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越跟在吳笳後面, 看着吳笳手裡抱着枕頭進了院門就往他屋裡鑽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
“你這大半夜跑別人家去睡,你就不怕別人背後說你閒話?”冷越無奈道。
“誰敢說我?我最近勞累過度, 又失了親人, 我脆弱, 需要安慰, 我愛睡哪睡哪。”吳笳頭也不回, 急匆匆地走着。
吳笳進了冷越的臥房,直接奔牀上而去,扯散了被子, 很順溜地鑽到被子裡,把自己裹成一團, 像對自己的牀一樣熟悉。
吳笳看到冷越還在燈下收拾, 便催促道:“快點過來睡, 等會我睡着了又來吵我。”
冷越走近牀邊,發現吳笳頭下枕着的枕頭看上去和尋常的枕頭不一樣, 那枕頭比一般的枕頭小上許多,雖然已經磨得顏色顯得很陳舊了,但仍然看得出來做工精緻,用的是上好的緞子。
冷越在那枕頭上摸了摸,問道:“這東西怕是用了好多年了吧?哪來的?”
吳笳把頭往被子裡塞下去了些, 不耐煩道:“問這麼多幹嘛, 快睡。”
“你不說我就不睡。”
“我奶孃做的。”吳笳聲音小, 這幾個字說得極快, 好像怕暴露了什麼難爲情的事情一樣。
冷越在牀頭蹲下, 讓自己的眼睛和吳笳的眼睛平齊,笑着問道:“喂, 這東西是不是走哪帶到哪,沒有它你就沒法睡覺?”
吳笳把眼睛閉上,裝作睡迷糊了聽不進冷越說的話的樣子。
冷越小心地鑽進被子裡,直直地躺下,儘量讓自己不要捱到吳笳。睜着眼睛,眼前是黑暗的一片,冷越的腦子裡又在想着吳笳這些日子裡過得有多苦。
他本以爲吳笳跑到他這邊睡是過來找他說話的,但吳笳在一邊側身睡着,完全不提近日發生的這些事情。
冷越看到吳笳這個樣子,想着他可能是傷心過度,在麻木自己,所以什麼都不想說了,便又心疼起吳笳來,在吳笳腦後柔聲說道:“你叔父走了,你也別傷心太過了,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面對呢,他生前可都把希望寄託在你身上了。我師父也來了,他可是很看好你,將來有他相助,大仇肯定可以報……”
冷越說着說着,聽到吳笳的呼嚕聲越來越清晰了,氣得朝吳笳背上猛地一推:“還說睡不着,一會工夫就睡得像豬一樣。”
吳笳朝另一邊挪了挪,很快又開始打呼了。
冷越無奈地笑了,心想:“這人還真是與常人不同,說他沒心沒肺吧,爲他叔父的事憔悴成這樣,但說他傷心吧,他竟這麼一聲不吭地睡着了。”
第二日天一早冷越就被吳笳起牀的聲音吵醒了。
吳笳站在牀前幾下就把衣服穿好了,冷越看吳笳打算出去,忙叫住他:“回來回來,東西沒拿走呢!你這奶娃枕頭不拿,今晚怕是會睡不着。”
吳笳稍稍一回頭,白了冷越一眼,道:“放你這兒,晚上來拿。”
“幹嘛非得晚上,現在雖是天亮了,外頭人少,不會被人看到你的奶娃枕頭的。”冷越抓起吳笳的枕頭在手中擺弄着,“你不拿走,待會兒我給你送你家去。”
吳笳都走到門口了,一聽冷越這麼說,無奈地轉過身回來取了枕頭,快步朝外頭走去。
吳笳出來的時候,李恆正穿了一身粗布袍子勾着身子在院裡掃落葉。吳笳見李恆是五年前的事了,這麼粗略看過去吳笳並未將李恆認出來。
李恆一回頭朝吳笳看過去,立馬就認出了吳笳,李恆見吳笳沒能認出自己,把掃帚扔到一邊,直接走到吳笳前面擋住了吳笳的去路。
吳笳仔細看了李恆一眼,還是沒將李恆認出來。
李恆手背在背後,臉往下一垮,直瞪着吳笳,厲色道:“好小子,連我都不認得了?”
吳笳剛開始以爲李恆只是冷越剛請過來的僕役,便沒仔細看,再仔細看時,覺得這老頭不像個僕役,但是他一下也沒有想起來他就是李恆。後來想起冷越之前回了稻縣,這才猜到這人應該就是李恆了。
吳啓生前經常向吳笳提起李恆,吳笳在少時與李恆見過一次後,對李恆一直心懷敬意,但吳笳爲人不喜歡繁瑣的禮節和客套,當即只是向李恆躬身行禮。
“晚輩沒瞧仔細,沒能認出先生,失禮了。”吳笳賠禮道。
李恆比吳笳矮出了大半個頭,兩人站在一起襯得吳笳格外高大。李恆擡起頭看着吳笳,又覺距離太近了阻礙了視線不能好好將吳笳瞧個仔細,便退後了幾步,盯住吳笳看了好久,然後捋着長鬚連連點頭道:“嗯,極好,丹鳳細長眼,劍眉入鬢,眉間英氣逼人,像個人物,將來定能有大造化。”
吳笳也聽說過李恆向來愛以貌取人,能通過相貌和風神氣度來判斷一個人的性情、學養和將來要走的路,現在李恆如此仔細地看着他,而且還口中唸唸有詞將他誇了一番,吳笳一時不知道李恆這是何用意。
“你可知道我這次來定州是專門來輔佐你成大事的?”李恆問道。
“晚輩不知。”
“那你可願意今後聽我的話,順天命,成霸業?”
“天命?霸業?晚輩沒有這心思,只想剿除朱先武那夥人爲叔父報仇,繼承叔父遺志,帶着吳家軍建功立業。”
李恆哈哈笑了兩聲,道:“難道你不知你叔父的遺志?他的遺志便是成就霸業,坐擁江山。”
吳笳低下頭去,小聲道:“先生言重了,叔父何曾有過這等想法。”
“這等想法怎麼了,皇帝難道就只准一家人做?張家的人能做,連家的人能做,你吳家的人也能做!你要是連這點志向都沒有,那你早說,我趁早回稻縣過我的清閒日子。”李恆說完,緊緊地盯着吳笳,等着吳笳的答覆。
吳笳別過頭去,有些爲難,很快又朝李恆拜了下去:“先生遠道而來相助,吳笳甚是感激,將來一定聽從先生的指令。”
李恆滿意地點點頭:“好,這還差不多,既然以後聽我的,那首先,你以後別再過來睡了!太不像話,以後我看到一次打一次。”
吳笳悻悻地朝李恆作了個揖便出去了。
冷越在房裡聽到外頭吳笳和李恆在說話,因這兩人性情都十分高傲執拗,他生怕他們吵起來,便趕緊穿了衣服出來,見李恆正對着大門的方向正在思索着什麼。
冷越走近李恆,道:“師父見過他了?如何?”
“不算失望。”李恆本是看着大門的方向,突然間又轉向冷越,鄭重道:“以後和他不可太過於親暱,不然早晚要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