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關於萬翎樓
“萬翎樓？”葉驚闌故意裝作聽不懂，在董婆婆的房頂上，胭脂可沒有避開他和雲岫談及萬翎樓，在方夢白的眼皮子底下他並不想暴露太多。
葉驚闌豎起手掌，示意蒙歌和蒙絡暫且退出去。
方夢白將自己隨侍身邊的小廝打發出去。
三人在內堂裡端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方夢白的大拇哥在下巴上摩挲，他含笑望着葉驚闌，想要從葉驚闌的眼睛裡逮出些不一樣的東西來，可是葉驚闌的反應讓他有些許失望。
在他眼裡，葉驚闌此舉無異於大尾巴狐狸把自己的尾巴藏了，但是不能掩蓋它是一隻狐狸的本質。
對付狐狸這種陰險狡詐的生物，就得比它更陰險狡詐。
然而方夢白不認自己是一個君子，也不會認自己是一個奸詐小人。
他只得順着葉驚闌的意思去說，誰讓他是一個非君子非小人的好人呢？
像他這樣的好人，放眼江湖，屈指可數。
雲岫微微一笑，不發一言。
心旌搖曳。
方夢白也是一笑，“雲姑娘是個妙人兒，若非我有了未過門的妻子，我這二兩肉都不用準備，直接把嚴肅山莊送到雲姑娘手中，再等待雲姑娘點頭便可。”
“雲姑娘怎麼知道，方某是知曉還是不知曉？”方夢白的眼尾一彎。
隨後，他還是從容地說道：“我聽說，那組織裡的人都有一個鳥兒的名字。翎，是鳥翅膀或者尾巴上的長羽毛，萬翎樓，豈不就是很多鳥聚集的地方？如此說來，倒也是說得通的。而且，我想你們想知道翎羽花是個什麼事物。”
“當然是真，比真金還要真。”方夢白對自己這麼情深義重的表白甚是滿意，甄音杳去哪裡找他這樣的好男兒，全天下就甄音杳最不識貨了，“此生唯杳杳不可辜負。還望葉大人成全。”
在凌城，徐清慧被翎羽花“毒”倒。
“我的話，基本是真。”
葉驚闌眯着眼，不置可否。
雲岫和葉驚闌皆是一怔，甄音杳竟然在方夢白的計劃之內。
他在思考。
雲岫聽得這一言，笑說道：“難不成方公子以爲我在詐你？”
雲岫瞧了方夢白一眼，淡淡地說：“方公子願意解我之疑惑否？”
“果然是算準了。”
把自己安排到明明白白，葉驚闌滿足地回了神。
他知道，這樣不對。可是不對又如何，他的快樂和別人的快樂無關。
“不能。”雲岫搖頭道，“人心難測，是深是淺，誰也不知。”
事到如今，不容他討價還價，該栽的跟斗還是要栽，該做的事還是要做。這是必然的過程，而這種過程許是會改變最後的結果。
不安。
方夢白的眼睛四下轉動，突然笑起，“我見過就是見過，在何處見過並不打緊吧。”
雲岫出聲問道：“不知方公子可是願意替小女子解惑一二？葉大人不是江湖中人，自是有他的顧慮，而我不同。方公子願意答疑解惑的話，我自當拼盡全力護方公子及甄姑娘安好。”
“葉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方夢白好不容易纔壓下了心裡的躁動不安。
葉驚闌確實是想到了自己。
“方公子的話又交託了幾分心？我更不知。只得一步一步踏穩了再走，生怕陷入泥沼便拔不出身了。真要到了陷進去的時候，還得勞煩方公子助我一臂之力，這樣不大好吧。”
“哎，我不是隨便說說，我確實仰慕雲姑娘。我錯在把葉大人給忘了，明知葉大人……嗯……瞧我這腦子。”方夢白似笑非笑地一敲腦袋，說明他適才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故意爲之。
“方公子和暮家有瓜葛，我能理解，但甄姑娘……”
方夢白玩味地說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種事，我怎能判斷是真是假。若是葉大人是誠心對我，何不答應我一件事？”
“請方公子明示。”葉驚闌提高了警覺，方夢白在此時提出這要求，鐵定不會是一件好事，好事可輪不到他。
