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劭卿站在高臺上打量他,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然後側過頭去悄悄問藺既明:“你覺得我與維嶽相比,誰更俊俏一些?”
藺既明愕然:“啊?”
李劭卿又道:“倘若你有個女兒,你是願意將她嫁給我,還是嫁給維嶽?”
藺既明莫名其妙地看了李劭卿一眼:“這是什麼問題?”
李劭卿道:“你快說,正閱着兵呢。”
藺既明心說你還知道正閱着兵呢,問的這都什麼神問題。
然而不回答又不行,因爲李劭卿正側着身子,十分期待地看着他。
於是藺既明敷衍道:“嫁給你嫁給你。”
李劭卿高興道:“真的?爲什麼?”
藺既明繼續敷衍:“因爲你俊俏。”
李劭卿喜滋滋地又摸了一下臉,道:“我也這麼覺得。”
藺既明:“……”
李劭卿又道:“維嶽他妻子已經去世多年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藺既明道:“不知道。”
李劭卿道:“那你現在知道了,你說維嶽他這麼多年孤身一人,家中還尚又老母和弱子,是不是有點爲難他?我想爲他尋一門親事,你覺得怎麼樣?”
藺既明看了一眼校場中莊嚴列隊的戰士們,有點無語:“挺好的挺好的,不過這事兒不着急啊,爵爺還是先去閱兵,閱完了再說。”
得到肯定的昭平伯興高采烈地繼續去閱兵了,本着優待戰敗者的態度,他今天對周維嶽格外友善,連他二人策劃出兵方案時,周維嶽對他的佈局構思提出異議時,李劭卿都沒上火,反而還語氣溫和地跟他詳細解釋了一遍:“你周巡撫在浙江抗擊倭寇的卓然戰績,在大央上下都傳遍了的,今日你們周家軍抵達廣西,明顯就是來對付叛軍裡那支浪人部隊,所以我想直接去攻擊康城,迫使柏大崢將大部分兵力收攏到康城去,使周家軍和第一軍牽住他們的兵力,這樣謁靳二城必然防守薄弱,屆時使廣西軍大兵壓境,定能一舉拿下。”
周維嶽看着他耐心又親切的臉,勉力壓住自己膽戰心驚,小心翼翼地問:“所以爵爺的意思是,第一軍和浙江兵只是個幌子,這一仗的目的是謁靳二城?”
李劭卿點頭道:“對,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決定的作戰方針,從來不會過問別人的意思,今日卻一反常態,竟然來徵求他的意見。周維嶽只覺得自己身上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看着李劭卿的臉,怎麼看怎麼包藏禍心。
他急忙對李劭卿拱了拱手,恭維道:“爵爺英明。”
李劭卿擺擺手,甚親切道:“你我都已經共生死了,還這麼客氣做什麼,直接叫名字就是了。”
周維嶽:“……劭卿……”
李劭卿欣然點頭:“維嶽。”
周維嶽:“……”
反常必有妖,周維嶽提心吊膽了一整天,一直捱到晚上部署完畢,實在是忍無可忍,私下來找藺既明:“爵爺今日有喜事?”
藺既明錯愕地看着他:“啊?”
周維嶽道:“我總覺得他今日有點不對勁。”
藺既明想起閱兵時李劭卿跑來問他的那個神問題,仔細看了看周維嶽,忍不住道:“維嶽,其實你的眉眼長得真是不如爵爺,爵爺膚白,所謂面如冠玉,說的就是他那樣子的,不過你這通身氣派要比他好很多,爵爺身上殺伐氣太重了,再加上他本性跋扈,一言不發地站在那就很扎眼,所以我要是有個女兒,我其實還是願意把女兒嫁給你。”
周維嶽看他的眼神有點驚恐:“多謝……”
藺既明擺擺手,十分大度:“不客氣,我並沒有恭維你的意思,只不過實話實說罷了。”
周維嶽道:“那你忽然說這番話的意思是……”
藺既明道:“哦,早上閱兵的時候,爵爺來問我倘若我有女兒,願意將女兒嫁給他還是嫁給你,我當時爲了安慰他,就說了句口不對心的話,這時間看到你,特意來給你解釋一下。”
周維嶽默了默,有點無語:“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我曾經發誓此生再不續絃,所以娶不了你女兒了,真是報歉得很。”
藺既明急忙搖手道:“沒有沒有,我就是打個比方,並沒有真要把女兒嫁給你的意思,畢竟犬女尚幼,而你已經而立了。”
周維嶽:“……”
藺既明又道:“不過爵爺對你的婚事很是關注啊,他今兒還找我商量,說想要爲你尋一門婚事。”
周維嶽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威遠候膝下可有女兒?”
