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榕說到這裡,停下來喘氣。我問道:“這就結束了?”
她搖了搖手:“下面還有呢。”
“哦,雞湯還沒喝乾,呵呵。”我笑着,“那就繼續熬雞湯。”
榕榕繼續說下去:
庸人這個定義,本來是大家不愛認的,特別是昂昂男人,誰願意當個庸人呢。可是在某些地方,有人卻樂於自封爲庸人。因爲那是一個擋箭牌,烏龜殼,一旦擁有就能抵擋批評,可以規避風險。就像那些被押上法庭的貪官,替自己的辯護用上了庸人,明顯是指庸人犯錯天經地義,之所以犯錯就因爲是庸人。這個理論的潛臺詞就是,同樣的錯誤,庸人所犯與英雄所犯決不一樣,庸人更應該被理解,被原諒。英雄難過美人關尚且可能被認同,被諒解,那麼庸人難過美人關就更不在話下了。
但歷史的事實昭示人們,過不了美人關的英雄,最後往往淪爲狗熊,遠到毀於妲己的商紂王,近到剛被殺頭的許邁永,他們的倒楣,雖有其他更重大的原因,但美人關前躺倒,也是重要一環。夫差因西施而亡國的典故婦孺皆知。三國裡的董卓和呂布情同父子,卻被黃允用一個美女貂蟬給瓦解。廣東湛江曾有一個海關關長本來很能幹,卻因爲遇上一個美女張漪,被走私集團利用,最後落得個上斷臺頭的下場。那麼退一步說,即使你真是一個庸人,就可以在美人關前腰軟膝彎,順勢入彀嗎?庸人就不需要骨頭,不需要自律自強嗎?顯然,像於君這樣的論調,看似自嘲,無非是爲了打掩護。聽起來自我降格,實則是尋找爲所欲爲的藉口。他們主觀上就不想過這個美人關。
世界上沒有什麼關是過不去的,何況美人關。即使再平庸的男人,只要有自我約束力,有清醒的行爲準則,何來過不去之理?於君之輩不是英雄,但也決非他說的庸人,就像許邁永、姜人傑之流不是庸人一樣,至少他們在某一方面手握權柄,非無職無權的平凡者,所以更不應該犯平庸者可以犯的錯。“把自己等同於普通老百姓”,荒不荒唐?更何況,就算普通百姓,就一定幹那種見不得光的勾當嗎?平民倒反而因爲生性質樸,道德觀念強,更不會蠅營狗苟,作奸犯科。以平庸者來打掩護,益發顯出你皮袍下面的“小”字來。
所以我很想奉勸於君嚴肅一些,不要拿戲謔當聰明,以怪論作行爲支撐。可惜,我還沒來得及向他灌輸“庸人要過美人關”的理論,他就因爲受賄後違規替人謀利,被送到牢裡去了。一年後我去探監,問他有什麼感想。他後悔地說,他是鑽進了人家設的圈套,其中就有美人計。
於君的前程就這樣完蛋了。他對我說:“還是你好啊,當個普通平民,不會受人家關注,沒有美女來敲你的門。”我笑了,告訴他,前些天我走過一條街,還有美女來拉我呢。同時網上也有很多光怪陸離的信息,QQ上成天有不知來歷的女人要求視頻。美人關,在我這個真正的庸人面前也擺着呢。只不過,我總對自己說,你是庸人,你也莫要在美人關面前跌倒。
“好了,現在是真的說完了。”榕榕揚了揚眉毛,緊張地問我,“這個題目怎麼樣,是不是讓你厭煩了?”
“我覺得很不錯嘛。我這個庸人很受啓發呀。”
“可我不一定說的是你呀。”她有些不自然地說,“我只是有感而發的,發表我的一種觀點而已。”
“其實,這個觀點呀,還是專門針對男士的,對不對?”我從男人的立場上看出這一點。
她愣了愣,恍然大悟地說:“確實是啊,一般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指的男人嘛。”
“但美女也可以犯這種錯誤吧?”
“這個……我就說不清了,也許也有吧……”榕榕有些忸怩了。
我一揚手說:“這方面,男女都一樣,男女都可能出問題。比如我師孃……”
“什麼,你師孃?”榕榕很驚訝,“你的師父是張老闆啊……”
“不不,你誤會了,我說的‘我’是指故事裡的一個人物,不是指我啊。”
“哈,嚇了我一大跳。”
“也怪我沒有先說清情況。”
“你有這方面的故事?”
