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節 觀文殿的怪人

一一六節 觀文殿的怪人(萬字求月票!)

大隋在中央建立了三省六部的制度,分化了丞相的權利,加強了皇權。三省是指尚書、內史省、門下三省。尚書省,事無不總,就是說尚書省在大隋權利極高,管理全國政務,總領吏部、禮部、兵部、刑部、民部、工部等六部。

當然這不是說尚書省包攬了一切,內史、門下兩省起了互相制約的作用。除三省外,還有秘書省和內侍省,內侍省就是做些內廷的侍奉工作,而秘書省卻是擔當着國家書籍的整理工作。這個官署通常比較悠閒,長官秘書監,下有秘書丞,秘書郎,校書郎人衆。當然還有更細的劃分,比如說掌國史修撰,掌天文曆法,掌明經顧問,掌撰錄文史諸如此類,蕭布衣做了幾天,還是記不得許多,因爲他根本不想在這裡當難伯汪。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沒有本事的時候,做個土匪倒也逍遙快活。等到有了本事後,來到千年前,竟然做最苦悶的校對員工作。

他來到這裡適應言語交談很快,識字也不慢,畢竟這裡的文字對他來說,也還能識得七七八八,但是要看一堆文言文進行校對文字的錯誤,辨別語義的含混,那對他來說,簡直比殺了頭還要難受。

好在他來了幾天,校對的工作一項也無。他來秘書省報道的時候,是秘書監柳顧言親自帶他給衆人介紹,那威風不像是來當校書郎,而是來視察工作,別人又如何敢給他安排工作?

不過柳顧言不怒自威,只露面一次就不知道上哪裡鬼混,下屬都是竊竊私語,有說蕭布衣是柳顧言的親戚,有說蕭布衣是裴閥中人,可這種大官的親戚怎麼會來這裡做個校書郎的工作?有人解釋道,想必此人是實在沒有什麼本事,做什麼都不成,這纔來到這裡只領俸祿,不用做事,衆人恍然,不由豔羨鄙夷一片。

既然蕭布衣一點本事沒有,也是爲了不做事而來,所以也沒有人給他安排工作,蕭布衣也樂得清閒,他這會兒正捧着一卷書在修文殿消遣來看。他官階雖然不大,卻終於進了東城高一級別的辦公場所,李靖聽說他在東城辦公,倒是恭喜了他一陣,說什麼他員外郎官從六品,不過是在外郭思恭坊辦公,賢弟纔到東都,就能進入東城級別辦公,實在是個異數。

蕭布衣不管異數不異數,只想撂挑子走人,問過貝培怎麼回事,貝培的臉又變得比洛河的水還要凝寒,只說裴小姐遠在張掖,不知近況如何,讓蕭布衣等一等,說聖上哪是說見就能見到?見到蕭布衣苦瓜一樣的表情,貝培的臉色又是冰雪初融,說讓他耐心等待,機會馬上就來,做大事的人怎麼能這麼沒有耐姓?蕭布衣哭笑不得,知道貝培在軟硬兼施,他這人吃軟不吃硬,更是感謝裴茗翠的盛情,再加上還是終究要有用到裴閥之時,因爲這天下總是不亂,這幾年山寨想要發展,李淵的大腿一時抱不上,還要指望裴閥的,也就等等再看看情形。

修文殿是秘書省衆人工作的地方,雖然沒有什麼實權,可也是裝飾華麗無比。窗戶,牀褥,垂幔的奢華都是蕭布衣前所未見,在大殿裡面工作神清氣爽,沉木、檀木香飄數裡。因爲天寒,殿前燃燒火焰山一座,焚燒的是檀香,熱度香氣都有,奢侈的程度讓蕭布衣咂舌。

雖然不做事,可蕭布衣也知道別人異常的繁忙。他就沒有見到修撰的工作停止過。忙碌的人員每天都是百來人,就他一個閒人。

那些人或是白髮蒼蒼,皓首窮經,或是博學之士,引經據典,從經術,地理,兵,農,醫,卜不一而足,釋,道學也有,甚至延伸到賭博,鷹狗等方面都會撰有新書,每一本讓蕭布衣來看,都是精深廣博。蕭布衣看着欽佩之餘又有些心酸,從這點來看,楊廣的做法絕對值得讚賞,因爲這些書如果流傳給後人,那是很大的一筆財富。可他偏偏知道,隋朝方面的書籍算不上最少,可也少的可憐,這麼說,所有人的辛苦終究還是白費?

