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盡陷敵手,朝臣帝君宗室皆成胡虜階下之囚,山河破碎,大越社稷傾倒,形勢可以說是惡劣之極。
迎景王趙湍前往長安登基,看似對關陝軍事集團最爲有利,但問題在於,待蔡、許等地被虜兵攻佔之後,關陝與荊湖、江淮的聯絡被直接切斷,他們有什麼信心,能命令荊湖、江淮的地方官員,不計一切代價的將數以百萬計的糧秣,千里迢迢從漢中、川蜀繞道送往關陝?
雖說此時河洛、關陝等地還有逾二十萬兵馬可以調度,但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迫切需要東南、荊襄、川蜀等地的糧秣支撐。
從這一點上,景王趙湍前往襄陽開衙設府,並在襄陽登基,也是符合關陝軍事集團(西軍)利益的。
此外,鄭懷忠、高峻陽執掌河洛、陝西行營兵馬都總管,今後又會將諸多制約他們的監司裁併掉,以便他們最大限度的調動關陝、河洛地方的人力、物力,抵抗赤扈人的進襲,可以說是大越立朝以來對武將最大限度的放權。
而將太原守軍編入宣武軍,使文橫嶽在張辛、鄧珪之上執掌宣武軍拱衛聖駕,作爲折中方案,至少能叫鄭高周吳等人接受。
倘若不是如此,難道讓徐懷統領兵馬護送景王趙湍前往襄陽登基,他們就高興了?
這纔是他們真正不願意見到的局面。
沒有根本利益上的衝突,一些小分歧在當前關頭,也不值得大家煩心勞神在景王面前爭個面紅耳赤——景王這段時間也證明他不是任人拿捏之輩,因此前往襄陽開衙設府的諸多大策,衆人很快便議定下來。
徐懷午後進城,直奔大元帥府,衆人一邊用宴一邊談事,其間將席宴撤去,更換茶湯,之後又感到飢腸轆轆,着人燒烤羊腿擺上桌案充飢,等諸多事大體商議完畢,已是半夜。
明月當空,沒有那麼寒冷,但屋檐院牆之上還積有殘雪。
鄭懷忠留趙範在蒲阪,參與後續事宜的討論,他在侍衛的簇擁下直接從南城門出城,渡河後經淆函故道趕往洛陽,部署洛陽以東鞏縣、虎牢以及汝州樑縣、郟城等地的防禦。
高峻陽也連夜率護衛離開蒲阪,趕往汾水北岸的河津。
河津與蒲阪同爲關中門戶,但在當前勢態下,河津的戰略地位更爲突出。
此外還有兩撥信使,一撥信使從西城出城渡河,快馬加鞭趕往延州南部,傳詔文橫嶽速至蒲阪統領宣武軍;一撥信使攜帶大元帥府及徐懷的軍令趕往猗氏,着徐武磧、王舉率領五千人馬先行渡河,經洛陽、汝州開赴許州。
文橫嶽抵達蒲阪之後,率宣武軍護送景王趙湍南下,熊牛山與嵩山之間的汝州樑、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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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等縣是必經之地。
然而赤扈人奪取汴梁,京畿附近無兵馬能遏制赤扈人的兵鋒,而在許州南部、汝州東部以及蔡州等,僅有胡楷、楊麟率蔡州軍接納從京畿突圍而出的少量京畿禁軍防禦。
雖說目前赤扈人還沒有立即往京畿西南、東南方向進行戰略擴張的意圖,但景王趙湍經汝州東部、蔡州西部地區南下襄陽的側翼,此時是絕對談不上安全的。
現在不僅需要鄭懷忠加強汝州(劃入河洛行營)樑、郟城等縣的防禦,先令徐武磧、王舉等人率五千兵馬先去與胡楷、楊麟所部會合,也是確保景王趙湍能順利、安全前往襄陽。
徐懷還需要在蒲阪多留兩天,景王趙湍有事情找他商議,但他在百餘侍衛簇擁下追趕大隊人馬,總是快的,不虞沒有辦法親自趕往許州統領兵馬加強側翼的防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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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驛舍,徐懷也無暇歇下,石海還有事要找他說,拉上蕭燕菡以及臨時從猗氏召回來的陳子簫、張雄山、韓路榮等人,在天氣冷冽的驛舍院中坐下。
石海入座之前,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遞給徐懷,說道:“我族決意西遷秦州,事前沒有跟軍侯事前商議,蕭帥着我攜此函給軍侯,還請軍侯見諒!”
