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點到即止
“點到即止。”吳問如他的話所說,真是適時止住了,他向來不是一個多話的人。
他透露的已是夠多了。
雲岫滿腹疑惑在吳問的話裡多少有了些明瞭。
她在無名島上出現是必然之事,畢竟她是被人算計上了,那人一步一步地牽着她鼻子將她帶到這裡的。
那人是誰?狗爺?葉驚闌?還是另外的不爲她所知的人。
張青等人從一開始就知曉她的身份,晉南笙也很清楚,所以晉南笙算不得保護她。沒有平白無故的愛護與憎惡。
但值得商榷的事是他們的目的僅僅是想把她變成狗爺麾下一員?不大像。
這件事暫且擱置。
目前她最想知道的事,吳問卻不願回答,或者說不能回答。
那麼,葉驚闌這個人,是他們計劃中的棋子,還是在意料之外的變數?
雲岫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木欄杆,等待蒙歌的回答。
好像大人在之前提過……
他哪有什麼做了木筏子帶證據離開的內應,左不過一個爲他燒了狗爺糧草的忠心奴僕——蒙歌。
葉驚闌爲了她找到這座島上?
“你怎會突然想到……”櫻之胸口一悶。
“那你和驚闌哥哥互相將就了,悲哀和悲哀就抵消了。”櫻之眨巴眨巴眼,一本正經地對雲岫說着,看似很有道理,實際上狗屁不通。
“當然啦,我一直都在的。你現在腦子被水泡壞了,我同你講這麼多你還是不明白。”蒙歌聳肩表示無奈,他們之間的關係,亦敵亦友,然而他不能說啊,一來是怕自己判斷錯誤造成兩人中的嫌隙,二來是葉驚闌要是知曉他在背後這麼捅刀子,鐵定會扒了他的皮餵魚。
蒙歌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他摸不清雲岫真正的脾性,儘管認識了這麼久,他在面對雲岫的時候還是會自然而然地心生畏懼。
葉驚闌賭的不過是狗爺的謹慎,還有她。
她現在泯然衆人矣,還有什麼值得葉驚闌記掛的。
掩耳盜鈴。
“哪有什麼該聽的不該聽的?”
“同樣悲哀。”雲岫嘆息道,見多了癡男怨女皆是始於容貌,安於風花雪月,敗於現實。
因女帝知悉西平王府被盜十萬兩雪花紋銀,特地派葉驚闌查探。他便順藤摸瓜,一路走到了這裡。
“爲查案,爲你。”蒙歌擺擺手,不想再繼續你問我答的遊戲,他不喜歡被人套話,因爲他老是會把自己出賣的一乾二淨。
“雲姑娘,你不在甲板上陪大人談天說地,到這裡和那缺耳朵的奸佞小人聊什麼計劃之中?”蒙歌的哈欠一直停不下來,這一連串的大呵欠惹得雲岫都覺有些睏倦。
她一面是衆人呵護,一面是被禁錮了自由,差一點就蹉跎了所有歲月留在無名島上。
蒙歌嘟囔着,極不情願地說道:“據我所知是在凌城。”
雲岫淺笑盈盈,將她亂蓬蓬的辮兒解開,取過梳妝檯上的檀木梳爲她順着發。
這麼一想,蒙歌心裡好受多了,這事怪不得自己,都怪葉大人沒有講明白。
蒙歌並不笨,聽出了雲岫的話裡暗含些微慍怒,他連忙打了自己兩個大耳刮子,響亮的巴掌聲比起他的腳步聲還要清脆突兀,他搖頭否定說:“我適才說錯了,午覺睡太久昏了頭。我的話姑娘千萬別放在心上。”
她早已搜尋過,身邊沒有特別的物件,那葉驚闌感興趣的就是她的曾經。
“不好的事便不能做?”
她從懷中掏出蒙歌火場裡逃生後塞給她的銀子。
“你可知葉大人爲何會到無名島?”
按照這種思路,葉驚闌是被利用了。
難怪想不起,原來都是自己夜裡發夢,亂想出來的,大人根本就沒說吧。
爲了查案。
她的曾經能有什麼?
近乎瘋狂地去回憶自己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不行!二姐姐你快答應我放棄這個可怕的念頭。”
那她是誰?
