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溫傅儀時常會去曾經的將軍府坐坐, 日子久了也就與櫪棠熟悉了,自然便也是知曉了畢連成就是那日與寧棋一道送自己出城的人。櫪棠開始聽溫傅儀說起畢連成的功夫甚弱時低低笑出了聲,惹得溫傅儀不知該接什麼, 倒是櫪棠溫婉開口:“那也是自然的, 你自幼在習武上有着不一般的天賦, 連成不過比你努力些罷了。”
溫傅儀聽到這裡便是會努努嘴, 說得好像她不曾努力過似的。
但櫪棠的話倒還真是未曾說錯過一分, 溫傅儀是個懶散的性子,除了溫季給她定下的第日晨時必要習武之外,平日裡她倒是真的不會拿着自己的兵器瞎比劃。
這些日子來, 畢連成也時常來到平王府,那天出京天黑沒讓溫傅儀好好看清此人模樣, 倒是現下里直勾勾地盯着對方, 甚是想要在此人身上看出個洞來。
畢連成被溫傅儀盯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幸得櫪棠端了藥站出來解圍。溫傅儀乖乖喝了藥,又由着櫪棠給自己把了脈, 卻又是直勾勾地盯着畢連成。
“我聽櫪棠與阿弘常說起你,咱們打小穿一條褲子長大。”溫傅儀說着,抿了抿脣角來還是直勾勾地盯着畢連成,畢連成聽罷她的話也有些哭笑不得起來,什麼穿一條褲子長大這樣的話, 依着櫪棠那溫婉的性子覺計是說不出來的, 那薛弘恨不能將自己與她劃了界線撇清關係, 永不再見的好, 哪裡還能讓他倆穿同一條褲子。明明就是她溫傅儀聽了手下的那些個杜撰, 加之自己的想象甚是豐富,這才說出了口, 還非得賴在人家頭上去。
畢連成替櫪棠接過溫傅儀手中的藥碗,將娟帕遞於她:“別聽那些將士瞎說,咱們只是一起長大。”畢連成說着又是笑了起來,對於如今的溫傅儀來說,不記得有些事許是更好。
“嘖嘖,一起長大?”溫傅儀說着擡起了頭來,看了看畢連成又瞥了瞥櫪棠,眼中意味甚深,讓畢連成與櫪棠都未摸得着頭腦,“打小在一起也好些年了,怎的就不見你與櫪棠……”
“傅儀!”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櫪棠,她明白溫傅儀接下來的話是些什麼,忙出聲打斷了她,她比任何人都要害怕戳破那層紙,惟有畢連成愣了愣,半晌纔回過神來想明白溫傅儀話裡的意思。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這記憶沒了,愛鬧騰的毛病倒是不見減半分。
直到薛弘出聲打斷了他們,彼此間的尷尬纔跟着散了去。薛弘見溫傅儀在將軍府玩得甚是開心,便也都由着她,只是這溫季時常不在將軍府中,因着齊老走後,便是沒有人再陪着這個老頭子下棋尋開心,竟是覺得有些寂寞了起來,時常約上些三五個老頭子提着鳥籠便是去逗鳥,好些時候還會忘了吃飯的時辰。
溫傅儀雖是常來玩,可薛弘會派人來接她回去用膳,美其名曰岳父太邋遢,怕是會餓着她。薛弘這話說得一點兒也沒錯,溫傅儀險些給他跪下來直呼“相公好見識”!
可還沒到飯點兒薛弘便過來了,溫傅儀也委實覺得有些詫異。
“這個時候你怎麼過來了?”相處的時日久了溫傅儀也不會同薛弘太客氣,其實她也壓根就沒同人家客氣過。
薛弘一見她便是揚起嘴角來笑了,可笑過後還是問起了正事來:“四哥欲讓岳父帶兵駐北,不多會聖旨會下下來,你爹呢?”
