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裡,冷越再沒有聽人說起過吳笳,他從沒有想過要打聽他的消息,心裡想着這人走了,大概以後是不會再相見了,所以也沒打聽的必要了。
“那禍害會不會還是比我高,劍術會不會已經超過我了?”
冷越心裡想着,突然聽到有腳步聲傳來,轉過身向門外看去。
那人幾步便越至他身前:“哎呀,這是冷兄弟吧?讓你等這麼久,真是過意不去!”
冷越一聽這語氣,立馬知道這人絕不是吳笳。吳笳再怎麼變,也不會這麼熱絡地和人說話。
這人一書生打扮,身材較冷越稍矮,肩背挺得筆直,眼中含笑,神情大方又親切,一看就是個會說話會做事的人,完全不像吳笳那麼一副自以爲是的樣子。
“冷兄弟見過家父了吧?我叫吳薔,今後,除了上陣殺敵,有什麼需要你都可以和我說。”吳薔對冷越笑着,像是與他結識已久了,絲毫不顯生分。
冷越向吳薔回了一笑,但他做不出像吳薔那般自然,他想起吳啓剛說自己兒子被慣壞了,不及他成熟,現在看來,吳啓這話實在是過於謙虛了。他心裡又想,他唯一的兒子是吳薔,那吳笳又是他什麼人呢?
冷越朝吳薔拱了拱手:“冷某初來乍到,有許多地方要給吳大哥添麻煩了。”
吳薔回了禮,笑道:“冷兄弟客氣了,以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了,還說什麼麻煩不麻煩。雖然你是李先生推薦來的,但是吳家軍徵集兵士必須要通過測試,測試了以後給你安排職務,也好讓將士們信服啊。”
“那是當然,吳大哥安排就是了,冷越不求做官,只求在軍中做個弓箭手。”冷越道,“只是這兒……”
“你是要問這兒怎麼就只有這麼些人是吧?如今我們沒有公然和朝廷對着幹,招兵買馬這種事當然只能私下裡進行,這舊宅院只是大家碰頭的地方,明天我帶你去練武場你就知道了,將士們都集中在那兒呢。”
冷越聽出吳薔言語中底氣十足,像是對他們這支軍隊的前途很有信心。
冷越早在打算來桐城時,就已經聽李恆說過,吳啓在桐城小千巷集結宋國各路英豪,想要將吳家軍打造成一支精銳之師。
宋國在未亡國之時,吳家軍戰功累累,英才輩出,後來宋國國力衰微,吳家軍兵力大減,與齊國軍隊實力相差太大,在襄城一戰中被齊軍圍剿包抄,死傷大半,宋國從此也一蹶不振。
吳啓的祖輩父輩均是吳家軍的將領,他將重振吳家軍作爲畢生的使命,吳啓雖有將帥之才,但僅有的兒子吳薔卻生得文文弱弱,除吳薔以外,吳家軍中還有吳家其他族人,軍中上下一條心,對吳家軍的忠誠度極高。
冷越從與吳薔的對話中猜到,吳笳可能是吳薔的某個親戚,而且應該是近親,但他想到剛與吳薔見面就這麼去打聽,未免有些想要攀裙帶關係的嫌疑,也就不好多問。
“這大院其實住的人還不少,這突然之間我也安排不過來,你就暫時委屈一下,和六子住一個屋吧!”吳薔將冷越帶到一偏院,走在他前面給他推開一扇門。
這屋子雖小,但裡頭東西少,而且也乾淨。
“住這裡挺好,有勞吳大哥了。”
“客氣了,晚點六子就回來了,他人勤快,有他在,什麼問題都可以幫你解決。”
吳薔說完就出去了。
冷越將隨身帶着的一些東西放下,環視了一下這間小屋,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從前在稻縣他打交道的也就是老師和同窗,沒有什麼講究,多年來都是那個套路,他已經是遊刃有餘了,現在他到了桐城,說話做事不得不比從前更用心才行。
一天下來,他心裡着實覺得有些累了。
天色快黑的時候,吳薔所說的六子回來了。六子看到房門是開着的,估計是來了新人,因爲他這屋子經常讓新人暫時住進來。
冷越看到有人進來了,立馬站了起來。不等他開口說話,那六子就說開了。
“喲,又來了新人!”六子走近冷越,將他細細打量一番,“你可能長我兩歲,我叫六子,來的新人都暫時和我住,過兩天你就住營房裡頭去了。”
六子個子矮,人也瘦,生得濃眉大眼的,看着格外精神。他走向屋裡的空牀,將上面的雜物拿開,又將自己牀上的被褥拿了些放到那空牀上。
