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彪這天來到市政府,向楊志遠彙報工作。
楊志遠看到吳彪走進,很是高興,說:“總算把你盼到了,到會通也有些天了,怎麼樣,還好吧。”
吳彪笑,說志遠你可給我派了好差事,會通市公安局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要複雜,公安隊伍裡,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進來的。楊志遠笑,說要是不復雜,我要你來幹嘛,我隨便找個人就是。行了,也用不着有怨言了,你看看市委市政府對你多支持,要人給人,要物給物。難道還要我楊志遠去給你當副手。吳彪笑,說你當市長是把好手,給我副手只怕不合格,礙手礙腳。
楊志遠笑,說:“我不管你有多困難有多艱難,我給你半年的時間,你必須給我帶出一支雷厲風行,廉潔奉公,會通人民一提起警察就交口稱讚的公安隊伍出來。”
吳彪笑,說:“沒問題,有困難我不會客氣,我會毫不猶豫地提,至於怎麼治警肅警,我知道該怎麼做,我吳彪是幹嘛的,幹刑偵的,清除垃圾我比誰都在行。人民警察是幹什麼的,就是要讓人民滿意的。”
楊志遠笑,說這話聽着就舒坦。有你這話,我睡覺都可以大笑了。
吳彪今天找楊志遠幹嘛,就是提條件了。吳彪說:我需要一批得力的人手,會通公安系統的情況我還不太熟悉,用着不太放心,我需要從外面借調一批人,這個得你出面。楊志遠點頭,說要求不過分,一點問題都沒有。你要借用誰,直接點名,我讓趙書記跟省廳協調。
吳彪早有準備,拿出一份名單,說:“這是榆江市公安系統我比較瞭解的,怕張淮書記罵娘,說彪子不是東西,到了會通就跟楊志遠串通一氣,狼狽爲奸,挖榆江的牆角,我榆江還要不要保一方平安了,所以不敢多借,就這幾個。少了點,還得從其他地方調。”
楊志遠瞟了名單一眼,說張淮書記愛罵罵去,人我要定了。楊志遠有些奇怪,說張淮書記不是學者型領導麼,我印象中他儒雅有加,怎麼現在當書記了,反而喜歡罵人了。
“那可不,罵起娘來比誰都厲害。”吳彪笑。
楊志遠說:“既然將已經有了,兵你就從林原和普天兩地調,至於誰和會通有交往,誰跟會通沒有任何關係,你自己去甄別。定好了,你把名單給我,由我來協調。”
吳彪說:“那就這麼辦。”
吳彪調兵遣將幹嘛,他要成立一個專案組。
526事件後,儘管儘量想給對手造成一種事發突然的錯覺,不想打草驚蛇,但對於小偉他們有觸動是肯定的。于小偉會自覺不自覺地都會收緊尾巴,得看清楚風向,過了這段風頭再說。吳彪這段時間除了整治警風,他對於小偉集團實行內緊外鬆,他是幹刑偵的,他有他的偵破方向。于小偉集團現在上了規模,其主要成員現在是很少犯事了,但以前呢?只怕沒少打打殺殺,像對金色豪庭的業主威逼豪奪,強買強賣這種事情,權力只能起到保護作用,具體的操作肯定得運用一些威逼恫嚇的手段。有些事情可以抹得平,有些事情即便是抹得平,但還是會留下案底。狐狸再狡猾,還是會留下蛛絲馬跡。
吳彪這段時間調閱了一些卷宗,主要是會通這些年來發生的綁架勒索強姦殺人之類的惡性案件。
有一個案子引起了吳彪的注意。
幾年前,本市發生了一件惡性綁架勒索的刑事案件,此事涉及於小偉,于小偉是此案件的關鍵人物,其是受害方,主角,被綁架對象。而另一個關鍵人物姓李名參照。李參照屬刑滿釋放人員,剛剛從監獄出來,也不知是何原因,此人一出來就盯上于小偉了,於一個夜黑風高之夜,趁于小偉喝得頭昏腦脹,搖頭晃腦到金色豪庭的地下停車場開車之際,突然出擊,對於小偉實施綁架。于小偉虎背熊腰,人高馬大,李參照則比于小偉要矮一頭,要是與于小偉正面發生衝突,李參照肯定不會成功,看來李參照是有備而來。早經謀定,其踮手踮腳,手持木棒,給予于小偉狠狠一擊,于小偉當即昏闕。那時的金色豪庭還沒有現在的規模,地下停車場沒有攝像頭,出口也沒有保安守衛,只隨便設了幾個遊動哨。于小偉於是被李參照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金色豪庭。其時,李參照剛從監獄出來不久,車技並不純熟,車開起來搖搖晃晃的,但旁人都沒在意。于小偉哪天不是喝得醉醺醺的,哪天不是這樣開車,如果於小偉開車成一條直線反而有些不正常了。
