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8章 李十娘講述

李十娘只好說道:“邢小蒙,白天我們是不會下來的。如果你真要叫我們下來,那只有到夜裡才行。你願意等到夜裡嗎?”

我想都沒想表示同意。

蓉香和白瑤卻懷疑到了夜裡,她們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要對我採取行動?我則說不怕她們有什麼陰謀,反正我們要跟張忌陽打交道,那是更危險的敵人,倒是這些女鬼的攻擊性沒那麼強。

如果我們過於謹慎,一味躲道危險,那就什麼事也幹不成。

我們決定先想辦法找點吃的。等於夜裡再說了。

磨蹭到夜裡後,我們在下面等着。李十娘果然沒有食言,帶着羅素貞來到我們面前。

但李十娘有個條件,要找我單獨談談,說有些話只能對我講。

沒辦法,我只能答應她的要求。蓉香和白瑤雖有些疑惑,但也不好表示反對。

李十娘把我帶到稍遠的樹林裡,先問我爲什麼要尋找張忌陽?是不是要想拜張忌陽爲師?

聽她的口氣,她好像不知道我們尋找張忌陽的目的,還把我當成要向張忌陽求藝的。我一時無法確定她是不是在試探我。但我還是決定把實話告訴她。

我就向她介紹了遠甜和小練被張忌陽攫了魂的事,說我是受託要把她們被攫的靈魂給追回來。

李十娘一聽似乎倒吸一口涼氣,驚慌地連聲說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你一個好好的少年,是想學那種邪門法術的,沒想到是要去跟張忌陽討魂兒?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勸你算了,千萬別去!”

“爲什麼?”我問道。

“你聽過張忌陽的本事嗎?”

“豈止聽說過,我還見識過了。”我把與杜大保準備去寶松山半路上遇上美人境的事說了一下。

“對呀,你們既然遇上過他,也吃過他的苦頭,那一定很瞭解他的本事了,怎麼還敢去找他?”李十孃的聲音有些哆嗦。

我不由得奇怪地問:“十娘,難道你那麼怕他嗎?”

“當然,我們這一片都怕他!”

她說的這一片,應該是指這一片地帶的陰鬼。

“你們爲什麼那麼怕他?是不是他有驅鬼的本領?”

李十娘說是的。然後她才向我介紹起有關張忌陽的來歷。

茅山派道士是善於捉鬼的,這個傳說世人皆知,而且由來已久了。的確不是什麼傳謠。茅山派分支於道教上清派,但實際上茅山派具備驅靈捉鬼的開事並不是創建後才修煉出來的,而是由上清派的一些修煉出了這些本事的道人集結在茅山一帶纔開創了這一派別。

而張忌陽所繼承的那一派,是茅山派中最古老的一脈,驅靈捉鬼是這一脈的核心技藝。

歷代的茅山道士手握寶劍,胸藏咒訣,每到一處就可決定鬼魔的生死。對於那些未入陰間,不在地獄掛名的孤魂野鬼,他們是可以隨心所欲地進行討伐的,所以凡是茅山道士所到之處,當地的野鬼們都驚恐萬狀,有些可以聞風而逃,先躲到外地去避一闢,等過了風頭再回來,但有些是無法躲避的,因爲離開了本地就不可能回來了,而外地是別的鬼域,會引發地盤的衝突,形成自相殘殺的局面。

而茅山道士非常瞭解鬼靈的狀況,來到一個地方後,先會掃瞄該地區有哪些鬼物存在,哪些是會躲避的,哪些不可能逃跑,他們要捉拿的正是無法躲避的鬼靈。

李十娘說到張忌陽。幾年前本地的鬼靈捕捉到一個信息,茅山道士張忌陽要到達本地。張忌陽本是一個遊方道士,別人喜歡遊歷名山大川,而他專門走一些不爲人所知的小地方。因爲名山大川人氣旺,相對來說不是鬼靈集結之處,而小地方人氣冷落得多,正所謂陰暗的角落處處佈滿,是鬼靈最適宜蟄居的地方。

