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人之初性本善,你偷雞我摸蛋
蒙歌心心念唸的是風波樓的一塊糕。
直白點呢,這種糕就叫米糕。
許是他當年在江湖浮沉久了,經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路過花朝城時嘗過了那塊米糕就引以爲天上人間纔有的吃食。
可是他再度嚐到了那種味道,晃盪不已的心驟然緩了勁。
味同嚼蠟。
這和盛京城裡日復一日呈上桌的食物有什麼差別。
“這真是花朝城的風波樓?”蒙歌一手抓着米糕一手端着瓷杯,他就着茶水才勉強能下了方纔咬的一口米糕。
蒙絡翻了個白眼,“整日就知道吃吃吃,也不瞧瞧你長成什麼樣了。”
以清水洗淨了的臉盤子分明就比幾月前圓了一大圈。
蒙歌的腮幫子鼓鼓的,還沒吞完的米糕就卡在了兩邊。
“怎得不叫極致山莊?”蒙歌油膩膩的手在衣衫上蹭蹭。
頗有一種“你殺了我的看家狗,我今日非要討個說法,否則我就扒了你的皮”的架勢。
而這世間的人多是不能免俗,爲了某一種不可割捨的情感而燃起鬥志。
若是自己也有個這樣的兄長……
“睜眼說瞎話。”蒙歌的腳離開了桌。
不到絕境之時或許不會知曉一個人有多大的潛力。
兄長?
“方夢白的居所。”
不出雲岫所料,拳頭終究是撞上了蒙絡帶刺的鐵環。
從葉驚闌嘴裡說出來,那就是瘮得慌,天知道葉驚闌下一秒會不會趁着他分神之際塞給他一個特別奇怪的任務。
蒙絡拿起筷子敲在了他腦袋上,“怎麼斷臂的不是你這頭蠢豬。”
蒙絡一噘嘴,“你是哥哥,背黑鍋又如何。再說了,這可是你教我糊弄夫子的。”
後知後覺的蒙歌自行在腦海裡補上了一場愛恨別離的戲碼。
“別磨蹭,你只管說。”
常常在兄妹與姐弟之間遊走的關係……
“整日胡說。”蒙歌探出手捏住了蒙絡的耳朵,另一隻手防着她反擊,“老闆娘每天都在擔心母親去世,你還這麼咒她。”
“果然在絡絡那處放放會變得更香甜。”
“豬的妹子還是豬。”蒙歌的腦袋忽然就靈光了。
“……”雲岫輕咳了一聲。
雲岫在思量要不要閉了聽覺,這兩人一撞上,準沒好的。
蒙歌拿過一個雞腿,啜起嘴吹了吹上面沾的灰,一口咬下,撕扯了一大塊肉,“要是換作別人遇上他這事,指不定就拿刀自刎了。”
突然一拍腦袋,拉長了音:“噢……”
蒙歌嚼着雞腿肉,繼續說:“反正哥哥是不行的,除非哥哥有不得不殺的仇人,不然哪會那般拼命地從頭來過?將孟章害成這樣的人都屍骨無存了,他將保命功夫練到極致便可,大人又不會虧待他的。執名他們幾個最講江湖義氣了,哪怕孟章成了廢人,他們還是會喚他一聲大哥。”
葉驚闌似笑非笑地說道:“菜裡沒有油,沒油讓人瘦,白水煮豆腐,想吃肉炒肉。”
“你太聒噪,吵着他們了。”葉驚闌說道,“六環大刀?孟章確實是個有天賦的,短短時間裡熬過去了,並且武功精進至小成。”
“重點不在此處。”蒙歌回敬了她一個白眼。
蒙歌聽了這話,徐徐轉過頭看向葉驚闌。
還沒到晚上,他們就慌着推動整個局了。
他先是看一眼蒙歌,之後將視線落在了蒙絡絞着衣裳的手指頭上,“蒙絡,你說說,這是誰作的?”
雲岫意味深長地瞅了蒙歌一眼,蒙歌心領神會,霎時紅了臉。
他口齒不清地回答道:“哥哥不管長成什麼樣,都是你哥哥。”
蒙歌擰着眉頭,兩指一夾,豬腳趾到了木桌上,他手掌一張,拍了下去,瞬時成渣滓。
一大一小,寸步不讓。
蒙歌又猛灌半杯茶水,涮了口後脆生生地叫道:“姐姐。”
蒙歌捏着蒙絡耳朵的那隻手倏然收回,捂住了自己的拳頭。
他吞了一口唾沫,“大人,近來司空大人得空了便會去欽天監尋秦大人,吃了一次閉門羹不夠還吃了無數次。我想着他恐怕是忘了給你說媒的事兒了,大人不如趁此機會生米煮成熟飯……以後雲姑娘在盛京城裡就能橫着走了。”
蒙歌拉過衣袖一抹嘴,“嚴肅山莊?”
