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明白林凡的能量,只要我跟吳小華離婚,無論碰上什麼阻礙,他都可以幫我擺平。從願望上來說,我是遇上自己救星了。
那一天林凡提議我們就在上海過夜。我起先也是答應了。然而正當華燈初上時分,我的手機響了,是丈夫打來的。電話一通,裡面傳出的,是兒子尖細的哭聲,伴隨着媽媽媽媽的呼喊。頓時,我的心像被猛扯了一把,母性的本能,立即讓我的心飛到家中。丈夫用嘶啞的聲音告訴我,孩子哭了一天了,他怎麼哄也哄不住,只好給我打電話了。
“哭了一天了?爲什麼不早跟我打電話?”我責備着丈夫。電話裡傳來他粗重的呼吸,半天才說:“你有要緊事,我不想打你電話呀……”就這一句,我聽出來無窮辛酸。我彷彿看出他臉上正流着淚。我也明白他是什麼心情,當我“出差”在外,孩子哭叫時,他多麼希望他這個爸爸能哄住孩子,不要給媽媽添麻煩。然而他做不到,所以口氣裡帶着深深的自責和無奈。
兒子的哭鬧壓倒了一切。我拒絕了林凡在上海過夜的請求,連夜開車往家趕。當我的車離家還有兩百米時,車燈照出前方兩個黑黑的影子,一大一小,立在路旁。正是丈夫和四歲的兒子。我停下車,兒子已經向我奔了過來,走了幾步跌倒在地。丈夫急切上前,抱起兒子,然後帶着複雜的表情向我走來。我想下車,人卻像粘在座椅上。此情此景,不正像一段活生生的電影嗎?展示出的,是一種多麼豐富的語言。丈夫,兒子,他們在等我。我是他們滿懷深情等待着的人。他們看到了我,激動,興奮,快活,所有的煩悶煙消雲散,所有的擔憂轉眼無存。而我從幾百裡外的大城市趕來,儘管曾經置身燈紅酒綠,可爲什麼,當我看到他們兩個時,我的心,纔有了從空中落地的感覺?才體會到一陣濃烈的溫馨撲面而來?我猛然明白了,這就是家,是我的家。我可以討厭丈夫,嫌他無能,可以對外面優秀的男人想入非非,可是在我的潛意識裡,丈夫和這個家,已經深深刻在我的神經中樞,鑄就了我生命的一部分。當一個男人用他的善良寬厚,以及最大的信任對待一個女人時,除非這個女人極端自私,否則是不會不受到感染,受到觸動的。
我從車裡跑出去,迎着他們衝去。兒子撲進我的懷裡。他一邊哭一邊問我:“媽媽,你不要我們了嗎?”“誰說的?”“你要跟着一個叔叔走了是嗎?”“胡說,怎麼會呢。”我摟着兒子,目光投向丈夫。我的眼神肯定是畏縮而膽怯的。而丈夫比我更是羞愧,他低下頭避着我的目光,嘴裡喃喃地說:“大概,是他爺爺奶奶說的吧。我跟他說了多遍了,他硬是說媽媽喜歡上別人了,要去過更快樂的日子了。所以……哭了一天……”
我的心隱隱作痛。原來,當我還自以爲做得天衣無縫時,我的公婆卻對這一切洞若觀火。可是他們沒有當面爲難我,指責我,只是擔憂之下,透露給了孫子。我剛纔還在相信林凡的話,揣測着一旦向小華提出離婚,吳家的人將會怎麼暴跳如雷,興師動衆。我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我考慮着衝突糾紛等負面因素時,他們一定只考慮,怎麼以孩子的情,來感化我,留住我。
一時間,林凡所謂解救的話,成了我羞於想起的廢話了。
我抱着兒子,向家門走去。後面緊緊跟着丈夫,儼如我們的保護神。進了家門,迎面是公公婆婆,滿面笑容。他們噓寒問暖,說我辛苦了。還對我說,這幾天如果太累,索性明天不要去上班了,就在家陪陪孩子吧。我知道他們是用這種熱情,在挽留着我那顆有可能外逸的心。
當夜深以後,一切沉寂起來,我躺在牀上,在黑暗裡睜眼沉思。身邊是一聲不響的丈夫和打着輕鼾的兒子。天快亮了,我轉過身去,輕輕地攬着丈夫的腰。丈夫宛如觸電,全身顫慄了一下,隨之呼吸也變得急促。我輕輕地笑了。因爲這是以前我從來沒有過的動作。我決定從此以後,要多多主動,給予他額外的驚喜,來補償以前我虧欠他的債。無論如何,他是我的丈夫,我必須真正地愛他。愛他,是永遠不會有錯的。
……
“好了,這一鍋雞湯怎麼樣,份量還夠吧?”我對榕榕笑問。
“喝得好過癮,我就喜歡這種大劑量的,力量夠勁。”榕榕也嘻笑着說。
“你這麼說我很高興,不枉我熬了一鍋重湯。讓你喝得開心是我最大的歡喜。”
“但你不要就此結束了,還得繼續往下熬啊。”
我擺擺手:“最好你也來一個,讓我也喝喝呀。”
榕榕這時突然說道:“這樣吧,我來說一個聊齋類故事吧。”
“聊齋的?那一定是鬼故事吧。”
“對,鬼故事,你喜歡聽嗎?”
