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箐是個“英雄”,宴會上許多人都等着結識他。已經認識的要加深印象,沒有認識的當然要認識認識。
等劉箐加官進爵後,再想登門拜訪可能有些人就夠不着了。
段青絲很體貼,早早的就避開了,又不會離得太遠,萬一劉箐被人灌酒,他還要出來解釋一二。
劉箐一邊應付層出不窮的人,一邊分神聽着段青絲他們那邊在說什麼。
他本以爲值日是大王的心腹,說不定就會提一兩句開元城的事,不說開元城,說說其他和開元同病相憐的城也可以啊。
但段青絲那邊的話題就有些太大了,他聽了兩句就跟不上了。
一人道,“鄭國竟然要淪落到向外買糧的地步,真是可悲可嘆!”
時近冬日,正是圍爐取暖,一家團圓的時候,鄭國卻是另一番景象。
刑家樹倒,昔日依附刑家的小家族中,有的昇天,有的落地。但昇天的未必幸福,落地的當然更不幸。
蓋因刑家十四座城的糧食竟然不翼而飛了。
鄭王大怒,可他肋下無翅,雙目也不能望盡千里之外,當然不知刑家十四座城的糧食都跑到哪裡去了,只知道被他派去收城索糧的官員哭着回來說,糧庫全是空的,十四座城外還多了許多流民和土匪強盜。
鄭王問流民和土匪都是從哪來的。
那人道,流民是受刑家壓迫的百姓,土匪是刑家圈養的私兵。
鄭王更是恨刑家入骨,命人把刑家所有抓回來的人全都入獄,男女皆要在臉上刺字爲奴,永世不赦。
但沒糧食就是沒糧食,鄭王初時只是恨刑家把糧食都賤賣了,等到有大臣問他要糧時,他才傻了眼。
刑家樹大根深,但也不是幹吃不幹活的。第一,刑家每年都要上供鄭國米給樑帝,鄭王每年只需要在刑家遞上的國書上蓋上章就行了,今天他才發現,除了蓋章之外,他還需要給樑帝送三百萬石鄭國米。
他沒有。
刑家早成空殼,當然也沒有米可交。
第二,刑家在擁有鄭國南邊十七座城的時候,他同時也養着這十七座城的守軍,加起來共四十萬人,每年所需的糧草春季一次,秋季一次,給兩次,每次穀米八千萬石,馬草不計其數。
現在秋季時的糧草還沒到賬,這四十萬兵等了三個月沒見一粒糧,糧倉已經吃空了,他們開始餓肚子了,往年是刑家送,今年刑家沒了,找大王要吧。
鄭王大駭,“難道、難道……”他想說難道各城的兵馬不是各城自己養嗎?跟着他就想起來,以前是刑家養沒錯啊,現在這十幾座城都歸他了,當然該他養了。
他沒有錢,也沒有糧。
鄭王急了,刑家的人都被抓了,可他們中大多是旁系,問他們刑家的糧在何處,他們哪裡知道?問嫡系的……刑天香死在大牢裡,他一死,他的妻子就自盡了,兒女被抓後,也早就死了。
刑天香的父母親都不在了,他倒有幾個兄弟,可全是庶出子,不是不知去向,就是什麼都不知道。
鄭王病急亂投醫,把跟刑家交好的家族也給抓了。三木之下,死傷無數。可不管打死多少人都變不出糧食來。
於是,鄭王身邊有急智之人出主意:“大王,不如讓那些兵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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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糧食養,何不遣其歸家?等有糧了再召便是。
有一個主意,就有人跟着補充。
“可以給他們一些賞錢,也算安撫一二。”另一人道,“軍心不可失啊,大王。”
鄭王焦頭爛額之際,就接納了這個意見。但他不能放走四十萬兵馬,這些兵馬,他當然也很眼饞,也很想要!
於是,他放了十萬,留下三十萬。
給那十萬兵的賞錢,他命就近的城池給了。至於現在這三十萬,他也暫時讓離的最近的城先把糧草送過去,他這邊再想辦法。
這兩個王令送到倒黴的那幾座城時,無不引人唾罵。可刑家在前,誰敢冒犯王威呢?
鄭王在宮中宴請了許多世家,總結起來就兩件事。
第一:先把你們家存的糧食借給孤應應急;
第二:國中缺糧,你們想辦法買一些回來。
鄭王爲了表達“善意”,打開國庫很是挑選了一些珍寶,沒有被賜珍寶的,也被賜了許多黃金。但就算這樣,他也知道不夠。所以他把人請進來後,就命宮中侍衛守住宮門,什麼時候殿裡的人答應了,再開門放他們回家。
恩威並施之下,宴上的人都不得不答應了鄭王。
鄭王求糧,商人云集的魯國當然最先得到了消息。
摘星樓裡,姜姬的意思很明確:“不賣!我還嫌這些不夠呢。”
魯國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農民和良田,滿足不了自給自足。
事實上,鄭國的糧食不止養活了他自己,還有燕國。
現在還有魯國。
想起龔叔叔那句“殺雞取卵”就叫她悶氣。
……是啊,這次是她殺雞取卵了。她這次學到了,她能讓一件事開始,卻不能控制它什麼時候結束。
現在鄭國這個天然的糧倉毀掉了,魯國的百姓卻還沒有發展起來。
現在她有兩條路,第一:把鄭國靠近魯國邊境的肥田都搶過來,就是侵-略了,熟地和會種地的百姓她都要。
第二,再選另一個國家當糧倉,直到魯國的百姓能種出養活一國的糧食。
第二個選項目前還看不到可能,那就只剩下第一個了。
所以她今天趁着宮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金潞宮,找來姜武和龔香開個小會。
問姜武:“有兵開戰嗎?有信心打贏嗎?戰損估計會有多少?”