方夢白見葉驚闌來了興致，乾笑兩聲，“葉大人是個聰明人，我在明人面前，不想說暗話。我對葉大人坦誠，也希望葉大人對我坦誠一些。”
方夢白並不喜歡這種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上一次惴惴不安還是在他決定剁了最好的廚子的手指之後。那廚子的刀工真是太精妙了，對菜品味道把控的相當精準。他做那個決定只是爲了圓滿自己的人生信條罷了。廚子最後想要劈了他的腦袋，他反手奪了刀，把廚子的腦袋劈了。
他的生活總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
“不多，僅這麼點兒。”方夢白用手指比劃出一粒花生米大小，“雲姑娘想從哪裡聽起呢？”
“甄姑娘和那些鳥兒可有關係？”
雲岫自顧自地說道：“我想知道，方公子對鳥兒們的事知曉多少。”
方夢白後悔自己沒準備一個木榻在此地，坐着和人交談真是太累了，累到他換了無數種姿勢還是未能習慣坐在木椅上。
就連扶疏公子都沒有他好，方夢白自信地想着。
面對雲岫的打趣，方夢白不爲所動，他深知雲岫不是一般人，但他到現在都沒能把雲岫的身份摸透，沒有摸透也沒有關係，反正沒有固若金湯的結盟，只有爲了共同利益而走到一塊的“朋友”。
方夢白趕忙灌了幾口茶水，壓下了這股躁動。
方夢白斬釘截鐵的話給葉驚闌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他在正兒八經的交談中居然分神了！
等到最後方夢白以靴子後跟蹭上木椅才勉強維持了這樣的坐姿。
方夢白的臉色忽變，冷冷道：“不是。”
且不提甄音杳隔空接收了方夢白的真情實感，畢竟對甄音杳來說，方夢白這人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要他說好話服軟，前提是她先讓步。
和葉驚闌談交易，會否變作與虎謀皮，他不知道。
方夢白端起瓷杯，嗅了茶香，又放下了，像是隻爲了讓熱氣蒸騰一下自己的鼻尖兒。水珠兒凝在鼻尖上懸而未落，他也沒有擡手擦去。
他清了清喉嚨，“方公子當真是對甄姑娘情真意切。”
“是極，言語以攻心爲上。再者，兵不厭詐，逢人說的三分話裡，幾許爲真，幾許爲假，雲姑娘可能給我一個衡量標準？”
“我之前聽過一個傳言，說江湖上有一個神秘組織，具體名字不知道，可是在雲姑娘提及萬翎樓的時候，我想那應該就是它的名字。”
“你在何處見過？”
方夢白氣定神閒，大有一種心願已了，別的隨它去吧的狀態，“雲姑娘說說看，若是我知曉的，肯定會和雲姑娘講個一清二楚。要是我不知曉的，那麼……愛莫能助。”
“當然是。”方夢白答道，他本是一口答出，後又想想，這事不能就這麼敲定了，“應該是真實存在的吧，我見過。”
“嗯……”雲岫以淺淺鼻音應了，她得想想下一個問題問什麼好。
“方公子那未過門的妻子似乎並不願意嫁到嚴肅山莊之中。”
“葉某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方夢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個人，不，或者說不是一個人，是一個小範圍裡的人。他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麼可能是，先帝在時，葉驚闌已在朝堂上暗戳戳地佈局了……
“那我得挑揀些方公子知曉的事兒來問。”
也許在葉驚闌眼裡，他方夢白是一個跳樑小醜也說不準的。
“既然如此，雲姑娘詐沒詐我，我也不知。”
花朝城裡的人再怎麼說也算是知根知底，可他對葉驚闌這個外來人是不甚瞭解的。
他纔不會相信葉驚闌真是毫無頭緒。
在甄家院子裡，被告白的甄音杳打了個噴嚏，罵道：“該死的方白嘴又在說我什麼壞話了。”