徐懷拆開蕭林石的信函細看起來。
契丹殘族遷往秦州,蕭林石會接受大越的任命出任秦州防禦使,名義上隸屬於陝西行營,實際上還會保持半獨立的地位。
契丹在滅亡前,曾長期從雲朔等地抽調青壯與赤扈人作戰。
這使得契丹在雲朔的族人,青壯男丁比例很低。
契丹滅亡、雲朔失陷,還有一批本族精銳隨蕭統、蕭乾等人投降赤扈人,這進一步降低契丹殘族中的男丁比例。
雖說吸納西山蕃胡,使得契丹殘部規模有所增加,但西山蕃胡在朔州被徐懷狠狠收拾了一頓,前後有近三千最精銳的健銳爲徐懷所殲滅,後續烏敕部還從西山蕃胡脫離出來,追隨徐懷南下。
契丹殘族雖說目前規模超過十萬人,但青壯男丁甚至都不到兩萬人,其他都是老弱婦孺。
這是契丹殘族所面臨最爲殘酷的現狀,即便蕭林石胸臆間還有雄心壯志未滅,他也只能強按住。
蕭林石在信中也提及鄭懷忠、高峻陽還不具備在赤扈人強大攻勢下守禦河洛、關陝的實力,判斷他們在經歷挫敗後會往川蜀撤退,藉助川蜀的地勢之除,牽制赤扈人,隨後赤扈人一方面會集結更爲強大的兵力侵入江淮,同時也會騰出手來征討党項,他希望徐懷能早早爲這一局面考慮。
爲避免鄭高周吳等人對徐懷的猜測,蕭林石這次會將蕭燕菡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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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一部分契丹族軍將召回,但同時也會正式將陳子簫、張雄山、韓路榮等漢將驅逐出去,希望徐懷能善待。
徐懷將蕭林石的信函遞給陳子簫、張雄山、韓路榮三人看。
陳子簫、張雄山、韓路榮三人看過信後,先一起朝西北方向跪拜叩首後,又朝徐懷跪拜:“陳子簫、張雄山、韓路榮願誓追隨節帥,還望節帥莫棄!”
“快快請起!”徐懷說道,“入楚山便爲楚山袍澤!”
以往雲朔地區依附契丹的漢民,比契丹人、渤海人以及諸蕃部族加起來都要多,同時契丹在西京(雲朔)、南京(燕薊)推行漢制任用漢官、編大規模的漢民參加防禦已經有二百年。
因此,像陳子簫(韓倫)、韓路榮、張雄山等漢將在契丹軍中也擁有不弱的地位,至少不會受到明顯的排擠;曹師雄、曹師利還有機會坐鎮一方面。
現在的情況是西遷秦州的契丹殘族裡還繼續依附的漢民已屈指可數,就算蕭林石對陳子簫、韓路榮、張雄山等將信任有加,但已經不可避免他們被邊緣化的現實。
在蕭林石看來,眼下也許是陳子簫他們與契丹人“劃清界線”的最佳時機。
陳子簫、張雄山、韓路榮等人隨蕭燕菡統領天雄軍俘兵參與奔襲太原作戰,蕭林石當時就找他們表露相關意思,他們此時看到蕭林石的信函,也沒有太大的震驚。
離開契丹殘部,天下之大除徐懷之外,又有誰值得他們追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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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阪驛館此時入住太多人,諸多侍衛只能與徐懷在一棟院子裡睡下,史琥被迫與入睡打起呼嚕驚天動地的牛二睡一間屋。
不過,史琥連日趕路,今夜不需要他在院子裡值守,沾牀就呼呼大睡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被牛二推醒,訝異這憨貨還沒有睡着,竟然鬼鬼祟祟的湊到他的牀頭。
“什麼事情?”史琥不解的問道。
“你聽……”牛二說道。
“……”史琥傾耳聽見蕭燕菡在院子裡跟值守的侍衛說話,疑惑的看向牛二,不知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值得這憨貨將他從睡夢裡推醒?
“蕭郡主進院子裡問軍侯有沒有入睡,還不讓人通稟,就要去見軍侯,你不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問題嗎?”牛二警覺的問史琥,“再說了,半個時辰前大家還坐一起喝茶,有什麼事那時不說,卻偏偏等軍侯睡下偷偷跑過來?不行,我得將她攔住!”
史琥一把將牛二抓住,騙他道:“之前分開時,軍侯暗中跟蕭郡主遞話,還有秘事私下商議,你這憨貨莫去攪事,快睡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