問龔香:“能打嗎?打到哪裡勝算最大?打完怎麼收場?會被樑帝譴責嗎?會被周圍的諸侯國以不義之戰的理由羣起攻之嗎?爲了避免這件事,是不是需要找個盟友來瓜分鄭國?趙國怎麼樣?”
姜武開始低頭算他手中有多少支軍,多少將軍,哪些能打,哪些比較不要命,哪些能派上用場,哪幾個配合得好等等。
龔香……龔香一臉空白。
姜姬:“我記得有諸侯國發生過戰爭,好像也沒什麼嚴重的後果,打完和談,再給樑帝送點禮物就行了。”
“……”龔香努力把思路跟上去,“公主,你覺得此戰非打不可嗎?”
姜姬:“我們現在是最好的時機,鄭國是最弱的時機,不在此時打,什麼時候打?”
龔香一想,還真是這樣。
魯國,大王的威望日隆,國中剛剛屯積了許多糧草,大將軍麾下的兵馬也經歷過幾場小戰,勝算未必沒有。
相對的,鄭國的大王近來聲望日下,自斷其臂,國中人心惶惶,又沒糧食,聽說剛要遣散兵馬。
確實可以打!
龔香想到這裡,心裡激動起來,馬上說:“公主,當速與趙國結盟!”要坑鄭國就要找熟手。
姜姬點頭,起身來到屋中的地圖前,說:“我與趙一北一東,兩邊夾擊。我從鄭國的西南邊進,趙從東南方向進,一頭一尾,鄭國必亡。”
龔香問:“公主,打完之後呢?”
姜姬道:“這個,看趙王。他要想吞了鄭國,叫他去殺鄭王。我們這邊要留鄭王一條性命,我只要南邊的這……”她在地圖上點了一排,“這九座城。”
龔香起身,走過去看着地圖,在心中默默盤算,完了笑道:“只要這九座城的話,二十萬人馬足矣!”
姜姬問姜武:“你覺得帶多少人過去合適?”姜武只問:“什麼時候開打?”姜姬:“現在天冷,不合適,明年吧,春三月到夏六月,打得快的話,夏末就能結束,秋天就可以把這九座城佔在手裡了。”不過又浪費一年的地,加上今年,鄭國的地浪費兩年了。
她又想起一件事,“如果有鄭人逃到魯國,都收下來。”
這天起,龔香恨不能把自己劈成八個,龔獠還偏偏走了,他要不走,好歹還能替他做點事。
姜姬也有些心疼龔叔叔,她真是把龔叔叔當超人在用,但她的話能不能踏出樂城,真正成爲現實,只有龔叔叔能辦到,短時期內,她也實在是找不到另一個代替品,代替的那個剛走。
“叔叔,你這也是自找的。”她幫龔香處理一些雜事時說。
龔香笑道:“公主不知,某今日今時纔算是真正活着。龔淑、我爹、馮營,如果這三個人還在,讓他們付出家族,他們都願意跟我換一換。”
姜姬想了一陣,問:“叔叔可願爲相?”龔香手中的紙卷掉到地上了。
龔香一直都沒有正式的職司,他等於是把龔獠這個大夫的話給全搶了,龔獠除了平時去教一教姜旦與姜揚,就剩下替龔香跑腿。
姜姬叫他叔叔,姜旦也叫叔叔,更多的在替他提身份。
但要說龔香不想當官,那就把他看得太清高了。
姜姬早就想把龔香的位置給砸實,一方面是賞功酬能,不能只讓人家幹活不給人家工錢;另一方面,也是爲了限制他。
真的當了魯國丞相之後,人人都會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之後,他能活動的範圍反而小了。
一些暗地裡的事,他想做就沒那麼容易了。龔獠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毫無底線的任由他去利用合陵龔氏。
姜姬這話說完,神女祭禮前,丞相的袍服頭冠都已經準備好了。魯國已經好幾代都沒有丞相這回事了,關於丞相的衣服怎麼做,要用什麼規制的東西還是龔香親歷親爲的在史冊中找到的,然後就給自己做了一身。
新年大宴時,姜旦再封一批官,他就可以走馬上任了!
今年的神女祭禮還是姜姬主祭,神女廟在今年一年裡成爲了樂城居民生活中息息相關,必不可少的的東西。
少年人定情要去,剛成親的小夫妻要去,老人替孩子選姻緣前還要去。
除此之外,商人出遠門之前、新店開張前、做生意之前也要來拜她求保佑。
……這個就真的很意外了。不知不覺間,她被商人們添了財神的職司,竟然沒人覺得意外!因爲公主本來就很愛財嘛。
甚至小兒啓智前也會來拜一拜,因爲都說大王這麼聰明是公主教的,太子這麼孝順也是公主教的。
這個也被百姓們給接受了,因爲她都能多子多孫了,保佑孩子聰明伶俐不是很正常嗎?
從生到死的人生大事,她基本全包了。
做爲一個新興的神明,她搶了很多老神明的活,十分慚愧。
龔香見此,覺得明年可能要開戰,現在開始慢慢鋪墊,這樣明年打的時候,百姓們纔不會太反對。
今年的祭祀上,那些俊美少年們騎馬射箭,從賣臉開始賣身材武藝!
祭典的氣氛炒得很濃,百姓們看得熱鬧,圍着神女廟附近的市場也迎來了更多的人流,還有許多賣武藝的。
據說,神女愛男子健壯勇武。
姜姬:……
爲了誇耀勇武,那明年打一場就可以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