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傅儀偷偷再溜回軍帳中時輕輕鬆了口氣, 看這黑燈瞎火的樣子,這薛弘可能還在另一個軍帳中商議着事兒,這般一想, 溫傅儀就是大搖大擺地點了燈, 回頭一瞥, 嚇得退後好幾步, 腰直直地撞在了桌案上, 疼得她齜牙咧嘴說不出半個字兒來。這般一仔細看,才發現是薛弘直直地坐在牀榻邊,眼中帶着怒意, 直勾勾地盯着溫傅儀。
溫傅儀這纔有些心虛地笑了笑,揉着自己的腰間被撞痛的那塊, 陪着笑走到薛弘的面前:“你在爲何不吱個聲?”
薛弘白了她一眼:“吱——”
溫傅儀傻了眼, 直直地看着薛弘, 半天吐不出個字兒來,最後終於回了神, 捧着肚子笑得個上氣不接下氣,也不理會薛弘的白眼。
倒是薛弘有些受不住了,一把抓過溫傅儀:“去哪兒了?”
溫傅儀笑了笑:“去看祺麟了。”
薛弘的眉心蹙得更緊了,抓着溫傅儀的手更是緊了力道,溫傅儀被他抓得有些疼, 但也未曾開口來阻止。
“阿弘, 咱們的確有一個孩子, 我今兒去問了問祺麟。”溫傅儀說着, 便是褪了衣裳鑽進了被子當中, 伸出手來就是勾住了薛弘的腰,薛弘一個不穩, 順勢也栽了下去,拍了拍她的頭,沒有開口說話,“祺麟說那個時候我傷得太重了,喻正陽的那一劍徑直沒入了心口,孩子保不住,大夫急得不行,說只能舍了孩子,祺麟一心想救我,便是默許了大夫的話,再則……”
再則,對於祺麟來說,一個孩子而已,死了就是死了,不比溫傅儀重要半分。
溫傅儀緩緩地說着,她能感覺到薛弘攬着自己的手亦是有些緊了起來,她抱着薛弘蹭了蹭:“你莫要難過,我活着便是最好了……”
薛弘沒再回溫傅儀的話,一個翻身就是坐了起來 ,披了衣裳就往外走,溫傅儀也未說話,看着薛弘急步離去便也沒再追過去,這樣就好了,依着薛弘的脾氣,這般說與他聽,他斷然不會讓喻正陽久活。
溫傅儀披了衣裳坐了起來,吩咐下人給自己打來熱水,便是躺進了熱水之中。
薛弘急步走到另一帳中,藉着昏暗的燈火他冷眼斜看着那個被吊在帳子中央的人,他冷哼一聲一把拿起桌案上的冷水向着那人潑去。喻正陽受激猛然睜開了眼來,直直地看着來人。薛弘脣抿成了一條線,恨恨地盯着他,喻正陽卻是笑了笑:“王爺甚久沒來了,今兒怎……”
話還未說完,薛弘便是抽刀刺向了喻正陽的胸口,血水瞬間浸了出去,喻正陽好似不敢相信般瞪大了眼睛,此時他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從脣角邊慢慢地浸出血水來,污得滿身沒一處完好。因着那手也殘過,他沒個支撐的身子一個勁兒地在半空中蕩着,而後猛地咳嗽了起來,噴得薛弘一身的血。
“你答應過阿蕎……”
“本王的確是答應過那個賤人不會傷你,可你給本王記清楚了,傷本王的人,本王就算是與整個大地神洲爲敵,亦是不會放過那人分毫。”薛弘冷眼又是看了他一眼,揚聲道:“來人,將大夫請過來,莫要讓他死了。”
喻正陽活了二十幾載第一次覺得心驚了起來,看着衝着自己而來越來越近的那一張臉,他竟是不敢說話。
“你給本王記清楚了,本王如今不讓你死,是爲了牽制薛蕎,待得薛蕎無用,你與她,這輩子便是在底下見吧。”薛弘正欲轉身卻見溫傅儀站在帳門外看着她,嘴角連帶這着若有似無的笑,薛弘快走兩步來到溫傅儀的身邊,執起了她的手,欲牽着她離開此處。
哪知溫傅儀不動,直直地站在帳門處看着喻正陽,之後擡起了頭來:“其實你真實的模樣就是溫木,因着早年薛雉宮中走水毀了臉,之後被大夫救好之後換了張臉便是成了喻正陽對嗎?”薛弘聽着溫傅儀的話,沒有明白溫傅儀話裡的意思,只看了看喻正陽又看了看溫傅儀,“那大夫是薛蕎所找的人,之後她給你取名爲喻正陽。所以我與我爹,到底是該叫你喻正陽,還是該叫你溫筠?”