張忌陽身懷絕技,行蹤詭秘,手段刁鑽。他偏要往那些小地方走,爲的就是能順利遇上那些鬼靈,然後按照他自己的方法臨時處置。

至於他對待鬼靈要怎麼處置,完全看他自己的需要,有時甚至是他個人的喜好。如果他心情好就寬鬆一些,如果正巧肚裡窩着一股邪火,那麼就可能大開殺戒,在這裡搞一場誅鬼大屠殺。

很多在野外飄忽的孤魂一聽張忌陽的名號就心驚膽寒,趕快向別的地方轉移了。這些孤魂就像水面的浮萍可以到處漂,哪個角落可以隱蔽下來就在哪裡滯留了,而且隨時可以繼續遊蕩。

但對李十娘她們來說,要躲出去就沒那麼容易了,因爲她們不像孤魂那樣無牽無掛,她們是有“家”的,如果捨棄這個家去浪跡,搞不好等回來時已經鵲佔鳩巢,被別的鬼靈給霸佔去了。

而她們習慣了窩在洞穴裡的日子,就算下來活動也有個後方基地。一旦淪爲孤魂野鬼,那可能啼飢號寒,什麼福利都沒有了,而且極容易受到別地野鬼的驅逐甚至剿殺。

洞穴裡那幾十個女鬼都惶惶不安,李十娘與她們討論了好幾天,誰也不願下那個逃出去的結論。這個結論還是要由她這個老大拿主意。李十娘其實根本不想避出去,她是這個墓穴中真正的主人,享用時間最長,作爲三百年的老字號主人,她怎麼捨得離開這個窩呢?

最後她一咬牙對手下說不走,咱們就在這裡呆着。

有手下擔心說張忌陽來了怎麼辦?李十娘說咱們做兩手準備,首先張忌陽來時咱們都躲在洞中,不要有任何活動,那樣的話他可能沒察覺咱們,即使察覺了也覺得我們很乖,不一定就找咱們的麻煩。第二如果他對準咱們了,要對咱們下手,那咱們就向他求情。我不信道士就那麼心腸硬。

最後大家統一意見,不避不走,等着張忌陽到來。

幾天後張忌陽真的來了。他從山外進來,先沿着一條小路走的。當時李十娘派了手下在各條通往山中的小道邊埋伏着,這樣張忌陽無論走哪條道都會被偵察到,發現張忌陽行蹤的小鬼要立即飛奔回來報告,這樣李十娘會命令本地所有的鬼靈都蟄伏,不要輕舉妄動。

然而張忌陽並不是一直走小道,等小鬼偵察到他出現了,飛奔而去向李十娘報告後,李十娘傳下命令叫所有的鬼靈保持肅靜,不料等了好久不見張忌陽從下面經過。

洞口事先進行了僞裝,李十娘隱蔽在僞裝後,一刻不停地緊盯小溪對岸,從山洞望下去視野寬闊,如果張忌陽出現,洞中老遠就可以發現他。但等了好久沒見張忌陽的影蹤。

兩天都過去了。洞中的女靈們都納悶極了,有的懷疑來報信的小鬼情報有誤,可能看錯了人,進山的不是什麼張忌陽而是別的山民,走的也不是這條路。

最後李十娘想了一條妙計,她決定送繆希豐下去,到對岸去走一走,如果遇上張忌陽,反正繆希豐是人不是靈,張忌陽也不會對他怎麼樣的,而繆希豐可以找機會發信號,讓洞內的她們知道張忌陽來了。

繆希豐其實很害怕張忌陽,他的擔心是,他雖不是鬼物但跟女鬼們同居在一洞內,恐怕身上也沾上鬼氣了,萬一真遇上張忌陽,張道士會不會把他當成鬼先下手爲強給宰了?

如果那樣就太冤枉了。

他把羅素貞拉到一邊,想叫羅素貞否定這個建議。但羅素貞卻怨他這個男人膽小窩囊,一點擔當也沒有,把他狠狠罵了一頓。

繆希豐沒得辦法了,只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然後李十娘叫羅素貞動用陰力送繆希豐下去。

然而繆希豐到了對岸,馬上朝着洞口倉皇大叫,說張道士已經來了。

羅素貞站在洞口問:“張道士在哪裡?”

