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越也跟着吳笳進了裡屋, 看到吳笳歪在榻上,臉上神情和剛纔兩人打鬧時很不一樣,似是突然間浮出了什麼心事。
冷越在吳笳身邊坐下, 伸出手指在吳笳下巴下面輕輕勾了一下, 用調戲的眼神看着他, 道:“想什麼呢?”
吳笳皺着眉, 在冷越手背上打了一下:“別鬧, 煩着呢!”
冷越知道吳笳腸子裡沒幾道彎,有什麼事情都擺臉上,心裡憋不住事, 便接着問道:“說來我聽聽,沒準我給你開解開解你就不煩了。”
“今天大王和我說了好些話, 那口氣, 好像……他擔心他自己日子不多了一樣。”吳笳恍惚地看着別處, 手卻搭在冷越的腿上。
“是不是擔心他自己日子不多了,所以把從前沒說過的話全向你說了。”冷越道。
吳笳不答, 過了好一會兒,才嘆道:“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他那個樣子也太可憐了,總覺得咱吳家的人對不住他。”
冷越低下頭去,也感慨了一回。
吳笳看冷越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突然坐起來, 手搭在冷越的肩上, 輕聲問道:“冷越, 你惱了?”
冷越看吳笳這大驚小怪的樣子, 心裡實在覺得好笑,心道:“我就說他這腦子和別人不一樣吧, 真惱了的時候他看不出來,沒惱的時候他又以爲人家惱了。”
吳笳皺着眉,眼睛緊盯着冷越,嘴脣緊閉着,一副很緊張的樣子。冷越看他這樣子便想順勢逗一逗他。
冷越別過頭去,道:“是有點。”
“那我讓你打一下。”吳笳將手心攤開在冷越眼下。
“誰要打你了,打得我手疼,我這袖子你給我補好了今天我就原諒你。”冷越又將胳膊朝吳笳伸過去。
吳笳用手指扯了扯那被火星子燒出的破洞,道:“縫啥縫呀,一件破衣服扔了就是。”
“那不行,現在布料正短缺,咱得厲行節儉。”
“行行行,縫就縫,針、線、油燈,全拿過來,衣服脫了放這兒。”吳笳不耐煩地指揮着冷越。
“我師父住這兒的時候留了針線在這兒呢,你等着,我給你拿來。”冷越嗖的起了身,興致極高地去找針線。
冷越趴在一邊看着吳笳皺着眉頭、翹着手指穿針,像看鬥蛐蛐一樣看得津津有味,時而緊張,時而氣急敗壞。
“手指別抖啊,眼看就要穿進去了,你一抖進去的線又抖出來了,我娘穿針時要將那線放嘴裡吃一口,你也吃一口試試。”
“吃一口,能行嗎?”吳笳認真地看向冷越,有些嫌棄又有些懷疑,但還是將線頭伸在嘴裡含住了。
吳笳這神情讓冷越驚呆了,心下笑道:“他竟然不知道我說吃一口的意思是將線頭吮作一股,不再散開。”
“那你再試試!”冷越滿懷期待地說道。
“還是不行啊!”吳笳還是沒能穿進去,又埋怨起冷越來。
“許是你吃得不夠久!”冷越一臉認真,還想繼續哄吳笳。
吳笳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一開始沒能領會到“吃一口”的意思,才被冷越作弄到了。
冷越這時已笑作一團,吳笳氣惱道:“滾滾滾,你睡你的去,明天早上起來保管給你縫好了。”
第二日冷越醒來時吳笳早離開了,因吳笳要參與早朝,天不亮就要動身,而冷越這種級別的武官只有有要事要稟時才參與早朝。
冷越看到榻上擱了那件昨晚讓吳笳縫補的衣服,他拿到手裡,找到那破洞的地方。
那袖子上的洞不見了,破洞的地方像是被縫上去了一條蟲子,而且還縫得極爲紮實,冷越將那衣服提起,本來光滑的袖子硬生生多出了幾道褶子來。
冷越再細細看時,笑道:“喲,縫得還多細緻,還知道把結打在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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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正午時刻,李恆派了個小廝來叫冷越,說是稻縣有人過來,給他送了稻縣的肥鵝,喊冷越過去一同品嚐。
冷越到時,李恆正和吳笳在園子裡逛。冷越上前向李恆行了禮,又和吳笳像上下級那樣寒暄起來。
“咦,大將軍也在,難得難得,有些日子沒見大將軍了,今日能一起用飯,真是幸事。”
兩人明明昨晚還一起睡了,冷越卻裝作和吳笳好久沒見的樣子。
吳笳不會裝,只是垂手站着,朝冷越客套地笑了笑。
冷越和吳笳說話時,李恆很感興趣的看着,皺着眉看看冷越又看看吳笳,道:“冷越,你這官才丁點大,說話倒是盡場面話,完全不過心啊,大將軍才說昨天見了你。”
冷越拍了拍腦門,裝作想起什麼來了的樣子,又打了個哈哈,道:“對對對,你看我這破記性。”
冷越看到李恆轉身走前面去了,拉了吳笳的胳膊小聲道:“你傻呀,我師父這麼精明的人,你和他說這些做什麼?”