薛弘詫異地看着喻正陽與溫傅儀,他突然間就好似明白了些什麼一般,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卻見溫傅儀此時早已掙脫了他的手來到了喻正陽的跟前,那紮在喻正陽心口的刀子還未拔出。薛弘剛剛讓下人去叫了大夫,此刻因着刀還紮在心口的原因,血便是未曾流得過激。溫傅儀卻看着那匕首怔怔地出着神。
“你回答我!”溫傅儀猛然揚聲,直將喻正陽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打小我便是頂着你的名義而活,我做了二十載的溫筠,我不能像其他姑娘那般過正常的生活,我要代你活。你身爲溫家男兒該做的,每一件我都必需去做,並且要做到最好,不能讓爹爹失望。因爲我不僅爲着自己活,爲着你活,還爲着整個溫家而活。你竟是步步想置我於死地,想置溫家於水火。”
“呵,原來你竟是什麼都知道。”喻正陽邊說邊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水來,溫傅儀蹙着眉心看着他,一時之間竟不知用何種反情或者是表情來面對他,只得又幹巴巴地笑了起來,“你無非也就是做了薛蕎的走狗,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爲了薛蕎罷了,可是我告訴你,這一次薛蕎她再也沒了活路,你可是會恨我?”
“你定是該恨我的,就像我當初想弄死我不成反倒是弄死了我兒子,不知道便也就罷了,如今知曉,我便是讓你們這對狗男女沒個活路。我本意想留着你,讓你看着薛蕎是如何死在我手中的,可現在我卻是想清楚了,這些都不必了,若薛蕎真心心繫於你,你們便是在下面去見吧!”溫傅儀說着伸手將匕首往下一壓,血就是又涌出了幾分,出手太快,薛弘堪堪只得看着,看着喻正陽咬着下脣悶哼一聲,又見溫傅儀笑了笑,將匕首拔了出來,血噴涌而出,濺了溫傅儀一臉,她快速地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那滿臉的腥味直讓她跟着想要作嘔。
“咱們爹說,定是要你狗命,如今,我便是先來取了罷。”溫傅儀說着,又是揚手給了他一刀,並沒有等着他回話,反倒是站在一側的薛弘這一次也未再上前去阻止。溫傅儀心頭的恨他當是明瞭,不說其他,就單單是孩子這事,溫傅儀不放過他也是自然。溫家傅儀,從小到大一直頂着溫筠的身份活着,她代他完成家業,身上的每一道傷疤本都不該出現在她的身上,她代他上戰場,在殺人放火之後一個人躲着哭,而如今,她們溫家一直在找的那個人,一直想着要救贖的那個人反倒一直在傷着他們,依着溫傅儀的性子,能給他一個了斷,反倒是極爲仁慈了。
薛弘上前來握住了溫傅儀的手:“走罷,咱們回去了。”
溫傅儀擡起頭來看向薛弘,冷冷笑了笑,回握住了薛弘的手:“我意不在此,此戰之後,咱們離開這裡吧。”薛弘拉着她向着他們二人的軍帳而去,點頭笑了笑:“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我若想要你此戰轉頭就殺了薛蕎,你肯嗎?”
薛弘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看着溫傅儀,溫傅儀咬着脣直直地回看着他。四周起了風,吹得黃沙漫天,迷得溫傅儀半晌睜不開眼來,卻是覺得眼睛之中生疼難耐之時,薛弘一把將其抱住攬進了懷中。
“傅儀你再等等,再等等。”
溫傅儀冷笑,隨即一把推開了薛弘:“今日我去尋祺麟不僅僅只是問孩子的事,還問起了薛蕎,他早知薛蕎與你的心思,若你執意,幾日後的戰場之上,便是你與薛蕎的墳場!你當真以爲祺麟不知你們都在想些什麼嗎,你到底怎麼了,薛蕎那野心是你能左右的?她反過頭來再咬上你一口你又豈知她沒那心思。”
“傅儀!你再等等好嗎?薛蕎此時還不能死。”
溫傅儀聽罷,又是冷冷一笑,她直直地看着薛弘,薛弘反倒避開了她的目光。脣角邊的苦笑溢了出來,她回身就走,沒再理會站在原地的薛弘。
四周的風起得大了,吹得薛弘的髮絲都亂了起來,他擡起頭來向着溫傅儀離開的方向看了看,咬了咬脣角沒再說話。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的他還不能殺了薛蕎,若薛蕎死了,便是沒救了。
四下的風颳得有些凌厲,薛弘站得腿都麻了,搖了搖頭,喚了寧棋。寧棋一直在暗處看着這兩個主子鬧脾氣,這時被薛弘叫了出來,亦是有些心驚,站在一側便是沒有說話,等着薛弘吩咐。
過了甚久,薛弘纔開了口:“書信傳回京,讓櫪棠準備好,告訴溫老將軍,一切順利。”
即便是自己豁了性命出去,這一次,也一定不能有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