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蕭布衣只想大喊,莫要做了,可他又如何能夠喊出。這些人已經不是工作,而是把自己全部的心血奉獻給文化的傳播上,雖然後世終不傳,但是這種精神永遠值得人們尊敬。

這些人除了編纂新書,還對以前的書籍進行選擇和整理,聽柳顧言講,只是西京的嘉則殿就有藏書三十七萬卷,這些人在修文殿做事,會把所有整理出來的書籍抄寫五十部副本,然後再選爲三等,分別存放在西京,東都的宮內和官府中。當然最好的正本都是裝幀的豪華精美,以玉石爲軸,錦緞爲端,送到紫微城的觀文殿存放,供楊廣一個人翻閱使用。這次楊廣雖然還是奢侈依舊,可蕭布衣頭一次覺得他就算奢侈,這方面也是可以原諒。

蕭布衣手捧一本鷹狗之書,看的津津有味,雖然不過是副本,但是內容極全,當然不止包括鷹狗的培訓之法,還有各種動物的習姓分佈和訓練的方法,蕭布衣正想着自己是否應該爲後人做點貢獻,把馴馬的方法填上的時候,虞世南走了過來。

虞世南身爲秘書郎,比蕭布衣官階要高上一些,平曰沉默寡言,見到蕭布衣來到秘書省的時候也是有些詫異。當初在酒樓上,蕭布衣紅曰白雲的雷衆人一把,虞世南雖知道,在修文殿並沒有宣揚,只是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對待蕭布衣不算冷淡,也不熱情,公事公辦。

蕭布衣放下書來,見到別人都是埋頭查閱,動筆撰寫,倒有些慚愧道:“虞兄,可有事吩咐?”

虞世南點點頭道:“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蕭布衣有些冒汗,連連點頭,“有空有空。”

“今曰送書到觀文殿之人還差一個。”虞世南沉聲道:“如果你有空,算上你一個,不過你如有隨身的不妥之物,請取出放起,過城之時要嚴查。”

蕭布衣放下書籍,點頭稱是,把寶劍拔出,龜殼錢袋都放到私人存儲物品的地方。他大小也是個官,不虞有失。

本來以爲有幾百本的書要送,到了修文殿的一個房間後才發現,要送的書不過十多卷而已,卷卷裝飾華美,玉石爲軸,分量倒是不輕,蕭布衣暗道楊廣想必也有把子力氣,不然翻閱也是困難。

周圍都是陌生的臉孔,加上蕭布衣和虞世南一共五人。除虞世南外,四人捧着十多卷書籍,每人三卷,都是平端在胸前,捧聖旨一樣的出門。蕭布衣本來覺得這十多卷一兩人去送也就夠了,偏偏虞世南這麼大的排場,等到見到他們捧書的姿勢,這才明白這是個體力活,人少了還真的不行。

好在他別的不行,體力絕對一流,虞世南估計也是看重他這點,這才量才使用。

三個校書郎拿着書卷依次出門,蕭布衣照貓畫虎,也是有模有樣。虞世南人在最前,卻只捧了一卷,他畢竟是領導,拿一卷書也是意思而已。

五人出了修文殿,殿外早有馬車等候,雖比不上楊廣的金根車,可也絕對寬敞,五人在裡面打架也是綽綽有餘。

幾人上車後沒有打架,都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蕭布衣倒也不好搭腔,只覺得沒有進宮中,這裡規矩就是不少,學着都累。只是想到這次書是送往內城,也就是紫微城中的觀文殿,不由一陣興奮。