藺既明興致勃勃地問:“你看上了威遠候的女兒?這不是正正好麼,以你這次與爵爺過命的交情,前去提親一提一個準啊。”
周維嶽立刻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只是隨口一問,不瞞你說,爵爺他第一次見我就十分關心我的婚事,我在想是不是威遠候的女兒,他的胞妹看上我,委託他來牽線。”
藺既明道:“你們家不是和威遠候住隔壁麼?他家有沒有女兒,你難道不知曉?”、
周維嶽苦着臉道:“我只有每次述職時纔會回一趟長安府邸,雖然從沒有見過,但印象中似乎聽人說起李家的小姐,所以纔來問問你。”
藺既明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威遠候家裡的確有個小女兒尚未出閣,不過這李小姐彷彿並未在長安居住,而去我聽說威遠候有意把那小女兒許配給薊州總兵鄭之平來着。”
周維嶽大吃一驚:“鄭之平?我怎麼聽家母說,鄭之平要娶陶朱公的女兒呢?”
藺既明也是一副驚訝的樣子:“陶朱公久居蘇州,怎麼會和鄭之平牽上關係?難道是因爲鄭之平要娶陶朱公的女兒,所以威遠候的女兒沒人娶,爵爺他纔想將妹妹塞給你?”
周維嶽被他邏輯嚴密的推理嚇出一身冷汗,急忙道:“不行不行,我發過誓絕對不會續絃的。”
藺既明一攤手:“是爵爺要操心你的親事又不是我,你跟我發誓有什麼用。”
周維嶽擡手在額上抹了一把,轉身往李劭卿的居處而去:“我要去找爵爺談一談。”
李劭卿正在居處給杭子茂寫信,先事無鉅細地寫了廣西戰況和自己每日的生活狀況,又假模假樣地關心了一下杭子茂的身體健康,到最後才露出狼子野心,狀似無意地添了一句:“願叩文譽公主安,望公主平安康泰。”
周維嶽進來的時候,他剛剛擱了筆,正將宣紙封進信封裡,他不敢大模大樣地將信寄給杭子茂,只好在信封上寫“吾妹琬言親啓”。
李琬言每年只有過年的時候纔會回侯府住上幾天,後來李思從去了薊遼邊境,李琬言更是連過年都不回去了。但自從杭子茂離開薊州回長安,李劭卿有信息要告訴杭子茂,都是假託琬言的名字掩人耳目,反正侯府的管家也知道,但凡是李劭卿寄來的,標着“琬言親啓”的信件,一律交給杭子茂。
但周維嶽又不是李府的管家,他自然不知道這件事,於是當週巡撫看清信封上的字樣時,只覺得天雷轟過心頭——完蛋,猜對了。
李劭卿將他讓到對面的椅子上,態度很親切地問他:“維嶽這麼晚過來,有事嗎?”
周維嶽戰戰兢兢地在椅子上坐下,呵呵乾笑兩聲:“爵爺……哦,劭卿,劭卿你可還記得我曾與你說起過我的亡妻。”
李劭卿點了點頭。
周維嶽道:“那我一定告訴過你,我曾經發誓此生絕不續絃。”
李劭卿沒有點頭,反而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下巴。
周維嶽異常誠懇道:“況且令妹正當妙齡,讓她嫁給我一個鰥夫,實在是委屈了她。”
李劭卿表情古怪:“我妹妹?誰要讓你娶我妹妹?”
周維嶽愣了一下,指了指那個信封:“不是你要爲我尋一門親事嗎?如果不是令妹,那你幹嘛要給她去信?”
李劭卿哭笑不得:“誤會了誤會了,我並沒有讓你娶我妹妹的意思,這封信也只不過是……我向她報個平安而已。”
周維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那你……還告訴藺大人說你要爲我說親,我分明已經與你說過,我絕不會續絃。”
李劭卿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決定索性對他直言相告,於是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肅整衣冠,竟然對他深深拜了下去。
周維嶽被他嚇了一大跳,急忙起身還禮:“爵爺這是何意?”
李劭卿並不起身,口中直道:“我曾經得到宮闈裡的消息,說陛下有意爲你和九公主賜婚。”
周維嶽動作一頓:“什麼?”
李劭卿繼續道:“而我希望你不要答應賜婚。”
周維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