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剛天黑就到空屋裡的。空屋裡什麼東西都沒有的,連個坐的凳都沒有,我總不能席地而坐鬧一身灰吧。好在我是有準備的,前去時帶了幾張舊報紙,又在弄堂外的矮牆上拆了幾塊磚頭,在裡面疊起來鋪上報紙聊充凳子。
我選擇的位置是在天井矮牆朝北那一面,這裡是一個角落,這樣如果有鬼物從天井裡下來,不會馬上發現我,而我在他進入後半間時,就可以迅速站在矮牆前擋住他的逃路。
不過那也只是我的想法,也許只是一廂情願吧,鬼靈來去有蹤嗎?我擋在矮牆前能擋得住他的逃路嗎?
在平時,這種空屋令人恐怖,像我這樣的少年一個人黑燈瞎火呆在裡面一夜是不可想象的。但現在爲了找回杜大保的魂兒,恐怖不恐怖都無所謂了。我只擔心這種蹲守有沒有效果。
前半夜很平靜。我一直在黑暗裡睜大眼睛。
到了後半夜,我的眼皮澀澀的,呵欠也一個接一個地打開,想想平時躺在牀上懶洋洋有多舒服,真想馬上回家美美地睡覺。但還得硬撐着堅持。
不知什麼時候傳來撲通一聲響,我一下子驚醒,才發覺自己居然不知不覺打瞌睡了。
我豎起耳朵仔細諦聽,感覺剛剛那響聲來自屋頂上。
有東西出現了?
立刻眼前閃過一個可怕的影像,一個青面獠牙的東西已經落在屋脊上,像猴子那樣蹲着,睜着一雙血紅的眼睛觀察着周圍的動靜。
他會不會揭開屋頂的瓦片,悄悄向屋裡窺看?
我沒有敢站起來,以免使自己的目標變大。我儘量將身子縮起來。可是如果上面的傢伙要揭瓦片窺看的話,我是隱身不了的。空蕩屋子裡沒有地方可以躲藏。
我仰着頭審視上面,聽聽那種聲音是否有變化,揭瓦片的聲音還是可以聽出來的。
等了一會果然聽到揭瓦片的聲音。隨即屋頂上出現了一小片光亮,這片光亮並不那麼明顯,只是淡淡的一點點,說明外面的夜色也是挺暗的,不過比屋內稍亮一些。
我心裡說不出是恐怖還是氣惱,反正是挺緊張的,接下來肯定是一張鬼臉貼近那個揭掉瓦片的小洞往下窺視。
果然那片光亮出現後又顯得暗了,說明有東西又貼到洞口擋阻了光線。
我是徹底不敢動了,只睜着眼睛緊緊盯着,不管那裡出現什麼恐怖的面孔都不能避而不看。
可惜只有光線暗下來,我由下向上望是不可能望見什麼面孔的。其實我帶着一個手電,要不要突然朝上照一下?
如果擰亮手電就把那東西給驚嚇了,有可能他立馬就竄掉。我不是把鬼物嚇掉就算了,而是要想逮住一個審問的。
保持靜默一動不動。
馬上上面的光亮又出現,說明那張臉稍稍離開了小洞。
他是不是窺見我了?我雖然處在黑暗裡,但鬼物的眼睛不是人的眼睛,黑暗對他們來說不是屏障吧,他們本來就是在黑暗裡遊蕩,能看不清屋裡有人嗎?
接下來他會幹什麼?
我設想他一定會跑了的。
但就在這時,突然上面又發出一連串奇怪的聲音,似乎是有兩隻爪子在抓着瓦片,然後是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直接從屋頂的洞口掉落下來。
啪的一聲那個東西砸在離我兩三米前的地面上。
落地聲既不很重也不很輕,從屋頂到地面有四米左右高度,給我的感覺那個落下的東西不會超過一斤的。
鬼靈有份量嗎?他從那個洞口擠下來,會直接墜地嗎?
但既然有東西砸下來了,我全身都忍不住一縮,下意識地將手電緊緊攥着,隨時準備開亮了照一照。不過我還是拼命控制着,要看看那個東西砸地後是什麼動靜。
等了一會沒感覺到有動靜。倒是屋頂上又傳來了詭異的聲息。還有東西留在屋頂上呢。
是他的同夥吧?
下來一個進行偵察?可是搞偵察的怎麼沒有動靜呢?掉下來後溜到角落裡去了嗎?
我想到的是更加恐怖的情形,也許那個鬼物落下後正站在我面前,一動不動地看着我呢。
他距離我可能不止兩米了,可我根本就看不見他。更可能他在一步一步朝着我走近,而我感覺不到他的任何聲息。而上面的同夥故意弄出一些響動來,吸引我的注意力。
說不定馬上有一雙毛絨絨的手,緊緊地掐住我的脖子……
我一下子緊張得喘不過氣來。連忙把肩膀往上扛而把脖子往下縮。其實這樣做有用嗎?我能保證不會被鬼物掐着脖子嗎?
這時我產生了重重的疑惑,我不是練出覷靈功來了嗎?昨天在外面隔着門都能看到屋裡的情景,今夜怎麼好像失靈了?都有東西掉下來了,我卻依然什麼也看不到?
難道,我的覷靈功被剝奪了?
或者是鬼物知道我有覷靈功,把他自己給屏蔽起來了,我的覷靈功在他面前失效了?