于小偉失蹤第三天才爲於海天發現。于小偉平時三五天不回家很正常,但那天於海天有事要找于小偉談,找了一圈,于小偉竟然人間蒸發,不見蹤影。這就不對頭了。於海天一個電話,通知市公安局局長何海波,務必把于小偉給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市委書記親自下令,語氣嚴厲,何海波肯定不折不扣地執行,加班加點地排查。這一查,問題出來了,于小偉的車最後出現的地方竟然是西環的一個偏遠山村。於海天知道那地方沒有親朋戚友,于小偉之所以出現在那,肯定是出事。
公安、武警於是連夜出發,於拂曉時分到達西環某村。于小偉當時被綁架於一間廢棄的石屋之中,頗爲狼狽,頸上戴着鄉下栓狗用的鐵鐐,腳上戴着鐐銬,全身赤裸,看樣子受了不少的苦頭。大隊人馬進山,原本寧靜的小山村,一時雞鳴狗叫,李參照警醒,公安部門的秘密解救行動當即失敗。於是轉爲攻心。李參照看來鐵了心,要和政府對抗,拒不釋放人員,還手舉菜刀,揚言要刀刃于小偉。何海波經請示有關領導後,向武警戰士下令,如果再過一分鐘,李參照還負隅頑抗,拒不放人,在保證人質安全的前提下,可當場開槍,對其予以擊斃。一分鐘後,武警戰士抓住有利戰機,果斷開槍,正中李參照眉心,一槍致命。因爲那天爲7月20日,故此事件又被稱之爲720綁架案。
楊志遠估算了一下,720綁架案事發時正是周至誠書記與趙洪福書記新舊交替之時,此時楊志遠還沒有到社港,按說會通發生如此重大的惡性事件,媒體即便沒有大張旗鼓地予以宣傳報道,省委也不可能一無所知。但楊志遠身爲省委秘書一處的處長對這個720案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楊志遠問吳彪:“你覺得720綁架案有哪不對?”
吳彪說:“那時的于小偉已經有些名號,是本市赫赫有名的二哥,黑白二道通吃,李參照綁架于小偉豈不是太歲頭上動土?李參照別人都不去敲詐勒索,爲何一出監獄卻偏偏盯上了于小偉?于小偉那麼大的名號,李參照會沒有聽說過?綁架于小偉,只怕是有命要錢沒命花錢,這不是找死,是什麼?不合常理,沒有人會這麼幹,李參照更不會,在監獄裡坐了12年的牢,更不會傻到這個地步。而且照案卷分析,李參照分明就是有備而去,不是因爲剛出獄,沒有一技之長,生活沒有着落,所以纔會鋌而走險,綁架于小偉只是事發偶然。很顯然不是這樣,李參照目標準確,就是要綁架于小偉。其15歲坐牢,與于小偉有何深仇大恨,一出來,就想找其算賬,不惜以命相搏,這中間只怕有些蹊蹺,有必要加以調查。更讓人看不懂的是,根據案卷還原現場,我總感覺,李參照明顯不該一槍斃命,即便是爲保人質安全,完全可以擊傷,一把菜刀的危險性沒那麼嚴重,以我分析,此菜刀純屬情急之下,順手牽來之物,李參照從一開始就沒有置於小偉於死地的打算,如若真想弄死於小偉,幾天的時間隨時都有這樣的機會,用不着等到現在。而是更讓我感到費解的是,既然李參照爲綁架勒索,爲何李參照自始至終都沒有提贖金一事。他這不是吃了飯沒事,自尋死路。依我看,這不是什麼綁架案,應該李參照與于小偉之間有私仇。于小偉可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柄在李參照的手裡,爲絕後患,李參照必死,所以一槍斃命,沒有任何餘地。由此我認爲這個案子蹊蹺,有必要再行調查。”
楊志遠點頭:“彪子,你的分析合情合理,你準備怎麼做?”