蒙歌點點頭,一說起方夢白,他就來了勁兒。常有人說好奇心害死貓兒,蒙歌卻覺得好奇心也會害死人,像他這樣好奇心極重的人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上了,豈不是一件禍事?對於方夢白這人,他早就有所耳聞,一面追求極致,一面沒有遠大志向,這種矛盾的人,他怎能不見見呢。
蒙絡小心翼翼地取下茶杯,食指一彈,杯子便直楞楞地飛向了蒙歌。
“雲姑娘?”蒙絡踮起腳用手掌在雲岫眼前晃晃,“這上面的字……”
蒙絡仰起臉,鼻息裡帶起的聲音是滿滿的質疑與嘲諷,“蒙歌練成左手筷法差不多,搶豬蹄子賊快。”
葉驚闌看過之後,沉聲道:“眼下是看誰沉得住氣了,以不變應萬變爲佳。”
蒙歌清了清喉嚨,正色道:“人之初,性本善,你偷雞,我摸蛋。”
這妮子還真扎!
蒙歌抓抓後腦勺,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孟章左手使刀已是可以用六環大刀了。金不換每日除了餵馬和打掃院子,其餘時間皆是泡在喜樂街上小賭。其他人還是那個樣子,不大喜歡搭理我。”
葉驚闌截斷了他們的話,徑直說道:“蒙歌,我交代與你的事你可是照做了?”
蒙歌開始揭短了:“你可還記得你第一次背書背的什麼?”
這一名兒從林霏口中喚出是極爲正常的。
等等……
“你可以當面問問方公子。”
她竟有些羨慕起這兩兄妹來。
這要是戳到哪兒可就不得了了。
雲岫扯了扯脣角。
蒙歌“呸呸”兩聲,接道:“蒙絡你就可勁兒張嘴哇哇吧,哥哥不跟你一般見識。”
“夫子教你詩詞歌賦之時你只能作一句‘鵝鵝鵝,到我碗裡變燒鵝’,一到罵架便無師自通,實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致命遊戲?
雲岫不想摻和在這兩人之間,卻又偏偏喜歡看這兩人鬥嘴,互相取樂。
雲岫笑了笑,“若是換作蒙歌,應該也是能練成左手刀法的。”
冷冰冰的江湖之中,總歸是有一點溫情的。
“……”雲岫不由自主地懷疑起教蒙家兄妹倆的夫子是不是葉驚闌的死敵安排的。
難怪大人會在信中問他如何哄老闆娘開心,原來是這樣……
蒙歌的手掄圓了,瓷杯穩穩地到了他的手裡,仰頭一飲而盡。
“淨瞎說!我明明寫的是‘鵝鵝鵝,一隻燒鵝一隻燉鵝’,也就你這種亂扣帽子的人最讓人煩了。”蒙絡辯解道,忽而發現有些不對,怎能把自己英勇神武的形象給破壞了呢?