“是什麼年代,當今的還是舊朝的?”
“聊齋嘛,當然是舊朝的,我想設置在明代,怎麼樣?”
“好好,那就是古代故事。有古風色彩嘛。”
“你想聽嗎?”
“當然當然,你居然想到要編聊齋故事,真是我夢寐以求哇,我覺得一定精彩得很。”我又問什麼題目?
“織絹風波。”
榕榕就講述起聊齋故事來——
明朝永樂年間的一天,施家莊五戶人家相約,要去省城出售織絹。五個男人將織絹搬上船,扯起風帆,向省城進發。像以往一樣,他們白天行船,天黑就停下來過夜。當天晚上船泊在一個小浜裡。他們正在休息,忽聽岸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隨即咚咚幾聲,有人跳上船來。艙外響起一個粗大嗓門:“船裡的人,快點滾出來。”施貴林搶先從艙裡出去,藉着月色發現,船頭站了幾個人,手裡還拿着明晃晃的刀。他忙問道:“各位好漢,有什麼事嗎?”“告訴你們,我們是來打劫的,這一船東西,連船帶絹我們都要了,你們快快離船滾吧。”
施貴林腦子裡嗡一下,趕緊哀求道:“好漢請高擡貴手,這船上的絹綢,是我們五戶人家的女人起早貪黑,辛苦了幾月織出來的,到省城換點銀子養家餬口。”說着從兜裡掏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可是強人根本不聽這一套,吼道:“你們是要命還是要船?再不走,就要割腦袋了。”施貴林他們不敢發聲了,只好離開船上了岸。這夥強人就解開纜繩,扯起風帆,離開了小浜。
岸上剩下五個發呆的男人,眼看着自己的船在月色下駛入大湖,很快無影無蹤了。他們心如刀絞。這裡雖還是本縣的地界,但縣城離此卻有上百里,即使連夜去縣衙報案,船早跑出多少裡了。
他們在河邊坐到天亮,只好打算回去了。但沒料到,事情發生了意外的轉機。天剛亮河中駛來一條漁船,漁夫見了他們就問:“你們是昨夜被搶的人吧?我在那邊看見你們的船了,就停在沙墩那邊。”施貴林他們一聽,先是有點不相信,央求漁夫帶他們去看看。漁夫一邊划船,一邊介紹說,昨晚強盜搶他們的船時,他的漁船正好就在不遠處,他是看着那條船駛向湖中的。剛纔他發現那條船在沙墩那裡隨風漂呢。
果然施貴林他們遠遠望見了自己的船,正擱淺在湖中的淺墩上。等他們靠過去,發現船上空無一人。再進艙裡一看,那些織絹原封不動,整齊地堆放在艙中。
這一下他們可高興了,連船帶絹竟然失而復得。在付給漁夫報酬後,他們就駕着自己的船,重新駛上去省城的路。
接下來十分順利,到達省城後他們將運來的絹綢送往各個綢緞莊。這些都是老客戶了,多年的合作,相互信任。貨一送到就當場兌現銀子。施貴林他們拿到貨款,歡天喜地駕着空船回家了。這趟生意圓滿結束,雖受了一場虛驚,最後也沒損失。
然而半個月後的一天,同村另外三個人來到施貴林家,劈頭大罵道:“你們上次乾的好事,把我們也連累了,真是太刻薄了。”施貴林覺得莫名其妙:“你們在說些啥?”“這還問我們?你們上次送去的分明是次品,現在綢莊的人見了我們,都說施家莊人不地道,以次充好,欺騙他們,所以他們不收我們的貨了。”
聽着這些話,施貴林怎麼也不相信,他爭辯說:“沒有這回事,我們送最好的去了,哪會有次品?”可是他的話,招來鄉鄰們更生氣的指責。
施貴林覺得事情嚴重,連忙去找那四個同伴。大家這纔開始懷疑,當初重新找到船時,裡面的織絹都給強盜掉換過了,自家的上等品被換成了次品,而他們沒有檢驗就送到了省城。現在同村其他的人家去送貨,綢緞莊就拒收了。
大家捶胸頓足,懊惱不已。施貴林一跺腳說:“我看我們必須馬上去一趟,跟那些綢莊解釋解釋。”
他們立即行動,當天就開船了。船上帶了一些好的綢緞,準備換下那些次品。如果此事不及時處理,以後的生意就難做了。他們晝夜兼程,第三天就趕到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