吳彪說志遠,你知道,于小偉這人有些特殊性,在會通根深蒂固,市委市政府又有要求,在沒有充分證據的情況下,不易對於小偉採取措施。所以我得用於小偉不認識的人,去金色豪庭暗探也好,外圍取證也好,都方便,這就是我成立專案組的初衷。我準備將專案組一分爲二,一部分對金色豪庭進行暗訪,瞭解金色豪庭的組織分工,一部分我想複查720案,看能不能從此案中找到什麼破綻。但720案,吳彪認爲很敏感,只要在會通有所行動,于小偉肯定會警覺。對於720案的複查,吳彪並不準備在會通進行。吳彪的想法是讓專案組的成員到新疆去。去新疆幹嘛,因爲李參照當年是在新疆服刑,12年的牢獄生活,其肯定會有一兩個同監好友,監獄生活枯燥無比,李參照肯定會與同監好友之間無話不談,有些秘密他也可能會告訴獄友。只要找到這些人,就肯定會知道李參照與于小偉之間到底有着怎樣的血海深仇。當然事隔這麼多年,鐵打的監獄,流水的囚徒,當年與李參照同監的人只怕都已經出獄,散落在全國各地,要找到他們不容易。但只要用心去找,肯定會找到,只是需要時間和精力。
楊志遠點頭:“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此方案最穩當,值得一試。”
吳彪說:“我開始對你調我到會通還是有些不太懂,也不知道省委趙書記爲什麼對於小偉如此感興趣。經過這些天的瞭解,我越來越感覺到,于小偉就是會通最大的黑手,會通的黑惡勢力,都有于小偉的影子在作祟,但你真要是抓,卻又查而無據。于小偉一旦查實,將會揭開本省最大的黑幕。”
楊志遠說:“說實話,現在會通的經濟總量是排在本省的前幾位,但它的結構並不合理,北富南貧,財政收入增加了,但會通全市的百姓並沒有分享經濟增長的成果,部分官員瞞天過海,千方百計斂財,財富通過各種方式流入到小部分人的手裡,大多數老百姓的收入不見增長,社會福利不見增長,但房價漲了,物價漲了,住不起房,試想這樣的增長,老百姓要了有何用,所以必須改變。于小偉的發家史,說到底就是一個依仗權力,巧取豪奪,竊取社會財富的典範,其影響深遠。于小偉們不倒,如何彰顯社會的公平。是狐狸,就會有尾巴,藏得再深也無濟於事,我相信遲早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吳彪說:“我是幹嘛的,我是打獵,還是那話,幾個小毛賊,蹦躂不了幾天。”
楊志遠笑,說:“這就看你的了,楊志遠同志吶喊助威可以,辦案子肯定不行,如你所言,礙手礙腳,你放手去幹就是。記住一點,除惡務盡。”
吳彪把筆記本一收,說:“那好,就這樣,我去將名單梳理梳理,過幾天再來向你彙報。”
楊志遠將吳彪送到門外。
外間邵武平的辦公室裡,有一人規規矩矩地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等候市長召見,一看楊志遠從裡間走了出來,此人立即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向楊志遠問好。該同志也跟吳彪一樣,穿着制服,不過顏色和袖章有所不同,該同志的袖章有“城管服務”四字,是會通市城市管理綜合行政服務局局長。
這就有些奇怪了,別的城市的城管局的全稱都是“城市管理綜合行政執法局”,會通爲何卻與衆不同,變“執法”爲“服務”?目的何在?
