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後, 常九託人從宮裡帶出消息給冷越,說是純和殿後面的井裡撈出來了一具屍體,雖被泡腫了, 但有人認出來那就是孫叔言, 純和殿管事的說正月裡死了人不吉利, 又打聽到孫叔言家裡沒其他親人, 便沒聲張, 讓人拉出去草草埋了。
冷越瞬間腦中亂成一團,不敢相信好好的一個人這麼輕易就沒了,但仔細一想, 都有人認出被打撈之人真的是孫叔言了,又覺此事或許已成事實了。
他又迅速趕到孫叔言家門前, 屋裡冷冷清清, 完全找不到有人回來的蹤跡。
這時, 鍾漣遠遠的看到冷越,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哭道:“冷將軍,你也聽說了,人沒了,最後一面都沒見着。”
冷越突然覺得一股涼意浸透全身,心裡念道:“人是真沒了。”
他癡癡地騎着馬回到家, 一路上腦子裡都是進宮那天孫叔言那堆滿笑的臉。
“他還以爲是大王特地將他劃到邀請之列, 哪裡知道那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冷越越想越痛心。
冷越回到家後, 和衣昏昏沉沉地倒在了榻上, 睡到迷糊時, 他腦子竟突然變得清醒了,猛地一下坐了起來。
“就算是家裡沒親人了, 正月宮裡死人不吉利,也沒有直接將人拉去埋了的道理呀,這事情越想越不對了,而且他怎麼可能醉得自己掉井裡去了,又有人看到他是被兩人給扶了出去的,難道是扶他出去的人將他推井裡了?”
冷越這麼一想,心裡的悲痛都暫時擱下了,他恨不得馬上進宮將事情弄得水落石出才甘心。
他依舊不停地回憶着事情的前前後後,突然又想到孫叔言與吳薔往日的過節,想到吳薔早就在宮裡安插了心腹,便將懷疑的目標落到了吳薔身上。
冷越很想將自己的猜疑說給吳笳聽,但又知道現在決不能這麼做,吳笳與吳薔從小一起長大,在沒有充分證據的情況下,吳笳肯定不會相信吳薔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冷越找到吳笳後,將孫叔言的事情向他說了,並不明說自己懷疑到誰頭上了,就只是說想進宮將事情調查清楚。
吳笳道:“我同你一起進宮吧,當初還答應他……幫他和大王一起逃離王宮,如今就這麼突然之間沒了,心裡總覺得還欠他的。”
吳笳當即和冷越一起進宮。
一進揮雲宮裡,冷越便聞到縷縷臘梅的清香,再往裡走時,便聞到裡頭炭火的味道。
一宮人將冷越和吳笳引了進去,小聲道:“兩位將軍長話短說吧,大王這幾天懶懶的,不思飲食,別人一概不願見。”
羅穩披着狐裘坐在炭火旁邊,似是剛從牀上起來,臉上無半點血色,鼻子和人中上微微有些發青,他看到吳笳和冷越跪在跟前了,很費力地擠出一絲笑,道:“起來說話吧。”
冷越看到羅穩這副模樣,猜到這多少還是受了孫叔言意外亡故的影響。雖說羅穩對孫叔言並無愛戀之情,但兩人相識這麼多年來,孫叔言是這世上唯一真心愛他疼他之人,如今突然這麼沒了,心裡總要感傷好一陣的。
“卑職斗膽求見大王,只因叔言兄弟死得太冤,卑職想將事情弄清楚才能甘心。”冷越又上千跪了下去。
冷越這一說,羅穩嚇得倒抽了一口氣,眼眶很快變得微微有些發紅,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冤?你這話何意?你是說他不是喝醉酒掉井裡的?”
冷越激動道:“叔言的酒量我是知道的,比我們幾個都能喝,那天宴會上大家都沒喝多,早早地就散了,他怎麼可能一個人喝醉了,而且是醉得不省人事,這不可能。”
“不不不,不會是別人害的……會不會是生了什麼病,不能喝酒?”羅穩臉上神色恐懼,極力迴避現實。
“不會,那天他進宮的時候和我一道走的,不像是生病的樣子,他比我們大家都高興,因爲他以爲……是大王破例特地將他劃入宴請名單之列。”冷越擡頭望向羅穩,希望羅穩能夠透露出這宴請名單裡是不是有什麼名堂。
“名單……都是太常擬的,都是按以往的規矩來的,不會有什麼問題。”羅穩聽懂了冷越的意思,卻迴避冷越的問題,接着又說道,“你來我這兒也問不出什麼,這些事情又不會經過我這裡,你要是相信我,就聽我一句勸,人都死了,別追究下去了。”
“叔言慘死,如果就這樣不追究了,豈不是正中兇手下懷,讓他能繼續猖狂下去。”冷越低下頭道。
“人都走了,還能怎樣,重要的是活着的能平平安安……”羅穩欲言又止,似是有所顧忌。
“不揪出兇手,活着的又怎能平安?這人都敢在王宮殺人了,將來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冷越開始說得有些激動。
吳笳在一邊聽着,想起冷越曾和他說過,吳薔現在沒人約束,手握重權,膽子越來越大了,而且前幾天吳薔又和孫叔言產生過沖突,覺得冷越這話就是暗指吳薔是兇手。
吳笳走至羅穩和冷越中間,向羅穩道:“冷將軍失態了,請大王恕罪。”說完又轉向冷越:“你沒有足夠的證據,怎可在大王面前胡亂猜疑?”
羅穩的臉色更顯疲累了,一副不願多談此事的樣子,道:“既然不聽我勸,那兩位請回吧。”
兩人出了王宮,吳笳終於可以不用再繼續繃下去了,向冷越厲色道:“你就是憑着自己的這些胡思亂想,在胡亂猜測,大王都不想和你說了,你非得糾纏不休。”
“難道你看不出大王是有所顧忌,所以纔不想說了,大王最忌憚誰,難道你不知道?”冷越言語中暗指吳薔脅迫羅穩一事。
“一碼歸一碼,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多成見?”吳笳雙手抓着冷越的胳膊,皺着眉頭緊緊盯着冷越。
冷越對於吳笳這樣子和自己說話雖然心裡難過,但仍盡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不想與他起衝突,他推開吳笳的手,道:“這件事情你別再管了,我知道你會爲難,但是要我不追究了我做不到,至於鬧出什麼後果我自己承擔,你都別管。”
冷越說完轉身快步走了。
吳笳追了幾步後,朝冷越喊道:“冷越,差不多就行了啊,用得着把話說這麼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