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一股涼氣直透腦頂。
我好像這才認識到這是什麼地方,近三十年的老宅呀,已經少有人氣,可能真的被鬼佔領了?
其實我本來是不想回這種鬼地方來的,那條雞腸深巷子就如同通向鬼域的通道,大白天都覺得這不是人呆的地方,只配讓給鬼了,我家三口無奈中才搬回來,難道鬼也不樂了,要嚇唬嚇唬我把我們從這裡趕回去?
這可不好玩啊。
在我遲疑間,突然我聽到樓梯外邊傳來一個說話聲,聲音很輕,卻很清晰:“別管她們的事,還是回你的屋去吧。”
暈,是誰在對我說話,明明是一個男的,不是那個女人。難道就是鬼打牆的鬼嗎?真的有鬼出沒?
我平時既不膽小如鼠也不膽大包天,遇上這種現象還是感覺挺嚇人,心裡別別直跳,心想還是馬上掉頭回樓上吧。
但此時遠處有個聲音在催促我:“小蒙哥,你出來呀,別聽他的……”
那不正是剛纔我被鬼壓牀的時候見到的小女孩的聲音嗎?
我一時搞不明白是夢是真了。莫非我現在的狀態也在夢中?但顯然不是夢,一切都那麼真切。
“小蒙哥,你出來呀……”小女孩還在叫我。
我脫口喊道:“我出不來呀,有牆擋住了……”
“你不要一隻腳一隻腳地走,你兩隻腳並着往前跳……”
兩腳併攏往前跳?這樣有用嗎?
不管有用沒用那就試試吧,不試怎麼知道。於是我兩腳並着,奮力向前一躍。
果然我就很正常地跳出了一步。
我以爲已經沒事了,但當伸一隻腳時又踢到了牆,只好再次併攏雙腳,像袋鼠那樣向外蹦。
連蹦幾步後,我已經到了外面。
只聽黑暗中響起那個聲音:“哼哼,你可不要多管閒事唷……”
我忙問道:“你到底是誰呀?”
但那個聲音沒再響起來。
此時我發覺可以正常走路。就向東邊的水泥道上拐過去。
女人見我出現很高興,迎着我走來。我又注意着她的兩個肩,沒看到那張小女孩的臉。
“阿姨,是你要叫我下來嗎?”出於禮貌,我還得叫她阿姨。我一向是個懂事的乖孩子。
“對對,小蒙,你終於下來了。我有事想求你啊。”女人對着我,竟然彎腰鞠了一個躬。“深夜把你請下來,實在過意不去呀。”
看她的樣子根本不是什麼精神病人,態度相當誠懇。
“你有什麼事嗎?”我問道。
此時那種戒備心理已經淡了,更沒有恐懼感。
女人就自我介紹她姓苑,十五年前離婚後一直單身住在這裡,身邊有個女兒是跟着她姓,名叫苑遠甜……
我聽到這就猛地心裡一震,脫口而出:“你的女兒真的叫遠甜?我好像夢見她了。”
誰知苑阿姨並不奇怪,還似乎有點驚喜的樣子:“你真的夢見她了?就在剛纔吧?”
“是的,剛纔我睡下了,朦朦朧朧聽到有人叫我,我睜眼見她站在我牀前,就是她對我說,她媽媽在下面等我,有話跟我說……可我其實是半夢半醒,等我真的醒過來時什麼都沒有。但我記得她的樣子。”
“她長什麼樣?”
“瓜子臉,大眼睛,小嘴巴,嘴角邊還有酒窩,很可愛的樣子……”我能清晰地描述出來。
苑阿婉點着頭說:“一點沒錯,遠甜就長得那麼可愛。”
可是我心裡疑問一大堆,遠甜爲什麼會進入我的夢裡?真的是因爲我從苑阿姨肩上見過她面容的緣故嗎?而苑阿姨聽我說起夢見遠甜,她怎麼一點不感覺唐突,好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最重要的一點,遠甜的臉爲什麼會顯現在阿姨的肩部?爲什麼我能看到而我媽媽就看不到?
阿姨的那番自我介紹也讓我很疑惑,我問道:“阿姨,你說你離婚單身住在這裡十五年了,可我夢見的遠甜怎麼才十歲的樣子?”
言下之意你是離婚後跟人生的嗎?