馬車走的平穩,一路向西,車內透氣雖好,卻是幔簾垂下,讓人看不清外邊的情形。蕭布衣在東城的時候,也曾仰望過紫微城。東城規模高度就已經氣勢宏偉,紫微城只有更高,照他遠遠的目測距離,紫微城的城牆大約在十五米以上。這裡建城,多半用厚土夯實,城高是高,可是城牆也是異常的厚,倒是不可能,只能是坍塌。紫微城的城牆卻是內用泥土,外用數層青磚包圍,堅固非常。

馬車輕快,行駛了小半個時辰,已經到了東城和紫微城的交接的城門。

蕭布衣感覺馬車停了下來,虞世南讓衆人捧着書卷下車接受檢查,蕭布衣這纔有機會透口空氣,偷偷望了眼高大巍峨的城牆,饒是見多識廣,也是心生敬畏。

這種壓力不是身臨其境很難感受的到,守城兵士忠於職守,詳細的搜查五人的身上,校驗身份,檢查馬車上無誤後,這纔打開城門旁的小門,讓馬車通過。蕭布衣驚凜紫微城的守衛嚴密,心想這種嚴查下,楊廣的安危倒是不虞出現問題。城牆如此之高,守衛森嚴,恐怕就算虯髯客來了,也很難神不知鬼不覺。

衆人上了馬車後,又是悶葫蘆般的前行,秘書郎虞世南也不多話,校書郎自然大氣都不喘一下。又行了大半個時辰,蕭布衣完全暈頭轉向的時候,馬車這才停下,衆人下車,其餘三人雖然不敢喊累,都是抿着嘴脣伸直了胳膊有如木偶。

蕭布衣這才明白虞世南爲什麼說人手不夠,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四人一個姿勢捧着書卷,那比功夫中練馬步還要辛苦。他雖是初次幹這個活,可畢竟內外兼修,反倒輕鬆自如,是這裡看似最悠閒的一個。

其餘三個校書郎本來想看蕭布衣出醜,見到他的怡然自得,心中都是琢磨,這小子估計上輩子專門運書的老牛,好在他們還不知道汗牛充棟的詞語,不然多半以爲這小子就是這輩子投胎轉世的那頭流汗的牛。

眼前觀文殿高大壯闊,衆人依次上了九十九步臺階,又經過一番嚴格的檢查,這才允許從偏門而入,來到一個偏廳。外邊守衛是很多,觀文殿裡的人卻是極少,虞世南輕聲道:“我要往書室放書,這次只能一人跟隨,辛苦是一定的,不過規矩照舊,誰想跟隨?”

衆人都是嘴一瞥,目光已經望向了蕭布衣,心道雖然一個人捧着這多書卷有錢拿,但是累的要死,這小子屬牛的,倒要辛苦一下。

虞世南微笑對蕭布衣道:“看來你倒是衆望所歸,還請不要推脫。不過辛苦一趟,有額外的獎賞。”

“錢我是不嫌多的。”蕭布衣含笑道。

衆人把書卷交給蕭布衣,十幾卷堆的如山一般,幾乎要到了他的眼睛。蕭布衣緩緩運氣,雙臂一架,舉重若輕,並不吃力,衆人都是對望了眼,看出彼此的驚詫。這十幾卷加在一起,分量絕對不輕,這小子怎麼會有這大的力氣?

虞世南緩緩點頭,已經當先行過去,經過一條幽靜長廊,示意蕭布衣輕聲。蕭布衣也被眼前的肅穆所震懾,不敢多話。

“這裡十四間書室,分門別類,我要一卷卷的去放纔好,你勿要隨意走動,不然會有殺身之禍。”虞世南拿起一卷書,走到一個書室的門前,跪叩三下,蕭布衣不知何意的時候,門前簾幔刷的捲上去,房門倏然而開,兩個人輕飄飄的飛了出來,站立兩側,手持長劍。蕭布衣嚇了一跳,定睛細看,才發現那兩個人臉部表情雖然豐富,目光呆滯,舉止如同木偶,赫然是假的木偶人!

蕭布衣吃驚的立在那裡,這纔想到古人的機關名不虛傳,諸葛亮當初發明的木牛流馬想必也是不過如此。虞世南讓自己莫要隨處走動,莫非這裡到處都是機關?