總之老油子不會老老實實地解決任何事，能解決事的都是些初來乍到的青瓜蛋子，愣頭青，直直往前鑽，真正的有道行的老手懂得一邊獨善其身，一邊兼顧天下。
“那我就以嚴肅山莊爲聘，將自己嫁到甄家去。”
一說正經事就顧左右而言他，先扯扯天氣，再聊聊吃食。
當葉驚闌真和他有所接觸之後，他又覺着不對，這人分明就是處事不驚，且是掌控全局的處事不驚，可謂是算無遺策。
“敢問是在甄家院子裡？”葉驚闌可沒有管顧方夢白的話，徑直問出了口。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在進入往事幻境之中，孟寒初下定決心再次刺殺元清淵之時，翎羽花曾出現在了他人送來的信箋裡。
從風評中他甚至覺着葉驚闌和他是同一類人，不在意好名聲，只要能證實自己在這個世上活過，轟轟烈烈地活過就好。
大概這就是沉默的好處，不說話遠比說話的效果更好。
葉驚闌怎會不明白方夢白的花花腸子。
打太極似的言語交鋒，一句也沒有落到實處。
葉驚闌的問題個個都擊中了點，方夢白有些無力招架了。
他只覺口乾舌燥，身子發熱。
方夢白的思緒飄忽，他在暗自思量，雲岫該不會是官家的人……這種踢皮球一般的話語，和那些官場老油子有何分別？
一提實際利益就把自己縮成一團，左滾，右滾。
話說到點上即可，像方夢白這等聰明人，怎能不知道葉驚闌想知道什麼？
方夢白無奈地笑笑：“杳杳與我有婚約，乃是上一輩人指腹而定的，這麼說起來，她應是我的未過門的妻子，我要我的妻子在這世上一切安好，沒有任何過錯可言吧？”
譬如……
葉驚闌眼底精光一閃，“翎羽花是真實存在的？”
雲岫就靜靜地看着方夢白換了好幾個姿勢。
方夢白的心裡也在砰然打鼓，說到底他還是不敢肯定葉驚闌的立場。
方夢白向後一仰，後頸恰好靠在了椅背上，冰涼的肌膚觸感讓他一顫。
方夢白正在自查有無說錯之處，他思忖着葉驚闌的神情爲何這般變化莫測？
“葉大人可是答應了？”方夢白追問道。
“原來如此。”
“且自說來聽聽。”
葉驚闌卻是斜斜地飄了一個眼刀過來，“方公子的如意算盤打得真響。每每遇見一個姑娘就砸下‘恨不相逢未嫁時’之流的話來騙取芳心，不知方公子騙了多少顆芳心了，會否把每一顆都照顧得妥妥當當？如若沒有的話，未免有些傷人了。”
雲岫了悟，這人不過是想到了自己而已。
原來他去找甄音杳不是一時興起。
一聽“翎羽花”三字，葉驚闌有些訝異，考慮了半晌，接了方夢白的話，說：“願聞其詳。”
“從……”雲岫悠悠地說着，“翎羽花是一個標記或者說是一個殺人令牌講起吧。”
方夢白有自帶“嫁妝”的魄力，他怎麼就不能把自己“嫁”過去呢？做雲岫家中的“當家主母”其實也不差，葉府就留給蒙家兄妹倆折騰吧。再不濟把府邸送給雲岫，任隨雲岫拿來當豬圈還是養騾子，雲岫開心了，他也就開心了。
方夢白口中的杳杳就是甄家二姑娘——甄音杳。
“我的要求很簡單。”方夢白的指甲留了一截，敲在瓷杯上又是另一種調子，“我要葉大人保我還有杳杳毫髮無損，全身而退。”
他自認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還沒真真正正地栽過跟斗。
方夢白伸了個懶腰，喃喃出聲道：“翎羽花是萬翎樓的聯絡訊號，但凡有這種花出現，附近必定有鳥兒們，且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葉驚闌勾了勾脣，“例行公事的詢問，方公子如此警覺是爲何？”
方夢白握住瓷杯的手已有了些微薄汗，被偶來的過堂風吹冷了，不算太黏膩。
“我怕葉大人是借杳杳之名來探我的底，萬一我的話裡有歧義，就有了治我罪的由頭。”方夢白假意舒了一口氣，“這不是怕蹲大獄嗎？窩頭是餿的，水是在糞坑旁打的，那苦日子我可受不了。”
“方公子當真是這麼想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