“對,有一個。”
“那就講呀。”
我遲疑了一下,感覺這個故事還是有點不好講。“算了算了,我還是另講一個吧。”
榕榕也不再催促,說如果覺得這個故事不好講就不要講吧。
其實我卻非常渴望能講一講,因爲裡面還是有比較好的人性閃光點。
猶豫一下我還是講了起來——
“當你以後結了婚,你就會知道女人是靠不住的。”師傅對我說這話時,被酒精燒紅的眼睛有一層淚光。那年我18歲,做他的徒弟半年了。
半年前我拜師學藝,一直就住在師傅家。第一次看見師母時,我就擔心,他倆的關係沒有表面那麼牢固。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也許是師傅年歲比師母大多了,而且還長得醜。
水靈靈的師母,長着雪白的臉蛋;黑黑的眸子,似乎隱藏一個深深的湖。後來我的擔心變成事實,他們鬧起了彆扭。剛纔師傅把我拉到酒館,喝了幾杯酒後,他告訴我一個秘密,師母外面有人了。
師母出軌了?我暗暗心驚,但又覺得順理成章。她那麼漂亮,哪個男人看了不吞口水。師傅簡直要哭出來,說他對她那麼好,順着她慣着她,掙的錢都交給她。但最終換來假心人。
“孩子,都是因爲我們沒有孩子。”師傅總結着,痛心疾首。師傅師母結婚十幾年了,沒有兒女。
酒後,我扶着師傅在街頭走着。多了幾杯酒的師傅踉踉蹌蹌。突然間,我的目光無意間一掃,落在右邊一條弄堂內,我驚異地發現,師母正站在那裡,與一個男人說着話。他們捱得如此近,在竊竊私語。只是師母背對着我們,沒有看見我們經過。
我連忙換個位置,轉到師傅的右邊,用我比師傅高一點的身子,擋住他的視線。我就像是他們的兒子,爲了避免父母吵起來,想方設法化解危機。我把師傅送到家,他倒在牀上就呼呼大睡。
門開了,師母回來了。
我叫了一聲師母。她應了一聲。先看看鼾聲如雷的師傅,然後向我招招手,叫我到我的房裡去。她也跟着我進來。
師母關上門。
她坐在我對面,一雙黑黑的眸子望着我。我在這個家生活了半年,第一次這麼明確地注意到,師母的眼睛是這麼美。然而此刻,裡面的內容複雜極了。師母壓低聲音問:“剛纔你師傅他……看到我了嗎?”我愣了愣,原來師母是知道我們經過了,她在擔心呢。我忙說,師傅沒有看到她。
師母輕嘆一口氣,低眉垂眼地說:“你師傅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跟我吵的。阿銀,你不會告訴他的,對嗎?”師母擡眼望着我,眼神讓我受不了。她這是在求我啊。而她是我的師母。
我點點頭。但我很想問她,你爲什麼要背叛我師傅呢,爲什麼要找野漢子?我很愛師傅,也很愛師母,我們三個人本來那麼安寧和諧,就算有一天我滿師離開,也會把他們當父母一樣牽掛的,但現在這種好感覺,全被師母破壞了。
我預計,他們之間的大戰馬上拉開帷幕。這天,師傅帶着我在一戶人家幹活,中飯師傅喝了點酒,他突然出去了。我一個人幹着,一陣無名的恐懼涌上心來。這些日子,每次師傅跟我在外面做工,他總是神不守舍,時不時跑到窗口向外眺望,彷彿他長着千里眼,能窺見師母的一舉一動。師母沒有正式工作,經常從一些服裝廠拉來一些衣服,在家拷邊。師傅是不是懷疑,師母運貨送貨時,那個qing夫在幫她的忙?
我也放下工具出去了。萬一他們撞上了,打起架來怎麼辦。如果師傅打不過那人,徒弟當然得幫把手。
我跑到師傅家門前,聽得屋子裡響着拷邊機的噠噠聲。門開着,我在門口一探頭,就被師母看見了,叫我:“阿銀,你怎麼來了?”
師母坐在拷邊機後,疲憊的眼睛望着我。我支支吾吾問,師傅呢?師母冷冷地反問:“你師傅也來了?他在哪裡?”
怎麼,師傅不是到家裡考察師母來了嗎?那他去了哪裡?我心慌意亂,藉口那邊活兒忙,連忙轉過身就走了。
我回到做工的主人家,發現師傅已經在了。他低頭幹活,沒說什麼。直到晚上咱們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才埋怨我,白天爲什麼要跑回家中呢,當時他正藏在家門外不遠處的旮旯裡,觀察到有個男人正向他家走來。可是偏偏我進了家門,那個男人就沒有進去。
這麼說,師母的情人剛好來找她?師母在等她的情人?本來師傅只待那人進了家門,就可以抓個現行了?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呀?師傅沒說,我也不敢開口問。畢竟我只是徒弟,這種事能問嗎?
但我怎麼會料到,師母真正要找的情人,根本不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