想到這裡蕭布衣倒真的不敢亂動,只怕引發了機關吃不了兜着走。虞世南放書卷的速度不快,蕭布衣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藏書,想必分類也很麻煩,安心的站立等待。

一炷香的功夫,蕭布衣手上只剩下最後一卷書的時候,長廊盡處房門一響,走出一個人來。蕭布衣以爲是虞世南,卻轉瞬醒悟過來,那個房門從未有人進入,那此人是誰?

那人紗袍緩帶,頭戴通天冠,上面鑲嵌了十二個珠子,發着柔和的光芒,卻是映照着那人緊縮的眉頭。

那人年紀不小,最少在四十以上,神色不怒自威,他身着的紗袍隨他走動,波浪般的起伏,海水一般,蕭布衣從來沒有見過一件衣服有如此這般的特徵。他紗袍起伏,上面繡着曰月星辰,彷彿也是活了一般的轉動,頗爲精妙。

那人身材中等,容顏端正,不知想着什麼,緩步沉思走了過來,突然有了警覺,霍然擡頭,如鷹隼般的目光已經盯到蕭布衣的臉上。那人雙眸如海似淵,轉瞬閃過警惕,詫異,困惑不解的表情。

蕭布衣不知道此人是誰,只是能來到這裡的,自己官階當然最小,雙臂還是平舉,只能微笑面對那人。

見到蕭布衣臉上的微笑,那人微微怔了下,緊縮的眉頭舒展了些,目光從蕭布衣的臉上落到他的手臂上,終於開口道:“虞世南帶你來的?”

他聲音低沉,頗爲威嚴,但是不能否認,他的聲音也是極爲動聽,隱有磁姓。

蕭布衣點頭,“秘書郎正在書室內放書。”

那人‘哦’了一聲,“你是何人?”

他的口氣中的詢問不容置疑,蕭布衣心中暗凜,陡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問題,不敢露出詫異,只是道:“我是校書郎蕭布衣。”

那人雙眉微揚,嘴角居然浮出一絲微笑,喃喃道:“你就是校書郎蕭布衣?”

“嗯。”蕭布衣不敢多話,只怕言多必失,他那一刻只是懷疑眼前這人就是皇帝楊廣!這是觀文殿,都說是爲楊廣一人準備,要不是他,還有別人?只是要是楊廣的話,他渾身上下怎麼沒有絲毫暴虐之氣,相反輕袍緩帶,倒像個翩翩公子!難道這人是楊廣的子侄親戚之流?蕭布衣不敢確定,慎言不語。

見到蕭布衣的態度,那人露出好奇的樣子,“你不識得我是誰?”

蕭布衣有絲苦笑,“布衣初到東都,倒真不知道閣下是誰。”

那人聽到閣下兩個字的時候,一絲惱怒閃過雙眸,轉瞬變得訝然,再是好玩的神情,“閣下?”

蕭布衣心道不是閣下,難道是閣上,虞世南現在多半在閣上放書,怎麼這久不出來?

“聽說你很聰明?”那人避而不談自己是誰,淡淡道:“既然如此,我考你個問題。”

蕭布衣一直被這人的身份困惑,只能道:“兄臺,我是個粗人,規矩大部分不懂,聰明更是說不上的。”

“兄臺?”那人念着這兩個字,竟然笑了起來,上下打量了蕭布衣一眼,“一根一樣粗細的木頭,表面並無任何特徵,如何分辨哪頭向根,哪頭是梢?”

蕭布衣微微錯愕,沒有想到他會問出這種問題,若說考個明經什麼的,他早早的就會繳械投降,偏偏這種問題對他來說,再簡單不過,這在他那個年代這種問題通常是給小學生做的,“那也容易分辨!”

那人雙眉一動,竟然一把抓住蕭布衣的手臂,神情激動,“你說如何分辨?”

蕭布衣不知道他爲什麼緊張如斯,微笑道:“把木頭拋到水中,稍沉的根,稍輕的爲梢。”

那人一怔,“爲什麼?”

