的這個公子,現在也正是趙王與鄭王爭論的焦點。
一開始,鄭王根本不想讓人知道趙後又生了個孩子,所以一直瞞着。趙後被重新立爲王后之後,外界也不知道她在當夫人時生了個孩子,連鄭王自己的親信都不知情。
後來,似乎是趙後發覺鄭王想不承認這個公子的身份——王后所生與夫人所生是不同的,趙後就主動揭穿此事,讓鄭王措手不及。
事情近日才流傳出去。
趙王得知後,就質問鄭王爲何不立此子爲太子?
他說趙後嫁給鄭王時是當王后的,這麼多年生下一女一子,女兒已經成了魯國王后,素行貞淑,趙後也是(鄭王自己說的)被小人陷害才從王后變成了夫人,趙王來“質問”鄭王后,鄭王才匆匆把趙後重新立爲王后,就算這樣,趙後都沒有絲毫怨言。
這樣一個品德優良的王后生下的公子,鄭王有何不滿?
鄭王啞口無言。
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小兒,實在也數不出劣跡。而趙後和她的第一個女兒也都沒有劣跡,他總不能說自己家的種有問題生出來的孩子不好。
所以這個小公子雖然纔出生不到一年,但他品種優良,由父母觀之,日後一定是一個好大王。如果他未來會不好,鄭王需要舉出可靠的例子來證實,如果他證實不了,他就必須立這個兒子爲太子。
鄭王騎虎難下。
他不敢立,他怕他前腳立了太子,後腳趙王就敢把他殺了,扶幼子繼位。
他不敢不立,趙王不日就要打到望仙城了,等趙王打到城下,他不立也要立了。
前後都是死,怎麼辦?
鄭王那邊彷彿是個死局,姜武那邊的情勢卻是一片大好。
姜武先是帶人潛伏到趙王進軍的路線看他們怎麼攻城,怎麼運兵後就回來了,然後靜悄悄的帶兵進鄭,靜悄悄的佔據城池,全程都是靜悄悄的。
至於怎麼靜悄悄的打仗,姜武的做法是把糧食堆在城外,叫裡面的人開門出來投降,他就帶兵紮在城外,晚一天,糧食就會被軍隊吃掉一部分,等糧食吃完,他就帶人強攻。
結果不出意外,城門都是很快被打開了。
只有一座城是城主帶人投降,其他的都是城中饑民聯合起來偷偷打開城門迎姜武的人進城。甚至有一座城是守軍在城牆上問“果真給糧?”
姜武:“果真。”
守將就自己打開城門出來運糧了,運完也不回城,跑了。
城門洞開,城中無一兵卒。
這座城投降的也很快。
還有城中世家開城門迎姜武進來的,這一家最有意思,迎了姜武進來後,當家的與姜武秘談,說他本是魯人。
姜武寫信來說:“此人姓範,據說是樊城範氏子弟。我記得鳳城有個範氏,因爲犯了衆怒全家都被滅了門,不知是不是這一家。”隨信附來的還有範家這一支的家譜和分家時抄走的祖譜。
姜姬叫來龔香,把這個給他看:“是真的嗎?”
魯人跑到鄭國去,還成了當地一座城的一個世家,看祖譜記載,這一支出去少說也有一百年了。
龔香屈指算了算,說:“看樣子是不假。不過要找範家家譜對對看。是真的就迎他們回來。”
姜姬:“範家當時不是死光了?”
龔香搖頭:“他們家是被人害了,但絕不會滅門,必定有活口留下。”
姜姬不解:“……爲什麼?”
龔香也不解,他奇怪公主爲什麼會這麼問,她自己都留了馮家一條生路,“留下一條根苗,也是替範家留一支香火啊。”仇不能結成死仇啊。
姜姬目瞪口呆,原來斬草除根在這個時代不是人人共知的默契,留下死仇的一條血脈纔是正理?
她能理解自己,但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這麼幹真夠有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