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鵠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扼制住自己的尖叫,是因爲他人對自己的威壓和迫害,超出了他自己的承受能力。
可是這一次,北宮鵠是真的判了他自己的死刑,即使他是在無知無覺裡被人下了蠱毒、那片霧氣就是蠱毒的毒氣,一時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難以自拔,他已經在囚禁的無望中走不出來了。
可是北宮鵠總覺得在他自己的心裡,始終還是產生了希冀,而夙璃感應到了它,他將時空感混淆了起來,以爲自己再也沒有可能這片小樹林,可是他卻在陷入這樣的絕境之前,無恥地喚起了夙璃和他自己共同生活的希望……
而這希望卻成爲她和北宮鵠關係裡一劑最致命的毒藥,只要他一直走不出這裡,就無法給出夙璃最終的答案,更不要說展示未來的前景,並且身體力行!
可是這卻是由北宮鵠一手精心炮製出來的,北宮鵠纔是那最惡裡的極惡——是他,喚起了帶給夙璃歸宿的希望。
當北宮鵠醒悟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立刻趴在地上,痛哭失聲,他雙手捂面,蹲下身去,陷入長長的哭泣。
北宮鵠的抽泣迴盪在整片小樹林上空,周圍的一切似乎都突然陷入長久地沉默,良久,北宮鵠被人扶了起來,霧氣漸起,他看不清來者是誰,淚眼朦朧之中,似乎感到自己在拖帶中,穿過重重霧氣,被送到了某個房間裡。
北宮鵠卻依舊在哭泣裡不能自已,以至於隨即暈倒在房間中的牀上,昏睡過去的昏沉裡,北宮鵠還是沒有停止哭泣,他是在這次體驗過後才明白,人其實是能夠被哭死的。
哭到最後,北宮鵠胸腔裡的空氣就如同完全被抽乾了一樣,幾乎可以聽得到兩片肺葉如同空轉的風扇一樣呼呼的撲閃,隨時都有可能螺旋和滾軸脫落、“啪噠”一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而軀體會如空殼一般崩潰、散落:北宮鵠決定無論如何他都要想盡辦法回去。
第二天中午,北宮鵠在昏睡中醒來,他一起身就直接打開房門,衝着外面直走,連方向都沒有辨認。
不一會兒工夫他就走出了小樹林,來到了將軍府那一門府第。北宮鵠在府第外敲門,敲了半天,在敲門的同時發現府第的門口和門沿都長出了幾絲青草,如同年深日久,無人居住,“啪噠”一聲,裡面一聲門響,彷彿是腐朽掉的門檻鬆垮下去一部分,門咧開了一條縫,北宮鵠直接撞進門去。
什麼都還在,門檻、水井、偏院、院落,甚至包括祠堂裡的擺設,祠堂門前落葉和厚厚的青苔,什麼都還在,就是沒有人。
北宮鵠如同瘋子一般衝出來,衝出大門,衝到街上,緊緊攥着自己的雙手。
北宮鵠四處張望,卻發現巷道里也沒有人,北宮鵠穿過兩三重巷道,才發現有人來人往。
北宮鵠揪住一個人問,沒有人迴應,他不甘心,再揪住一個人問,可是無論北宮鵠再怎麼尋找,每一個人在聽到北宮鵠提到那個府第的時候都匆忙地搖頭,彷彿北宮鵠身上帶着什麼致命的病菌一般,急匆匆地走開,人羣在他身邊如落葉般的散落開去。
當北宮鵠一連問了十幾個人過後,北宮鵠身邊就如同有了一層透明卻堅固的罩子:北宮鵠還沒有伸手碰到其他人面前來,哪怕他目光觸之所及的時候,人們都會自動讓開一條道路,騰出一個空間。
這樣北宮鵠,一個震遠大將軍,站在他自己家中的府邸門前,站在落日的餘暉裡:日光懸在北宮鵠的額頭,身後拖着長長的陰影,而人們在慌不疊地閃避裡,卻又剋制不住地向北宮鵠投來驚疑不定的目光。
北宮鵠整個人就像木偶脫線一般快要鬆脫下去,不得不雙手扶着膝蓋撐起身形,大口地喘着粗氣,如同肺裡透不過氣來。
這時一個人款款而來,在北宮鵠的身後拍了一下北宮鵠的肩,北宮鵠回頭一看,着一身綠衣,左右手指間來回攪動的一方綠巾子,那是夙璃,北宮鵠再定睛一看,又像是夙璃身邊的小翠。
北宮鵠望着來人,一把把對方抱住,不管她是誰,他都感到像是收到了以往生活裡受到了安慰,即使如同隔着兩個世代、兩重空間,卻在這一個地點、這一個時間相遇。
北宮鵠感到對方僵立不動,他脫開身來,侷促不安地向她點頭致意,她用綠巾子掩口而笑,說:“喲,你終於想着回來啦?你知道這都過了多少天嗎?這些天裡你都去哪裡了!”