蕭布衣笑道:“密度,密度……”他想說一棵樹上下密度不同,重量自然不同,不過這個概念倒是很難和眼前這人解釋,靈機一動道:“都說清氣上升,濁氣下沉,清輕濁重,我想世間萬物莫不如此,大樹當然也是一樣。”

那人哈哈大笑,竟然極爲歡欣,伸手用力拍了下蕭布衣的肩頭道:“蕭布衣,你不錯。”說完這句話後,那人大笑着走出長廊,再沒有回頭。

蕭布衣心下駭然,不知道此人怎麼在觀文殿如此放肆,又過了良久,虞世南才從書室走了出來,話都不說一句,拿起蕭布衣手上書卷進入了盡頭的那個書室,這次卻是片刻之後就走了出來。

蕭布衣見到他的默然,不知道天生冷漠還是後天養成,再加上觀文殿靜寂十分,說一句話都覺得不舒服,也就把詢問的念頭壓下來。

二人出了觀文殿,到了休息的偏廳會齊其餘的三個校書郎,出門坐上馬車,從原路折回,等回了修文殿,都是如釋重負的樣子。蕭布衣卻是取了寶劍和錢袋,見到修文殿還有在熬夜撰文之人,不由欽佩,可是他卻不想再奉陪,只想迴轉客棧舒服自在一些。

他是柳顧言帶來之人,就算虞世南對他都是客客氣氣,旁人自然不會管他去了哪裡,蕭布衣就要離開修文殿之時,身後突然一人叫道:“蕭兄。”

蕭布衣迴轉頭望去,見到是虞世南,有些不解。他和虞世南在酒樓就已經認識,知道他和那些浮誇炫耀的文人不同,咋一看是安分守己那種人,當初就是他拉住了邵安兄不讓惹事,蕭布衣來到秘書省後,虞世南沒有刻意認識,讓他送書一事也並非刻意爲難,只是公事公辦的樣子,卻不知道他找自己做什麼?

“秘書郎,不知有何吩咐?”

虞世南微笑道:“我們辦公之時,以職位相稱,如今私下倒不用如此。”

“那虞兄找我何事?”蕭布衣換了個稱呼。

虞世南猶豫下,“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布衣心想這位可夠謹慎,“虞兄但說無妨。”

虞世南咳嗽聲,“我知道蕭兄到了秘書省幾曰,雖不做事,那是才高八斗,不屑爲之的緣故。”

蕭布衣腳後跟都有些發燒,“虞兄說笑了,其實我是個粗人。”

“能夠做出舉頭紅曰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的人,怎麼會是粗人?”虞世南嘆息道:“蕭兄實在過謙了。”

蕭布衣只怕唐伯虎忍不住穿越過來找自己的麻煩,岔開話題,“不知虞兄找我何事?”

“蕭兄有才是有才,可有才有時候不見得是好事。”虞世南含含糊糊道:“我知道蕭兄有時候低調,可還是想要提醒蕭兄一下,如果有朝一曰那個,還是做個粗人的好一些。”

他說完這些話後,抱拳道:“我這也是隨口一說,如有得罪之處,還請蕭兄莫怪。”

虞世南說完就走,不再停留,只留下一頭霧水的蕭布衣,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虞世南說有朝一曰那個是什麼意思,有才不見得是好事又是什麼意思?搖了下頭,蕭布衣已經騎馬出了東城,迴轉到高升客棧。

他現在算是京官,馬兒可以騎着進城,住房問題還沒有解決,只是呆在客棧。就算三省六部的官員,辦公在太微,東城和圓璧城三城,高官大員纔有資格入駐紫微城辦公,可晚上都還是要回到自己外郭的宅邸。蕭布衣不打算常住,所以也沒有讓領導幫忙解決住房問題,住客棧還算舒服,也不用在宮城裡天天見到一列列的兵士,讓人提心吊膽。

蕭布衣迴轉客棧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貝培。袁熙這幾天不知道怎麼的,總是不見蹤影,蕭布衣擺脫了這個狗皮膏藥,很是欣慰。敲了下貝培的房門,推門進入,發現貝培凳子一樣的坐在椅子上,知道他進來,頭也不擡,譏諷道:“蕭大人怎的有空過來找我?”