薛弘說得急,溫傅儀一聽也是明白過來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忙側頭吩咐躲在一旁的寧壽道:“寧壽你快去涼亭找找那個老頭子……”
寧壽被“老頭子”三個字嚇得一個激靈,這世上當也只有溫傅儀敢這樣稱當年一代神將溫季爲老頭子了,寧壽正爲難該如何答的時候卻被畢連成打斷了思路,“寧兄怕是很難找到老將軍,我熟知一些,還是讓我去吧。”
溫傅儀想了想,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待溫季提着鳥籠子回來,便是早就知道了薛弘今日來所謂何事,還未等這兩個小子開口,便是聽到外面尖細的嗓子宣“聖旨到”。溫季懶散地繼續逗弄着自己的鸚鵡,直到那元福公公出現在門口了溫季這纔將鳥籠交給了畢連成。
“溫季接旨。”元福在叫溫季名字的時候連聲音都是顫抖的,誰人不知道他溫家人是何等的不好惹,從前的溫季往那上頭一站便是嚇得人家腿肚子開始發抖,之後沒了聲息都說是養兒子去了,可待這兒子牽出來一遛,這些個人腿壓根就支不住跟着跪了下去。所以這個在朝堂上雖是見慣了幾代帝王的天子之怒,卻也還是懼着溫季這樣的神將。
溫季聽罷,有些懶散地瞥了元福一眼,僅這一眼便是嚇得元福有些受不住了,正不知所措間溫季卻是守了禮法跪了下去。
他也不管元福都在念些什麼,這些在來之間畢連成便是都說與他聽了,他自也是象徵性地答答,接過旨便是睨了元福一眼:“若無事公公便回吧。”
“可這……”
元福還欲再說話,卻是被溫季的一眼剜得半個字也吐不出來,卻見溫季微寒了臉道:“你且回去,駐北這事,還容我再想想,你回去告訴聖上,臣老了,不中用。”
溫傅儀站在一側聽得清楚,噗嗤,就是笑出了聲來。
元福聽罷欲回頭瞪一眼,可側目見是溫傅儀時半個字也哽不出來,喏喏退下之後才冷哼了一聲,溫家的人,他當真是一個也不敢惹。
這頭溫傅儀看看自己的老爹又看了看薛弘,沒有說話,溫季側頭衝着溫傅儀咧嘴一笑,嚇得溫傅儀一個踉齧蹌就是生生退了兩步。
“你……你別這樣看着我呀。”溫傅儀就是連說話就險些咬了舌頭,薛弘站在一側,看着也跟着笑了出來,溫傅儀一捅他,他這才抿起了脣角。
可薛弘剛一拉下臉來就是當真再也笑不出來了,他好似在突然間就明白了溫季那一笑的寓意何在,忙上前一把就是將溫傅儀拉至了自己的身後。
“岳父大人,傅儀身體還未好,讓她去不妥。”薛弘護着溫傅儀的動作被溫季都看在眼裡,他笑着又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薛弘,溫傅儀更是愣住了,忙將薛弘又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喂,老頭子,就他這身手去北邊,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薛弘半晌纔回過神來溫傅儀的話裡是何意思,再擡頭間看着溫季的眼神,才明白了透。這溫季與溫傅儀不愧是兩父女,溫季一個眼神就是能讓溫傅儀明白過來他心在想些個什麼。聽了溫傅儀的話後他倒是沒有在意溫傅儀的維護,卻是拉住了溫傅儀的手,看向了溫季。
“若岳父覺得我可以,我……”
“可以什麼可以?”溫傅儀不等薛弘將話說完便是打斷了他,然後擡起頭來怒瞪着溫季。
“你也是腦子不清了嗎,明明我就比他更適合,你怎麼就看上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了?”話一出口薛弘就是笑出了聲來,然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自己,還真是沒有看出來自己哪裡就無力了。
“你這丫頭是傻呀?都上了戰場死過一次了,怎的還這般扭勁兒!”溫季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回睨了溫傅儀一眼。
溫傅儀哪裡看得懂溫季這一瞥的意味,也不再看他,忙回過頭去怒瞪着薛弘:“老頭子讓你如何你就是如何嗎?你知道要去的是哪裡嗎?你好吃好喝幾十載,你就能去那樣的地方蹦躂嗎?你……”
話未完,薛弘就是低下了頭來小啄在了溫傅儀的脣角上,溫傅儀將剩下的話回咽回了自己的肚子裡,愣愣地看着薛弘,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到底還想再說些什麼。
站在一側的溫季輕咳了一聲,而畢連成卻是側過了頭去,櫪棠看着這兩人,也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溫傅儀這般才又拉回了自己的神,輕推了薛弘一把。
“你莫要怕,你不在的時候我衝回來殺了我大哥那會,誰也不敢上前來阻我,血流成河也都不爲過,我這瘟神,誰還有那般大的膽子來跟我鬥。”薛弘說着就是挑了挑眉,英氣十足。
而溫傅儀卻是蹙起了眉來:“說得好像你還有理了似的,更是因此你如今纔會樹敵太多,上了戰場可又不比你當個閒散王爺……”
溫傅儀說到這裡的時候低下了頭去,她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疼,不知爲何會提起這些,戰場這種東西竟是像刻入了她的骨子一樣,刻得太深,所以竟是不讓他人說起,她自也是能想得到那是怎樣的一種情形。
看到溫傅儀有模樣,薛弘伸過手去攬着她過來,替她揉了揉額角。
“你莫要怕,你能做的我也能,你不能做的,我也能幫你做,都由着你。”溫傅儀擡不起頭來卻是知道此刻的薛弘定也是十分柔和的,“可你身子不好,若你想反,爲夫還是那句話,定是會與你一道做個叛臣賊子。”
“這一次,你就在家等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