那笑聲還是那麼熟悉清脆,北宮鵠一下子就癡了,他的眼淚意欲噴涌而出,卻又在自己焦灼的目光裡直接蒸乾,這使北宮鵠雙眼發癡,只是透露出一味地詢問!
同時,即使不用看也知道,北宮鵠感到周圍人羣裡的氛圍有了微妙的變化:嘈雜一下子褪去,一股無聲的畏懼瀰漫開來,人們隱隱間掉開目光,各自默默地退下。
不多久,就像有人專門清了場一樣,這條街道就像那府第周圍的三重街道一樣,瞬間恢復到無聲無息的境地,如同從來沒有人來過,而剛纔明明還是一條人來人往、街頭巷尾裡最常見的普通的街道。
“夙璃”向北宮鵠招招手,說:“來!”。便自顧自轉身向前走去,北宮鵠如同着了魔一般,一步不拉的緊跟在她身後,生怕她突然消失,可是又不敢離她太近,拉下一兩步遠的地方,就這樣走着。
夕陽已經失去了效力的餘光照在北宮鵠背後,卻莫名地使北宮鵠的背部產生了燒灼感。
走着走着,北宮鵠驚覺到,這不是夙璃,也不是小翠:樣子是,腳步不是,腳步失去了輕盈,以往在自己身邊的夙璃,和小翠一樣,因爲無所寄託而有着幾分放縱和跳躍,而那腳步就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婦人的腳步。
北宮鵠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夙璃”立刻察覺到了,她卻沒有回頭,只是飄過來一聲陰惻惻的聲音:“隨我走!”
那聲音和剛纔明朗的笑聲截然不同,如同另外一個人,使北宮鵠想起了上官解府中的管家。
然而“夙璃”並沒有停,北宮鵠想了一下,繼續跟着她,不管如何,北宮鵠要見到夙璃,因爲現在對北宮鵠來講,對她的思念,就已經是一種背叛和懲罰,尤其在北宮鵠領悟到他自己的離開給她造成的處境之後。
北宮鵠後來才知道,管家是上官解背後那個擁有神秘力量的隱秘家族派來監視夙璃一舉一動的,也是在掌握北宮鵠這個人形鑰匙、在這個環節起到關鍵性作用的那一步。
管家有着至高無上的權力,上官解只是他手中的傀儡,也是他在俗世生活裡的身份掩飾,也就是說,一旦任何一個執行任務裡的環節出現滑脫,他都有即刻行刑和採取任何行動的權力。
這個神秘的家族,從來不在黑白灰三道任何一道里出現,裡面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憑着自己的想法呈現出任何一種容貌,也就是說,他們可以是以上這三道中任何一道的任何一個同時他們又什麼都不是。
而這個家族從秦始皇開始就有,爲秦始皇煉長生之密藥。秦始皇一方面派人在海外尋求長生密藥的同時,又集合當時七國裡的仕士,對外焚書坑儒,對內卻對這一批按理說已經焚燒了的和已經處決了的書籍和儒士集合在他積累了千秋霸業財富的地下皇宮裡,專門爲他煉製長生不老的密藥:這一羣人,就是最早期的術士。
而在這秘藥的煉製過程裡,秦始皇又規定了一條規則,就是任何一個提煉藥物的人,必須首先以她/他自己爲實驗品,這樣秦始皇他自己既對長生不老藥物的藥效達到百分之百的確保,同時他又有了自身的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