苑阿姨說道:“其實,遠甜今年十八歲了,她是跟你同歲的。”
我不相信,十八歲了還這麼一付稚嫩小羅麗的模樣嗎?她那歲數至少小我六七歲。
苑阿姨突然兩手捂着臉,低聲地抽泣起來。
“阿姨你怎麼啦?”我問道。同時心中暗猜遠甜身上一定有着很不正常的地方。
苑阿姨問我願不願到她的住所去,她要給我看一些遠甜的照片。同時要告訴我遠甜的悲慘遭遇。
一聽說悲慘遭遇,我好像明白怎麼回事了。
遠甜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猜阿姨叫我去看遠甜的照片,是她失去女兒太孤單了,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心中的悲涼吧?也許這裡已經少有年輕人光顧,阿姨見我跟她女兒相同年齡,希望把女兒的事告訴我,釋放一下對女兒的思念之情。
我同意跟她去看看遠甜的照片,聽聽她介紹遠甜的遭遇。我想知道遠甜究竟怎麼死的。
阿姨就在前面帶路,先是順着水泥道走了二三十米,再拐進了一條小巷子裡。
我以前來這裡轉悠過兩次,知道這條小巷跟我們進來那條雞腸小巷應該是平行的,是那些陳年老屋的另一條通道,但這條巷子只通一頭,西面不通,兩邊的舊房子形成一個半封閉區。
此時天上掛着月亮,可以辨出小巷兩邊的牆上開着幾個小窗,也開有幾個門,窗和門都緊閉,顯示這裡也很少有人氣。
苑阿姨推開其中一扇門,開亮裡面的燈。我隨後跟了進去。
對這樣年深月久的老宅我是備感陌生。我家的舊宅畢竟是磚瓦結構,水泥樓板,而這裡的房子除了牆全是木結構,木頭的樓顯得很低矮,好像只要我踮起腳一伸手就能觸碰到樓板底。
屋子裡有些空蕩,沒有什麼傢俱,中間放一個小方桌,圍着方桌有四個木凳子。這也是主屋,西邊有一個天井,天井的右邊半間是燒飯間,左邊半間堆放雜物。
主屋東面靠牆處有一個木樓梯,通上面的樓。
那盞電燈也不是吸頂燈而是掛燈,就是一根電線從樓板底垂下一尺掛着一個燈頭,燈是一盞葫蘆型的老燈泡,散發着昏黃的光。
阿姨請我在飯桌前坐下,她先到廚房泡來一杯茶,說去樓上拿照片。然後她順着樓梯上樓去了。
我坐在飯桌前靜等着。
忽然間,頭頂的那盞電燈無聲地熄滅了。
屋子裡頓時一片烏黑。幸好從天井裡透過來一點光線。
主屋與天井之間隔着一道木製矮牆,矮牆上面是裝着木框的窗架,是幾扇可以開關的玻璃窗。白天就是用來採光的。
我從玻璃窗望出去,猛地發現,天井裡站着一個黑影。
天井是露天的,正好有月光灑下來,照出那個黑影。
黑影背對着我,朝向天井的另一面牆,似乎在面壁而立,所以我只能看到後背。
我看不出那人穿什麼衣服,畢竟是在月光下而不是燈光下,但月光照出那人腦袋一片白花花,說明是一個光頭。
既然是光頭,那說明是一個男人。
我立刻緊張了,猜測這是什麼人?他與阿姨是什麼關係?阿姨不是說她離婚後帶着女兒遠甜獨自生活嗎,遠甜死後阿姨就單身,難道天井裡的男人是她的情夫?
如果是情夫,爲什麼要站到天井裡去呢?即使他不想見我,就不能躲在樓上嗎?
不對,如果家裡有情夫,阿姨怎麼不提前跟我說明一聲呢?這個黑影這麼詭秘,有可能連阿姨也不知道。
是個盜賊吧?
我分析可能盜賊是趁着阿姨不在屋裡時偷摸進來的,正想行竊時阿姨領着我進來了,盜賊本想通過天井逃遁,但又上不了屋頂,進退兩難停在天井裡。
可這也不對,盜賊如果要躲在天井,他也應該躲到月光照不到的位置,至少要蹲下來縮小目標,這麼站在月光照到的位置,明顯有些大大咧咧。
我正在急速猜測時,有個聲音從天井裡傳進來:
“不要管她們的事,你還是回家去……”
這聲音,不正是我在樓梯間聽到過的那個嗎?
是鬼?
都跟到阿姨家來了?
如果真有鬼的話,爲什麼這個鬼要屢屢勸阻我呢,又是鬼打牆又是發警告,叫我不要管她們的事,是什麼用意?
其實作爲一名高中生我一直不認爲真有鬼,所謂鬼無非是我們因爲心裡恐懼臆造出來的,或者是某種幻覺而已。
那麼這個勸阻我的聲音是真是假?也許是真的,不一定是鬼吧?
我站起來走到玻璃窗前,這裡離天井更近,只隔了外面一個走廊。我以爲走近些會看得更清楚些,可那個影子竟然不見了。
難道他鑽入左邊的廚房或者右邊的雜物間了?怎麼會無聲無息呢?
“喂,你在哪裡了?”我向着天井裡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這時樓梯上傳下來腳步聲,是阿姨正在下來了。而樓梯一響,頭頂的電燈也就亮了。
我回到飯桌邊坐下來。
阿姨手裡捧着一本像書一樣的東西,厚厚的樣子讓我以爲是一本詞典,等放在桌上我才認得,是一本塑料外皮的相冊。
阿姨正要對我說什麼,突然轟地一聲響,矮牆上的四扇玻璃窗被一股狂風衝開,狂風從天井裡颳了進來,那本相冊竟被捲起來,狠狠地砸向了後牆,又啪地一聲掉到地上。
我們都被嚇得目瞪口呆。
雖然天井是通天的,但畢竟四面是圍住的,只有朝上的通口,即使外面發再大的風,也不可能衝下這麼大的力量。
一本像詞典那麼厚的相冊被刮出桌子落到地上,那風有多大呀。
而最奇怪的是那股風只刮落那本相冊,屋子裡別的東西都沒有受影響,連頭頂掛下來的燈泡也沒有晃動。
我驚慌地站在一邊,有點不知所措。阿姨則迅速跑過去將四扇玻璃窗給合上,並插上插銷。然後將邊上一根小繩一拉,從上面掛下一塊黃色布簾,就將窗玻璃全部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