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 西唐歸附宋國。十月羅穩改稱皇帝,立皇長子晏如爲太子,以李恆爲太子太傅。
冷越得到消息後站在上谷軍衙的瞭望臺上朝南望去, 想象着此刻定州城中的熱鬧情形,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吳笳, 想知道這時候的吳笳是什麼樣子了, 兩人再相逢時會說些什麼話。
冷越從定州帶來的一士兵興高采烈地朝這邊跑來。
“冷將軍, 你怎麼還站在這裡,定州那邊來信了,太守大人找你呢, 聽說是要調你回定州了。”那士兵臉上難掩喜色,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冷越兩手撐在欄杆上, 風灌往他的袖中, 讓他有種隨風飄蕩的錯覺, 天地蒼茫,來去匆匆, 在定州在上谷原本應該沒有什麼不一樣,但這一刻他才發現他還是很渴望回到定州,渴望再見到心中所思念之人。
“冷將軍,難道你不高興?咱們出來三年可終於能夠回去了。”那士兵看到冷越若有所思,並未表現出格外的喜悅, 感到有些不解。
冷越至上谷府衙與楊馳又相互客套奉承了一番後, 便開始準備處理回定州的相關事務。
這一夜他第一次體會到了激動得徹夜未眠的滋味。
冷越快回到定州城時, 明顯感覺這裡比以往要更加繁華熱鬧, 他騎在馬上慢慢向定州北門逼近, 又默想了一下離開定州時的自己,好像三年過去定州改變了很多, 他也改變了很多,連那扮吳笳的小胖子都喊他“大叔”了,想到這裡他又自嘲地笑了笑。
冷越進了定州城,剛走出不遠,看到身邊有一隊人經過,走在中間的那人竟然是常九。
常九看到冷越偏過頭去看他,這纔出了列走向冷越,抱拳道:“冷將軍回來了,瞧我這眼神,竟然一下都沒認出是冷將軍。”
冷越道:“你不是在宮裡當差的嘛?怎麼到這外頭了?”
常九尷尬地笑着,極力讓自己笑得自然一些:“這個,哈哈,上頭調動的……在哪裡都一樣。”
常九躲避着冷越的眼光,又勉強地打着哈哈。冷越感覺常九好像有些話不便說出來,而且剛剛並非沒將自己認出來,倒像是避而不認。冷越接着問道:“你伯父費了好大週摺把你要了進去,怎麼又讓你出來了?”
常九見冷越一直追問,臉上神情更加尷尬了,費力地擠出笑來,道:“冷將軍這個你就別問了,總之就是上頭的安排。”
冷越再欲開口時,常九匆匆道:“冷將軍,小的先告退了,不能掉隊得太遠了。”
冷越看着常九一刻也不願多停留的樣子,猜想常九被調出宮可能與自己有關。
“莫非是我讓他查宮裡的事被人發現了?”冷越心道。又將身邊一隨從叫到前面來小聲吩咐道:“你去打聽一下,常九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看他說的那‘上頭’到底是誰。”
冷越走出一段路之後,聽到身後熱鬧非常,街道兩旁的人都成羣往他身後走去。
他回頭一看,見百來步遠的地方有幾人騎着馬正朝這邊走來,兩旁的人齊齊看向他們,高聲議論着,笑着。那騎馬之人裝束乍一看去便知與定州人不一樣,很有些北方人的特點。
冷越後面一侍從追了上來,道:“將軍,我仔細聽了下,來的人像是從那什麼西唐國過來的,是他們的世子來覲見咱們陛下。”
冷越一聽,率先將馬引到路邊,道:“給他們讓路。”
這時,一匹黑馬從街道的另一頭飛奔而來,正朝西唐那一羣人直衝過去。
人羣中傳來幾聲驚叫聲,兩邊的人想往街邊退,可已沒了退後的間隙。
“不好!”冷越看到兩旁人羣擁擠,就只給中間這些人留了勉強可以通過的間隙,如果這馬這麼直衝過去肯定會傷到中間這些西唐人。
冷越趕緊調轉馬頭去截那黑馬。
冷越距離那些西唐人本就只有百來步遠,無敵將那黑馬追上時,黑馬已離走在最前頭的西唐人僅僅五步遠。冷越伸手拉住那黑馬的繮繩,飛身從無敵身上跳下,那黑馬驚得擡起前腿大叫起來。
“畜生,怎敢在鬧市中來害人。”冷越旁邊又來了兩個隨從一同將那黑馬降服。
好不容易將那黑馬控制住後,冷越將它牽到一邊,朝那西唐世子點點頭,示意讓他們先行通過。
那西唐世子三十歲上下年紀,打扮華貴,戴着豹皮裝飾的帽子,腰間佩戴着紋飾繁複的彎刀,高坐於馬上輕蔑地朝冷越看了一眼,似是覺得冷越降服這馬是班門弄斧譁衆取寵了。
西唐世子身後的一少年隨從下了馬,朝冷越投來欽佩的目光,笑道:“壯士好身手,多謝相救。”
這人聲音比男子輕柔,但是又比女子聲音低沉,像是在故意壓着嗓子說話,頗有些不自然。
冷越一看這人,便覺得與其他西唐人格外不一樣,西唐在西北邊,長年日曬,無論男女臉上都不及中原人白嫩,而這少年臉上卻白白淨淨。冷越再一看他耳垂,更是細緻白淨,乾淨得幾乎能透光,便開始懷疑這人是女扮男裝了。
在冷越盯着她看的時候,這人也一直盯着冷越看,目光比冷越更爲放肆,上上下下毫無顧忌地看着冷越。
冷越客氣地朝她點點頭道:“讓貴人受驚了。”
西唐世子回頭看向那男裝女子,催着她快些跟上去。男裝女子再次向冷越抱拳道:“後會有期。”
待這一行人走遠後,冷越旁邊的隨從抱怨道:“這什麼世子啊,如此無禮,感謝的話不說一句,還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好像攔他路的是我們一樣。”
冷越也自嘲道:“看來是我看上去像一介草莽,不配和他說話啊。”
“怎麼可能,將軍俊朗不凡,一表人才,和你比起來這啥世子纔像是草莽出身呢,呸,狗眼看人低。”冷越身邊的隨從罵道。
冷越又想到那下來道謝之人,心想:“這人明明是個女子,爲何要作男子打扮,而且在西唐世子無視我的情況下她竟敢單獨下來道謝,看來身份也非同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