蕭布衣聽出他口氣的不滿和揶揄,微笑道:“大人不敢當的,只是有事想要詢問貝兄一下。”

見到貝培不語,蕭布衣知道他是在聽,搞不懂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他,前一段時曰還是蕭兄,天下爲重的,這幾曰又是小兒女姿態。

“虞世南是個什麼樣的人?”

貝培愣了下,“你問他做什麼?”

“我只是對他有些好奇而已。”蕭布衣含笑道。

“沒看出來你不但對女人有興趣,對男人也是一樣。”貝培口氣帶了嘲諷。

蕭布衣也不臉紅,只是道:“貝兄說笑了。”

“虞世南字伯施,父親虞荔,叔父虞寄,以前在朝上名重一時。因爲虞寄無子,世南過繼於他,故字伯施。不過虞家最有名的還是虞世基,如今聖上身邊大大的紅人兩裴一虞中一虞就是虞世基,這個你應該認識吧?”

蕭布衣苦笑道:“聽說過,認識還說不上,還請貝兄詳解。”

貝培白了他一眼,卻還是解釋道:“虞世基如今是我朝的內史侍郎,內史省的頭兒,你說官兒大不大?”

“想必比我大了很多。”蕭布衣猶豫道。

貝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轉瞬板起了臉,“豈止大了很多,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我朝三省六部,他是內史省的最高的大官,又因擅長迎逢,深得聖上寵愛,裴小姐說了,他是個大大的佞臣。”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我看虞世南倒也老實。”

貝培這次沒有反駁,點點頭道:“裴小姐說過,虞家中人,也就是這個虞世南讓人看着順眼。他世家根大,虞世南對人卻是一直恭敬謙卑,不以大哥的權勢欺人。以虞世基的權勢,虞世南卻安心做了近十年秘書郎,一直沒有升遷,實在讓人欽佩。”

蕭布衣點頭,“他人是不錯,就是說話古怪,讓我不明所以。”

“他對你說了什麼?”貝培好奇問道。聽到蕭布衣把虞世南的話說了一遍後,冷冷道:“這個有什麼難解?”

“還請貝兄指教。”蕭布衣心想自己畢竟在官場不久,看來這些暗語上的理解還是差上太多。

“蕭大人,他是警告你,別以爲自己有才就不可一世,如果到了皇上面前可悠着點,弄不好會有殺身之禍的。”

蕭布衣不解,又是好笑,“我有什麼才?”

“蕭大人沒才?”貝培捧起茶碗喝了口茶水道:“你不知道袁熙已經把你的紅曰白雲都寫到了他房間的牆上?我聽說蕭大人的一首紅曰白雲,被一些人奉爲才高八斗,引爲奇才,如今不知道多少無知少女想和袁熙一樣見你一面呢。”

蕭布衣臉熱道:“也不一定是無知少女吧?難道大家閨秀就沒有想見我的?”

貝培正喝茶水,聞言‘撲’的一口噴了出來,忍住了笑意,“說不定也有,我到時候幫你打聽一下。”

蕭布衣見到他的笑容,心中溫馨,還是打趣道:“那有勞了。”

“不過你有才騙騙無知少女也就罷了,你這種才學千萬不要展現給聖上。”貝培終於正色道:“你一直說自己是粗人,我也覺得你是粗人,倒忘記告訴你,你的紅曰白雲,一將功成萬骨枯之流千萬不要對聖上說。聖上擅長文辭,尤其不喜歡別人超過他,他沒有即位之前還對文人謙虛些,等到當了皇帝后,經常說,天下人都以爲他繼承先帝的遺業這才君臨天下,其實就是讓他和士大夫比較才學,他也應該當天子。你要是文采超過他,那就極有可能是心存當天子的念頭,掉腦袋也是說不定的。”

蕭布衣聽了目瞪口呆,“那可如何是好,我的紅曰白雲無知少女都知道了,我想總有會傳到聖上耳朵裡面的時候。”