坐在牀邊,她把玩着琉璃小杯。
被意外點到名的葉驚闌,還在甲板上硬着頭皮和紅樓天南海北地聊,他不知自己在蒙歌腦海裡已經是從千絕山一路狂奔到了花朝城。一南一北兩個地,在他人的思緒裡須臾之間便可觸及。
一次次的失望,使得她不得不接受現實。
通體呈現淺淺的五彩色,精緻的只能裝一點點酒水。葉驚闌是個會享受的人,這一點她從不懷疑。
她又忍不住暗罵一句無稽之談。
雲岫只瞧見他的眼珠子在眼眶裡滴溜溜地打轉,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什麼。
查案的事,她已經基本摸清了。
“那你能否回答我,葉大人與我是在什麼地方相識,關係如何,有無過節?”
葉驚闌的這場豪賭,讓她現在想起都還是心有餘悸。他的謀劃是如果他不幸喪生,待到她有機會逃出生天用這個證據把此事翻案,他便是死而無憾。這是最壞打算。
“我爲何要陪你家大人談天說地?”雲岫反問道,她同葉驚闌又沒什麼實質性關係,蒙歌這話讓她分外不喜。紅樓的亂點鴛鴦譜已經讓人頭疼了,蒙歌的隨口哇哇是火上澆油一類的。
老舊木門的軸都開始生鏽了。
“蒙歌?”雲岫詫異道,她現在竟然遲鈍到沒發覺有人在竊聽。
他拿捏住了狗爺,這個陰險狡詐卻萬事小心的人。
“那我覺得你的提議也不好。”
櫻之不自覺地垂下頭,任由雲岫擺弄着她的頭髮。
自打她離開無名島,臉上的笑容多了許多。
推開客艙的木門。
玩弄權術的人,是不會爲任何人停留的,除非是她這裡有他想要的東西。
猛地回頭。
“哪有。”
只帶着蒙歌這個不大靠譜的人上島,葉驚闌真算得上是鋌而走險。
他乾笑着,試圖打着哈哈糊弄過去,“哎,我一點也不想聽的,是你故意在我睡覺的地方和別人談話,還影響了我睡眠呢,我很委屈的……”
或許是自己要求太多,明明可以一直安處無名島,雖說沒有自由,但平淡的生活難能可貴。
“拿人手易短,吃人嘴易軟,你這幾日蹭了葉大人多少吃食了?”雲岫颳了一下她的鼻樑,這妮子什麼事兒都藏不住。
“怎麼不在甲板上玩?”雲岫問道。
和他主子一樣怪。
欲蓋彌彰。
想想那個寧願在甲板上吹着海風睡大覺的葉驚闌,放着好好的軟榻不睡,偏要與鹹腥的海風作伴,若是渡了寒氣着涼了就是自找的。雲岫自認不能理解。
她撅起嘴,“我只是怕世間再無好男兒能配得上我二姐姐的好相貌。”
“我什麼都沒聽見。”蒙歌捂住耳朵甩甩腦袋。
想了想,蒙歌應該不是偷摸着跑來聽她和吳問的對話。
蒙歌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望着雲岫。
“你怎麼這麼篤定?”
忽而想到一種可能,狗爺故意引葉驚闌上島,讓他發現自己的不法勾當,順理成章地牽扯出西平王府,再借合作之宜順手鏟除老西平王,自導自演一出爲行國之公道,大義滅親,揭示親父的狼子野心,捍衛國家尊嚴,最終奪權戲碼。
蒙歌一敲腦袋,如同敲榆木疙瘩,對自己下了一次狠手。關鍵時候他就什麼都想不起了。
雲岫冷哼一聲,“你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了個遍吧。”
不得不佩服他的敢想敢爲。
如果狗爺膽子大一些,硬是把他留在島上,或許世上再沒有葉驚闌這個人,更別提追回軍餉成功破案。
那日葉驚闌和狗爺夜談,她着實爲葉驚闌捏了一把汗。
“那就得了。”雲岫捏了捏她的鼻尖,“我若是一輩子都想不起前塵往事,那就削髮爲尼,從此青燈古佛長相伴。”
平素只能透過門縫投射進來的光來看清屋內佈局。
櫻之蹦跳着走到雲岫身邊,就着牀邊坐下。
“還沒呢。”雲岫勾勾脣,一個孩子,一個被捧着長大的倒黴催的孩子。
“是不是我們一直不離開無名島,你就不會有任何事……”
“不就是缺耳朵跟你說你是怎麼來的,然後你問他,我家大人在不在他們的籌劃裡。”蒙歌像倒豆子一般一股腦兒全說了。
而後擡頭四顧,發現有一間客艙上有一塊凹進去的地方,蒙歌剛纔就在那裡午休的吧。
這是葉驚闌留給她的。
底部鐫刻的四字,證明它出身朝廷,以及它的軍餉身份。在這裡,朝廷撥發的銀兩,獨是西平王一處。
雲岫擡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你是來當說客的嗎?”