她連忙補充道:“我可不像你,只會念‘夏天不睡覺,因爲蚊子咬,蚊子有幾隻,大人才知道’這種無聊至極的詞。”
宛若回到了凌城,在那張不大的桌上,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用過了午膳。
蒙絡的勝負欲很強,她還想乘勝追擊。
“嘻嘻。”蒙絡偷笑着。
“大人……”她怯生生地喚一句,正盛的氣焰彷彿被一盆冷水澆了,幹冒一縷煙就作罷。
可惜納蘭一族裡面沒有任何溫度可言。
“歌兒……”
蒙歌撓撓頭,用他那不大靈光的腦子努力回想葉驚闌交代過什麼事。
蒙絡豎起耳朵等待他的答案。
“蒙絡,我只是不想提你被夫子打手心的事兒,給你留了三分薄面,你再這般無理取鬧,休怪我不客氣!”蒙歌站到了凳子上,一腳踏上了桌面,靴子上沾染的沙石抖落到了菜盤子裡。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老闆娘的母親要撒手人寰,又不是我能攔下的。”蒙絡調皮地吐吐舌頭,“我要是能改生死簿,我第一個就把你的名字添上去,叫勾魂使者來勾了你的魂丟進畜生道里。”
蒙歌嘆口氣,跟了上去。
“當然是按照大人說的,日日提着這顆心,好生監視着那些人。說起來,大人讓我多去宮中走動走動,我翻過宮牆,挖過地道,還從御花園的水塘子裡鑽出過頭,沒發現異常。”
“蒙絡,你是真不把哥哥當哥哥。”蒙歌狠狠地“啐”了一口。
“哥哥,嚐嚐這塊桂花糕。”蒙絡的手探進盤子裡,摸了半塊桂花糕,順勢糊到了蒙歌的鼻尖上。
“我在想,胭脂會以什麼樣的方式予以我驚喜。”雲岫扯起嘴角,一笑。
“你提,儘管提。”蒙絡學着他,以同樣的姿勢踏在了桌上。
傳聞裡,做人女婿是不能吃豬蹄子的,會克岳母。
“還有,長公主已是很長一段時間未被召見了。”
蒙絡手指上戴着的鐵環滿是閃着藍光的小刺,蒙歌被她亮出來的鐵環嚇得趕緊咽完了嘴裡的米糕渣渣。
“外揚?你可是忘了執名幾月前從盛京城裡帶了珠釵到揚城。”
蒙絡則是輕輕地撫過一根根短而尖的細刺,“極樂世界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怪我囉。”
蒙絡的眉毛上挑下放,做着怪相。
雲岫托腮看着他們打打鬧鬧。
雲岫一怔,隨後應道:“聽聞嚴肅山莊裡的機關衆多,頗有興趣見識一番。”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蒙歌瞥見了雲岫竊竊發笑的模樣,試圖結束他們之間的“回憶”。
蒙歌抄起添滿了水的茶杯,擱在了蒙絡的小辮子中間,蒙絡一動,杯身傾斜,灑了茶水在蒙絡的腦袋上。
葉驚闌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心上驀地一暖。
不容蒙歌多問,葉驚闌已然跨出了雅間。
“我……”蒙絡垂下頭,紅了紅臉,“是蒙歌。”
“吃飽喝足便隨我去一趟嚴肅山莊。”葉驚闌斜睨着滿嘴是油的蒙歌。
然而從蒙絡這裡陰惻惻地叫出聲,蒙歌沒有一絲猶豫,只管把“正義”的拳頭捏好往她頭上砸。至於是不是真的“正義”,那隻能問老天爺了。
“府中沒有異常?”
羽箭上掛着一個帛條兒,上面的字跡勉強能辨清——遊戲開始。
待她剛邁出風波樓。
可她一擡眸就瞧見了被小哥兒領到這處的葉驚闌。
“哥哥吃一口豬蹄吧,以後老闆娘就是父母雙亡的大好姑娘了!”蒙絡從筷筒裡抽出了一雙竹筷,坦然地把豬的一塊腳趾頭夾到了蒙歌的碗裡。
“你當雲姑娘是螃蟹嗎?還橫着走呢。”蒙絡的嘴裡吐出果皮來,她惡狠狠地咬着新鮮的果兒。
她原以爲胭脂是想將她們引到某處之後趕盡殺絕,未嘗想到竟是以這種法子將她們推進整個局裡。
她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葉驚闌的臉色一沉,教蒙歌走動,可不是這樣走動,和他相比,異常都變得無比正常了。
這種不明敵人,不明前路何處有陷阱等待的局讓她心神晃盪。
一支羽箭“奪”的一聲插進了木柱子裡。
蒙絡回頭張望,朗聲問道:“雲姑娘不一道去嗎?”
一個願意將羽翼展開納自己在懷,雖然偶爾調侃,以引逗自己生氣爲樂的,但是最牽掛的還是自己的兄長。
元清秋不被召見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女帝沒有碰上煩心事。
有,且是恨不得把她剁碎喂狗的兄長。
聽聽這顛三倒四的胡言亂語。
如蒙歌,會爲了蒙絡耐住長途跋涉。如果當時斷了臂膀的是蒙歌,或許他也練成了左手劍法,只因他想要庇佑他那未長成的妹妹。
孟章失了右臂,能在短時間之內將狀態調至最佳,一頭扎進浩瀚武學之中,非常人可比擬。
“叫姐姐。”
“你能好到哪裡去?夫子點到你,你背的是——人之初,性本善,你摳鼻屎來下飯。”蒙絡不服氣地跺了跺腳。
笑裡包含自嘲之意。
而在不遠處,將自己裹進了黑袍之中的女子拉下了年畫娃娃的面具,手上抓着一把小弓。
面具遮住了她的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從她的一對明眸裡,能感覺到她的譏嘲,當然不是在自嘲,而是笑別人。
“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但你要我傷方夢白,我做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