“看,就在山上!”繆希豐擡手向山峰上一指。

羅素貞茫然地伸出頭向上觀察,卻並沒有看到山頂上有人。

但繆希豐卻堅持聲稱張道士正站在山頂上。

李十娘伸出頭也向上觀察,同樣沒看到山頂上有人。她斥責繆希豐疑神疑鬼,是在謊報虛情。繆希豐只好說,張道士站的位置,從你們那裡是望不見的,只有我在下面纔看得見。你們不相信,就自己下來看吧。

羅素貞就下到地上,一看果然,山峰頂上站着一個道士。

李十娘一聽張忌陽都來了,並且已經站在山頂上了,腦袋就嗡地一聲要爆炸。但她還是不敢完全相信,決定自己親自下去仰望。當她到了溪對岸,站在繆希豐和羅素貞旁邊時,確實見到山頂上站着張道士。

只聽張忌陽咳了一聲喝道:“大膽鬼物,還隱匿什麼,我倒要看看你們有幾個老實,幾個不老實的。”

李十娘慌忙召喚本地所有的鬼物們全部顯形,把絕壁裡的女靈們全叫下來。

然後所有的鬼魅們在李十孃的帶領下,全部跪在山下朝張忌陽磕拜。

張忌陽問道:“這裡誰是頭頭?”

李十娘說是她。

張忌陽要她報上姓名及生前歷史。

等張忌陽聽說她是李十娘時,哈哈大笑起來,連說沒想到當年那個名震京畿的李十娘,死後竟蟄伏在這麼個偏僻深遠的山溝裡呀,你不覺得太委屈了嗎?

李十娘就向張忌陽訴說了他生前的曲折經歷。當年她確實曾是京城名妓,時人曾把她歸爲十大名妓之一。但當她年過三十後就受到冷落,隨着年老色衰,欣賞她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她在世態炎涼中離開京城回到家鄉。

後面的經歷就非常黯淡了,她在父母去世後孤獨度日,一生未曾嫁人,最後寂寞終老。

幸好李家在當地是望族,但由於她年輕時淪落過風塵,所以按族規死後不得歸葬祖墳,而且侄子女們擔心她名氣太大,恐怕葬了後被盜了墓,就決定把她葬到山壁上去。

張忌陽聽了這番介紹,竟然噓噓不已,並沒有嘲笑,反而報以極大的同情和垂憐。緩緩說道:“我張忌陽踏遍無數山水,遇過無數的妖魅鬼怪,其中不乏溫順的,但大多數猙獰可憎,所以我每每遇到就絕不手軟,非抓即誅。不過對你李十娘,俺可是下不了手哇!”

李十娘一聽就知道有戲,跪着連連磕頭,嘴裡祈禱:“如果張大師能可憐我,就放過我吧。”

張忌陽說可以,他不想誅殺一個前生名氣那麼大的名妓之靈。然後叫李十娘別跪了起來吧。

李十娘就站了起來。可馬上她又跪下了,因爲張忌陽叫她暫時離開這裡,他要在這裡行使他的職責。

張忌陽的職責當然是誅鬼。李十娘知道自己逃過一劫了,可是她的手下就沒那麼幸運了,張忌陽要對他們下手。而她是作主動員大家留下來的,那不是她把手下送上誅靈臺的嗎?

李十娘又跪下來懇求,望張道士高擡貴手,放過這裡所有的小靈們吧。

張忌陽有點惱火,厲聲喝道:“身爲茅山道士,我的職責就是見鬼誅鬼,見魔誅魔,此地鬼魅成堆,實在需要大力清剿,我已經同意赦免你的死罪放你走,你還要得寸進尺,干擾我的誅靈行動,是不是太過分了?”

李十娘嚇得直哆嗦,可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只好繼續求懇:“張道士確實忠於職守,可是我們這些小靈雖然聚集在這一帶,卻沒有做過什麼惡事,不對陽間有什麼沖剋,一向安分守己的,還望道士慈悲爲懷,放過我們大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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