有人捲曲着手指禮貌地敲這扇大開的門。
“不可說,不可說。”
櫻之咧着嘴,樂樂呵呵地對她說:“嚇着了吧?”
今日她不想關上房門。
她看着吳問離去的背影,漸漸出了神。
“好與不好在身死後立碑時自然有人評說。”
“不好。”
櫻之“嘖嘖”兩聲,說道:“女人要有一副好皮囊又怎麼解呢?”
靈光乍現,蒙歌捕捉到了那一束刺進腦子的光亮。
蒙歌心中一緊,哥哥的嘴怎麼這麼不嚴實,腦子一熱就把心裡的話全數吐了出來。
這件屋子沒有窗戶。
她倒是一點都不操心葉驚闌,這人絕對不會虧了自己,就算真是狗爺利用了他,他也能從中翻出一朵花來任自己採擷。
話說回來,爲了她?
雲岫是誰來着?
“凌城?”雲岫掂量着,她是從揚城而來,照蒙歌的話便是她之前是在凌城,若說沒記錯的話,凌城是無雲姓大族的。自己這憑空得來的一身武藝,貧苦人家是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函胥山和舜若心法的……
是櫻之。
櫻之搖搖頭,“我不是因爲想要對得起腹中美食來幫他當‘使臣’的。”
他心想着葉驚闌待雲岫是不一樣的,萬一日後眼前之人真就成了當家主母,他吃不了兜着走。此刻被威脅的感覺不好受,但還是老實招了吧,將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一五一十地抖落個一清二楚會讓自己一身輕鬆,以防翻舊賬把哥哥給一刀咔嚓了。
櫻之瞧見她一臉無辜的表情,突然意識到自己又被掛上套了!感覺在雲岫這裡,整個人就是繩子一扯,腦袋一伸,閉個眼,小命就沒了。
他是自始至終都在這裡!因了他沒挪過地方,所以雲岫並未發現他。
“你覺着不好嗎?”
果然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隨從。
“你還說自己沒聽見!”雲岫瞪着他。
櫻之的腦袋連點,像極了小雞啄米,“是。”
蒙歌的小算盤自然也不會被雲岫獲悉。
“吱呀——”
雲岫反覆默唸這兩句話。
“難道這世上就一個葉驚闌纔有一張好皮?”
在客艙頂上午休,不嫌木板硌得慌的蒙歌,頭頂上是紛雜的腳步聲,虧得他能靜下心來睡覺。
雲岫揚起嘴角,能從蒙歌這裡挖出點什麼倒也不錯。
她暫時結束了亂如麻的思考。
“對,在明月樓,你和大人競爭一異族女子。”蒙歌從未有過這般老實的時候。
這是個怪人。
“你全都聽見了?”雲岫眼中沒有任何清晰波動,她就這樣平靜地看向他。
“我感覺紅樓姐姐好生傾慕驚闌哥哥,穆虛哥哥臉都黑了。”
櫻之答道:“當然不是。”
將銀子裹好塞回懷裡,這東西,總有用處。
當時他算準時間離開,是爲了去製造木筏子的痕跡誤導狗爺吧。
可如今她並不能敲定,她頂着“雲岫”這個名,指不定是個假名。
“所以男人有一副好皮囊未免是一件好事。”
他打個哈欠,接着說道:“你和大人的關係,我不知,但過節是一定沒有的。”
爲了她。
哎?
是誰?
雲岫把琉璃杯往牀邊圓凳上一放,目光向着門口而去。
身後有人的腳落地之聲,在四下無人的地方,他的腳落在木板上發出的聲響顯得萬分清晰。
櫻之心思細膩,早早地便發覺了雲岫的不安。
“咚咚。”
“我胡亂說的。”
離船靠岸的時間點越來越近了。
“誰知道呢?”雲岫這幾日和紅樓學了一陣如何編辮子,在她的努力下,櫻之兩條辮子成型了,“不論我們離開小島與否,該來的總是會來。”
想到明日清晨……
雲岫斂起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