我還是忍耐着不動,也沒有開亮手電。既然要跟鬼物打交道,那一定要有足夠膽量才行,要不然即使不被嚇死也會嚇傻。
怕個球球,老子既然答應幫遠甜和小練找回她們的魂,還怕三怕四幹什麼,如果我是個沒用的人,她們也犯不着費盡心機求我出面了。
我倒要看看特麼的鬼物會有什麼動作。
又過了一會後仍沒什麼動靜。屋頂上的響動持續了一會,又向着遠處滋溜溜地竄去。那是一種很輕柔的腳步聲,像是一隻小獸踩動瓦片遠去。
我實在不耐煩了,決定開亮手電讓屋內的情景顯形。不管多麼可怕我也認了。
手電一擰亮,照出前面地面上躺着一個東西。
一下子我就看清了,是一隻老鼠!
這是一隻肥大的老鼠,沒有一斤但估計有半斤以上,它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不動,只有四隻腳偶爾稍稍抽動一下。
它的喉嚨邊流着血,看樣子被什麼東西咬破了。
我又將手電光朝上照一照,結果看到屋頂貼着洞口露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在手電光的照耀下發出晶晶亮的反光。
很快這個東西離開洞口,屋面上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這回的腳步聲比剛纔遠去的粗重一些。
尼瑪,分明是一隻貓。
我總算搞明白怎麼回事,先是有兩隻老鼠在瓦片溝裡嬉戲,那隻貓搞了一次偷襲,當它猛地撲上去時踩滑了兩塊瓦片,使屋頂露出一個洞,其中一隻老鼠被它咬中,另一隻嚇傻了不敢跑了。
但這隻貓顯然太粗心,嘴巴鬆了一鬆老鼠就脫了口,從洞口中掉了下來。老鼠本來就受了重傷,摔下來就奄奄一息,所以連掙扎的勁也沒,一點聲息也發不出,而那隻貓舔着嘴巴口的血很不甘心地朝下張望,想跳下來又不敢,猶豫着遲疑着,另一隻嚇傻的老鼠趁機飛也似地跑掉。直到我的手電亮開,那隻貓估計吃不到下面的老鼠了只好悻悻離去。
等了大半夜只等到貓抓老鼠的鬧劇?
估計此時已經是凌晨,鬼物即使想來也不敢再來了。這一夜也就這點情況了。
可是仔細回想一下,又覺得情況很怪異,這兩隻老鼠是怎麼回事呢,它們哪兒不好玩偏跑到這個老屋頂上玩,偏偏又經過了一隻貓,這隻貓在撲捉老鼠時又正好踩滑了瓦片,使得屋頂上開了一個小洞,而貓貓明明咬中老鼠了怎麼又脫了嘴讓老鼠掉下來?
貓貓這麼粗心大意呀?
反正就像一臺早就準備好的大戲,等我出現在這個屋子裡的後半夜如期上演。如果真是一臺戲,那麼是誰導演的?是鬼物嗎?目的就是要把我從這裡嚇走吧?
天亮後我從容離開。我去找到蓉香把一夜的過程簡略講一下,說明並沒有遇上鬼物。
接下來我在老屋裡又守了一夜,結果再沒有任何動靜出現,連貓抓老鼠的戲都沒有了。我白白地犧牲了兩夜的好睡眠。
蓉香父母十分着急,他們把杜大保送進了醫院,結果醫生不能確定杜大保是什麼狀態,他的身體在正常運轉,新陳代謝並沒有停止,而大腦經過CT掃描、核磁共振造像也沒發現異常,而且腦電波清楚顯示他的大腦是處於夢境狀態。
而他還有一個令人驚奇的特點,當把食物放在他嘴邊時他會張嘴,喂到他嘴裡會正常咀嚼和吞嚥,然後要便便了還會擡起屁股做出要求,好像他明明是清醒的,這方面跟睡覺的人明顯不同。
不過只有我知道他這個人產生兩種狀況,靈魂離開了身體,那些反應是身體機能維持正常,身體本身有着正當的調節作用,而大腦也是具備生理上的反應。
只是他沒有記憶,沒有思維,沒有幸福和悲傷,作爲內核的靈魂缺席了。
醫生給不出恰當結論,只好不予收治,蓉香父母只能把大保又弄回家。他們把希望全寄託在我身上。
我去上學時,碰上了白校長。大前天夜裡那番遭遇對他的刺激還沒有消退,臉色蒼白的樣子。他一見我就很想跟我說點什麼,無奈校園裡人太多,他也不可能把我私自拉到某個僻靜角落裡去竊竊私語,那樣肯定勾引出學生強烈的好奇心來,反而招來過多的關注。他只是輕聲問一句:“這兩天在幹什麼?”
我也不好直白告知,只說在研究有關方面的問題。他正想再說什麼,有老師來找他有事,他只好匆匆走了。
白校長剛走,白瑤就出現了。她急急問道:“我叔叔跟你說了些什麼?”
“他問我這幾天在幹什麼?”
“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在研究有關這方面的問題。”
白瑤問我那個覷靈功練得怎麼樣了?我對白瑤是不必隱瞞的,就直說我練出了一點名堂了,但目前的功力還是淺顯階段。
她驚喜地問:“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況?是不是能看到那些……東西了?”
白瑤還是不敢說出個鬼字,她的臉上浮現着一層恐懼之色。
我說確實能看到一些影子,但也只是影子而已,而且有時也會失效,可能功力根本就不夠,就像深山裡的電視信號一樣時顯時沒。
這時上課鈴聲響,白瑤說放學後她還有話要跟我說。
到了放學時間,我準備叫上白瑤一起走出教室,但忽然發現白校長在窗口向白瑤招手,白瑤就揹着書包出去了。
我連忙跟出去,但白校長帶着白瑤進了校長室,關上了門。看樣子白校長好像有很要緊的事要跟侄女說,我也不便進去打擾就在外面等。
一會兒白瑤出來了,她的臉上神態相當複雜,見了我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們一起走出學校大門,到了外面後我問她,白校長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白瑤看着我說道:“我叔叔的行爲怪怪的。”
“什麼地方怪怪的?”我忙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