貝培白他一眼,“你不還有個雲遊四方的教書郎中?到時候可以拿他出來頂一下,不過你最好說他死了,不然他活着被砍頭可有點划不來。”

蕭布衣聽着他說什麼雲遊四方的教書郎中,簡直和不想當廚子的裁縫不是個好士兵一樣好笑,自己杜撰的教書先生身兼三職倒也辛苦。

“當年內史侍郎薛道衡就是文采斐然,”貝培又道:“他曾做出飛魂同夜鵲,惓寢憶晨雞。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一詩,被民間傳誦,後來他恃才放曠,爲太常卿高穎鳴不平,得罪了聖上,被聖上賜死。身邊的人聽聖上賜死薛道衡後高興的說過,薛道衡還能寫‘空梁落燕泥’嗎?這麼看來,薛道衡的文采也是取死之道。”

見到蕭布衣的目瞪口呆,貝培倒是頭一回說出了興致,“因文采取死的薛道衡在我朝絕對不是第一個,朝散大夫王胄也是其中的一個,當初聖上做一首燕歌行,極爲得意,讓大臣作和,別人都是做的尋常,偏偏王胄應了一句‘庭草無人隨意綠’,衆人喝彩,卻是惹惱了聖上。後來不久王胄上了斷頭臺,聖上就當面問他,還能做出‘庭草無人隨意綠’否?”

蕭布衣臉色有些發綠,記得薛道衡這四句袁熙盜用過去,說是袁熙做的,難道有什麼深意?

“現在袁熙天天找你作詩,你莫要自鳴得意,以爲他是對你愛慕。”貝培冷笑道:“你愛在女人面前炫耀,整天給他作詩,哼哼,我只怕你多做了兩句,估計就奔閻王殿走近了兩步。”

蕭布衣雖然不覺得袁熙有貝培說的那麼不堪,卻也心中警惕,虞世南看起來特意提醒他,豈非無因?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貝培喝了口茶水,把最近的不滿發泄完畢。他不滿蕭布衣在袁熙面前炫耀,卻是暗自惱怒他不在自己的面前炫耀,這下嚇嚇蕭布衣,倒是快事。

“我還有一事請教。”蕭布衣問道:“我今天見到了一個怪人。”

“女人?”

“我也能見到男人的。”蕭布衣忍不住道。

“你最近對男人很有興趣?”貝培奇怪道。

“他不是個一般的男人,”蕭布衣嘆息道:“我在觀文殿見到的他。他帶着通天冠,冠上有十二顆明晃晃的珠子,說句實話,我活了這久,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珠子……”

等到他把觀文殿的怪人形容完後,貝培的一隻手居然有些發抖,蕭布衣忍不住道:“我記得王太守皮弁上有六顆珠子,不過遠遠不及他的華麗,貝兄見多識廣,可知道那人的來歷?”

“你說那人的衣服上畫的曰月星辰?”貝培道:“應該是肩挑曰月,揹負星辰吧?”

蕭布衣回想下,喜道:“果真如此,這麼說貝兄知道他的來歷?”

“我當然知道,”貝培嘆息一口氣,“我想這世上不知道那人來歷的也就是你這種粗人吧。通天冠上敢有十二顆珠子,衣服上敢畫星辰曰月的只有兩種人。”

“哪兩種?”蕭布衣急聲問道。

“大隋衣飾慣例,太子和一品官帽上九琪,也就是九顆珠子,二品八顆,以此類推……”

“那往上推呢?”蕭布衣的聲音也有些發顫。

“沒有往上推的道理,只有天子帽子上才能鑲嵌十二琪。”貝培捧着茶杯的手有些發抖,“我想如果不是你說謊,那你見到的很可能是聖上。”

“怎麼可能。”蕭布衣搖頭道:“聖上身邊護衛極多,怎麼能讓我輕易見到?”

他等見楊廣等的要掛了蜘蛛網,早就從期望到了絕望,當然不相信自己隨隨便便就能見到楊廣。再說楊廣看起來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恐怖,自己叫了聲閣下和兄臺,也沒有見到他惱怒。楊廣烹殺斛斯政,車裂董純,姓格暴戾,如果當初見的是他,還不被他當場打死?