“難道大家來投吳家軍都是上這兒來,幹嘛不上軍營呢?”冷越無意間問道。
六子小聲道:“這你都沒想到啊?我們這隊人馬不是光明正大地行事,要是被朝廷知道了還得了?如今桐城的縣尉雖然是咱們的人,但那邊的人到底還有些不可信的,萬一那邊有人將咱們出賣了呢?來投的人只能是從這邊帶過去,這樣纔不會出什麼岔子。”
冷越聽六子說着,還是有些似懂非懂。
原來吳啓停駐在桐城是有緣由的。他與桐城縣尉早就有聯絡,桐城的守衛現在已經掌握在他的手中了,只要等時機一成熟,他便佔了桐城,公開同朝廷對着幹了。
吳啓現在之所以只能低調行事,還是迫於力量不夠強大,怕萬一事情敗露,突然之間無力與朝廷對抗,吳家軍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如果再毀在他的手裡,只怕就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當前,已有朱先武在陳縣自立爲陳王,先後佔了十來座城池,陳軍陣營也迅速擴大。吳家軍中也有人提出要投靠朱先武,與他合力對抗齊軍,但吳啓做事慎重,在不知朱先武的底細之下斷不敢有這樣的打算。
六子看到冷越還隨身帶着劍,走過去拿起冷越的劍往亮堂處看了看,嘆道:“你還帶着劍呢,這劍看着來歷不一般啊!”
“沒有,這是先父傳下來的。”
“怪不得了,將門之後呀?”
“不敢當,父親只是名普通將士。”
六子將冷越的劍還回原處,連連嘆了幾聲,道:“只有我六子,父親是誰都不知道,你們的父親都是大英雄,吳將軍的父親是前吳家軍的主帥,連後人都是小吳將軍這樣的少年英雄。”
“小吳將軍?你說的是我今天見到的那個……”
“不是,那是吳大人,是吳將軍的兒子,他是桐城的縣丞。我說的是吳將軍的親侄兒,小吳將軍是吳將軍這邊撫養大的,比起吳大人,小吳將軍更像吳將軍。”
冷越聽到六子談到這小吳將軍時的語氣,滿是豔羨和欽佩,隱隱覺得他所說的這人很像是吳笳,便問道:“這小吳將軍,可是叫吳笳?”
“對啊!你怎麼知道?難不成你認識他?”六子驚道。
冷越躲過了六子的目光,把頭轉向別處,輕聲笑道:“算是認識吧,都好多年的事情了。”
“原來你和咱們小吳將軍是舊相識了,難怪你投了吳家軍呢,有他照應着,以後在軍中那是自然沒人敢欺負你了”
“不不不,我沒有想到這上面去……”冷越尷尬地笑了笑。
六子在冷越旁邊坐下,一隻手搭在冷越肩上,仔細瞧着冷越的下巴,嘖嘖嘆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門路進來的,不過我看你這斯文樣子,只怕你過不了測試呀!像我,六子,空有一腔豪情,拉不得弓,騎不得馬,就只能在這兒打打雜,不過我這事兒雖然人人瞧不上眼,但我不用吃那麼多苦頭啊,兄弟,如果你通過不了測試,沒關係,和我一樣,照樣也算一條好漢!”
六子屁股挪了挪,又接着說道:“話說這測試呀,也真是難,要步射八斗弓,十發三中,馬上能射六鬥弓,……如果這些你都沒問題,還能懂些兵法,那你以後就是能當將領的人才了。不過,兄弟,還是那句話,過不了測試,咱還是一條好漢。不是人人都像小吳將軍那樣,天生神力。”
“小吳將軍,他……天生神力?”冷越順勢問道。
“那是,你在軍中呆個幾天,你就知道將軍是什麼樣的人物了。將軍十六歲時便能拉開兩石弓,騎射、兵法軍中沒人能勝過他,不過他那脾氣……”六子說到這裡,聲音一下小了許多,“他那脾氣也是沒人能比得過的,你說你從前認得他,你應該也是知道的,咱以後沒那個本事還是不要輕易得罪他,沒好果子吃。”
“那你們將軍娶親了沒?”冷越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沒,將軍這脾氣,誰給他說親他罵誰,可能是心思都在練武幹大事上。”六子一臉自豪地說道。
冷越聽六子這麼一說,更想見到吳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