“他問的。”吳笳轉過頭道。
“他問你就說?不知道哄他?”
吳笳不答,悶頭跟着李恆進了屋。
冷越這才意識到,好像吳笳很少說謊。
李恆坐了上首主位,冷越和吳笳分坐兩側。
席間多是李恆和冷越說他們稻縣最近的事情,李恆說到感慨時,又讓冷越和吳笳一同飲酒。
吳笳酒量不好,幾杯酒一下肚,就開始癡癡地看着冷越,完全當李恆不存在。
李恆幾次問吳笳話時,都見吳笳正看着冷越,完全聽不近他的問話,便故意清了清嗓子,道:“大將軍,今日爲何總是心不在焉呀?”
吳笳像是被李恆從一場白日夢裡叫醒來,雙脣微張着看向李恆:“沒……沒有啊!”
冷越看出李恆好像是趁着吳笳有些醉了,有意套吳笳的話。
李恆在此之前就隱晦地提醒過冷越不要和吳笳走得太近,如今又聽到些風聲,便對着兩人之間的關係越發留意了。
冷越看到吳笳癡癡呆呆的眼神,心裡暗暗叫苦:“這呆子要是喝醉了,還不是我師父問什麼他就答什麼,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吳笳手上失去了控制,將案上的盤子打翻在地。冷越趕緊離席走到吳笳旁邊蹲了下來,藉着收拾打翻在地上的東西的機會在吳笳耳邊小聲道:“你別喝了,上頭還坐了個老狐狸呢!”
吳笳迷迷糊糊地看着冷越,完全領會不了冷越話中的意思,突然從盤子裡扯下一隻鵝腿送到冷越嘴邊,道:“越兒,你喜歡,我的,給你。”
冷越感覺此時李恆正朝他們看着,急得背後直冒熱氣,而吳笳卻一副迷迷糊糊地樣子,完全感覺不到有什麼不對。
冷越偷偷瞄一眼李恆,發現李恆臉色通紅,正自顧自笑着,看上去也有幾分醉了,頓時心生一計:“我師父酒量也不好,要是將他灌醉了,他豈不是什麼都記不得了?”
想到這裡,冷越便頻頻敬李恆酒,一邊又朝吳笳使眼色,示意讓他少喝些。
終於,李恆開始話也說不清了,眼睛一張一合,腦袋往下垂着,隨後便伏在案上睡了。
冷越舒了口氣,終於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越兒,你這是故意將老狐狸灌醉,咱倆好說體己話是不是?”吳笳看到李恆趴下了,突然間又變得清醒了一些,對冷越笑着說道。
吳笳剛一開口,李恆突然就直起身子像猛然醒過來了一樣,坐得端端正正,而吳笳完全沒能感覺到。
冷越看着吳笳那如孩童般簡單的笑臉,已覺不想再面對他了,只好眨眨眼睛翻翻眼白,身子往下一軟,趴在案上假裝自己也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