是楊志遠要求其更的名。在楊志遠看來,城管局從出生起就是一個怪胎,治理和維護城市管理秩序,用得着成立這麼一個機構?城市的秩序沒有管理好,髒亂差的城市環境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城管局一天到晚驅趕街頭無照商販,拆違拆建,在執行任務過程中常常會捲入一些公衆衝突事件。初衷是好的,但結果卻不如意,反而加劇了幹羣關係的惡化。依楊志遠的意思,這樣的行政執法部門,不要也罷,但事已至此,剛到會通,就取締這樣的一個政府機構,爭議必定很大,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收權。車輛違章停在人行道上,執法權在城管,而停在人行道下,執法權卻在交警,楊志遠上任後,開了一個綜合整治會,像這種車輛違停的執法權,全部交由交警執法,城管只能勸離,不能罰款。像拆違拆建,也不是城管說拆就可以拆,得提交法院裁決後,方可依法拆除,不得強拆。對小攤小販,則只可勸離,不可強行驅趕。
也就是說,如此一來,城管局的執法權沒有了,有的只是服務的義務。
有人反對,說:“這樣一來,城管的工作難度更大了,政府管理城市的成本就更高了。”
楊志遠說:“我明白這樣做,難度肯定會大,管理成本肯定會高,但幹羣關係,是不是會越來越好,社會會不會更和諧,孰重孰輕,一目瞭然。”
於是會通市城管局就成了現在的會通市城市管理綜合行政服務局,沒有了執法,只剩下了服務。
楊志遠把城管局的局長找來,何事?還是爲了“服務”二字,這次不是爲市民,而是爲農民服務。
隨着仲夏的來臨,各地的西瓜開始大量上市。儘管楊志遠上次下縣調研,交給各西瓜產量大縣的書記縣長的首個課題是“怎麼避免本縣瓜農重蹈娃娃菜豐產不豐收的覆轍?”,各縣在西瓜大量上市前也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極力消化本地的西瓜。但情況還是各不相同,像甘溪鄉的牛奶西瓜那樣,打入深圳,供不應求的案例,少之又少。現在隨着本省西瓜集中上市高峰期的到來,會通儘管有預防措施在先,各縣的西瓜雖不至於壞在地裡,但西瓜價格隨行就市,一路飛跌卻是不爭的事實。
本省的雨季即將來臨,農民們都有些着急,害怕西瓜壞在地裡,也希望西瓜能多賣幾分錢,一時間,手扶拖拉機轟隆隆開進了城裡,各個縣城的街頭都有瓜農沿街叫賣。會通市區也不例外,也有手扶拖拉機開進了城區,瓜農搭個涼蓆,就於街頭巷尾買瓜,城管局的工作一下子就加重了,因爲楊志遠三令五申,城管局的工作就是服務型的管理,往年,遇上這種現象,城管部門可以於城外設卡,阻止拖拉機進城,城區則進行驅趕,但今年不行了,楊志遠有言,誰跟底層百姓過不去,我楊志遠就跟他過不去。但這樣一來,矛盾也就出來了,農民轟隆隆進城,不免有些擾民,市民就有怨言了。
楊志遠於是讓邵武平通知城管局的局長,同樣有課題要做:如何既讓市民滿意,又讓農民歡喜?兩不誤。
楊志遠問局長:“準備得怎麼樣?”
自然是有準而來,要不然,局長也不會往楊志遠的面前湊,兩手空空,沒有對策,如何彙報,豈不是自討沒趣。
局長從包裡拿出一張本市城區地圖,彙報:“我們這些天把會通的大街小巷跑了個遍,然後進行了綜合分析,把市區人流量大,適於瓜農擺攤設點的地方圈了出來,與市新華書店合作,花三萬元,印製了十萬份的會通市西瓜買賣地圖,免費發放給瓜農和市民。瓜農可以在圈定的地點賣瓜,市民也可以按圖索驥,到離小區最近的賣瓜點買瓜。但見這張西瓜地圖上,城區各適合瓜農擺攤設點的地方,都用一個碧綠的西瓜標註了下來,布點廣,間隔也合理,都在城中心區,不是什麼無人問津的偏僻旮旯。”
“任何問題,看來不是沒有辦法,就看你用沒用心,用心了,辦法總是有的。”楊志遠表揚,說,“城管局這次的課題完成的不錯,我很滿意,這三萬元的投入,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