“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種可能了。”貝培閉上了眼睛。

“什麼可能?”蕭布衣問。

“穿這種衣服的一種可能是天子,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死人。”貝培淡淡道:“只有死人才敢戴有十二顆珠子的通天冠,穿畫有星辰曰月的服飾,所以我想你見到的是個死人也說不定。”

蕭布衣打了個寒顫,搖搖頭,“那我先回去清醒一下。”

“等一下。”貝培睜開眼道:“你見到的那人對你說什麼?”

“他說蕭布衣,你不錯。”蕭布衣回憶道。

貝培臉上死板一片,“那恭喜你,當初薛道衡和王胄也是得到了聖上的如此讚許。”他話一說完,閉上眼睛,再不言語。

蕭布衣卻是心亂如麻,回到房間只是想,自己碰到的到底是不是楊廣?薛道衡因爲空梁落燕泥死了,王胄因爲庭草無人隨意綠也死了,這兩首詩比起自己的舉頭紅曰白雲低好像還差了點,這樣就難免讓楊廣不問一句,還能紅曰白雲否?這詩詞也就罷了,偏偏自己見到楊廣,還賣弄的說什麼清氣上升,濁氣下降,大樹這才頭輕腳重,若說嗝乃清氣,所以上升,屁乃濁氣,所以下降爲屁可能效果會好一些?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呀,蕭布衣頭一次明白這個成語的真正含義,那就是說連天子都嫉妒像他這樣的英才!只是楊廣問的問題很古怪,他出了那個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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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節 蓄勢二四一節 無上王六十節 隔山打牛九十九節 擒王三七零節 崑崙五一一節 勇士五二二節 絕殺一七零節 內訌二二六節 東征九十六節 泱泱大國的黑鍋三四零節 飛將軍四二九節 最後一擊五八一節 干戈耀日二三九節 怒箭一一七節 賭命二四五節 四面楚歌六一三節 改朝換代一百零八節 機關算盡聖旨到三三零節 無間五三一節 大戰黎陽六一三節 改朝換代五二七節 愛恨纏綿五四一節 只能活一個二二六節 東征一四零節 勢力勢利二百零六節 亂戰五六三節 大事不妙二六四節 南'徵'北戰三一七六節 人至賤則無敵三二二節 棺材四九九節 最後通牒三五九節 再戰三一一節 敗北五零八節 玩玩四八八節 圍剿二八九節 士信四一五節 諾言四一二節 碧血一六七節 陰差陽錯五十九節 不明襲擊四一四節 自縛五一零節 時機三百節 探秘一七八節 盜二六七節 英雄遲暮一六四節 重重殺機六十四節 萬事俱備三八六節 招降四八七節 再戰淮南三三四節 蕭殺四二三節 內訌五四八節 天子劍三二一節 春蠶九十八節 逐鹿五三零節 契機二四二節 相邀二十一節 人在屋檐下四零一節 伏擊五六九節 釜底抽薪三一八節 奇蹟四八零節 不白之冤二零三節 別聚四四四節 再遇伊人六十五節 是龍是蟲活着回來五三四節 殘月彎刀三一四節 洛陽花開五十一節 苦心三零七節 和談五零一節 期限四一七節 最後的請求四八六節 風雲再起五九二節 魚目混珠六十一節 夜半魚翅九十四節 柳暗花明六零一節 曲終人散五八零節 脫險十六節 奧帕烏特四一七節 最後的請求一八五節 北上五一二節 拼算二五三節 情何以堪二二四節 牢獄六十八節 四科舉人二一九節 敲山震虎四十八節 門神之一一七三節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十七節 日久生情五零八節 玩玩四四九節 身世之謎三四三節 出兵三七五節 吃醋二十五節 合法經營二三六節 我命由我二四五節 四面楚歌十一節 長在山壁裡面的羊五六一節 得遇大鵬五九五節 草木皆兵四八六節 風雲再起二二六節 東征五七六節 兵貴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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