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順涵笑,說:“怎麼好話由你說出來都那麼彆扭。”
楊志遠笑,說:“那要怎麼說?”
“在黨校,應該說志同道合。”張順涵笑,說,“我和柳學員原來在部委時就打過交道,認識,這次到黨校,又碰上了,自然也就親近了幾分。”
“那是那是。”楊志遠笑,說,“都是同志,都是爲了一個共同的理想和信念走到一起來的,學習的目的,就是爲了提升自己,將來更好地爲人民服務。”
張順涵說:“這樣說起來不挺好嗎,聽着也舒坦。道理你都明白,可剛纔聽你的意思,不想來,屬不得已而爲之。看來你是有必要提高,不學習,怎麼更好地爲人民服務。”
楊志遠和張順涵出了門,敲了敲吳理斌的門,向吳理斌告之自己的去處,以便有事直接上薈茗園來找。吳理斌是沿海某市的市長,豈會不認識本省的省委常委,他看到站在一旁的張順涵微微一愣,心說這不是張省長麼?楊學員和張省長認識?看來關係不錯。
楊志遠和張順涵下樓,邊走邊聊。楊志遠笑,說:“我的理論知識已經夠高得了,我覺得我在會通才能實打實地爲人民服務。”
“你這話有問題,學習就是虛的?呆在會通不出來,就實打實?”張順涵笑,說,“不學習,你怎麼進步?”
張順涵這個‘進步’,自然是指官職。楊志遠笑,直搖頭,說:“老兄想法不錯,再進步,那可就不得了了,省長還是書記?”
張順涵笑,說:“說你呢,怎麼就扯到我身上了,我再怎麼進步,也不及你啊,說不定哪天一不留心,你老弟就跑到我的前面去了。”
楊志遠笑,說我可沒這本事。張順涵說沒有?正廳到副省,別人是翻山涉水,歷經艱難,你是輕輕一躍,只用了三年,誰人有你這般神速。你老弟走到我前面纔算正常,落在我後面就是怪事。楊志遠笑,說那這麼容易。
張順涵不置可否,說了一件事:去年端午節首長到沿海考察,周至誠書記到機場迎接,那天首長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一小時。周至誠書記有些擔心,生怕首長有閃失,趕忙與李儒聯繫,李儒說周書記放心,現在飛機已經起飛,在飛往沿海的途中。首長今天高興,因此比預定的時間多耽擱了一小時。周至誠書記那天並不知道首長是在會通耽擱了,他一見首長,和首長握手,說首長一貫守時,這次什麼事情讓首長如此興致勃勃,竟然超時一小時。首長笑呵呵,說這得問你啊。周至誠書記莫名其妙,說首長的行蹤保密,只知首長會在中途有所停留,具體何事,一概不知,怎麼會和我有關?首長笑,說楊志遠同志你認不認識?首長看來心情還真是不錯,竟然和周至誠說笑,楊志遠周至誠如何會不知。周至誠笑,有些明白了,說首長這次中途轉道會通去了?是志遠讓首長多留了一小時?首長說就是你那以前的秘書,搞了個龍舟賽,又是擊鼓又是鳴鑼的,興致一高,就把時間耽擱了。周至誠還是奇怪,說志遠竟然能請動首長去會通爲龍舟賽擊鼓鳴鑼,他有這麼大的面子?首長笑呵呵,說你那秘書的本事你還不知道,你要不給他面子,他還不會想方設法算計你。周至誠還是不相信,說首長要是說志遠偶然算計洪福同志,我倒是相信,可他的本事再大,他也算計不到首長啊,他夠不着啊。首長笑呵呵,一指李儒,說這不還有一個幫着說話的麼。周至誠這纔信了。周至誠說在我印象中,志遠是想法多多,但要說他敢算計首長,我還是覺得他沒有這個膽。首長說他沒這個膽,那你可真是小瞧他了,他現在膽子大着呢,我看現在沒有他不敢。周書記剛纔說楊志遠想法多多,我看至誠同志說錯了,是鬼點子一把一把,防不勝防。你教的?周至誠笑,說我可教不來,我看是無師自通,自學成才。首長心情大悅,說算計領導也可以自學成才?至誠同志就沒有指點指點?周至誠笑,說李儒同志有沒有指點我不知道,我是肯定沒有。周至誠興致勃勃,說志遠怎麼算計首長的,首長說來聽聽?
張順涵笑,說:“其實剛纔就想跟你說這事來着。看看,你多大本事,竟然連首長都敢算計,而且首長還笑呵呵,被算計了,不怒反喜,頗爲高興,主動提及,有幾人可以做到。所以啊,你老弟將來肯定得到我的前面去。”
楊志遠笑,說:“這是什麼邏輯?算計領導,就可以跑步前進。”
張順涵笑,說:“算計領導不算本事,但能讓領導被算計的還笑呵呵,洋洋得意,那就是本事,沒有幾把刷子,不成。”
楊志遠說:“你剛纔所說之事,是不是真的?道聽途說,還是純屬杜撰?你那時還不是常務副省長,按說不該出現在機場啊。”
張順涵笑,說:“政宇說的。”
蔡政宇是周至誠現在的秘書。如果是蔡政宇所言,倒是可以相信。楊志遠笑,說:“今年人大開會,怎麼沒有聽周書記說起此事。”
“此種事情,周書記會說,不會。周至誠書記私底下說,這個志遠,連首長都敢算計?我得想想,看他以前有沒有算計過我,別被算計了,自己還不知道,到現在矇在鼓裡。”張順涵笑,說,“志遠,你以前有沒有算計過周書記?”
楊志遠搖頭,說:“沒有!”
張順涵不相信:“真沒有?”
楊志遠說真沒有。張順涵問爲何,首長都敢算計,周書記就不敢了?不至於吧。楊志遠說我是周書記的秘書,我算計他幹嘛,沒有這個必要不是。張順涵一笑,說明白了,因爲沒有必要,所以無需算計,如果有必要,那就是該怎麼樣算計就怎麼算計。楊志遠笑,說隨你怎麼理解都成。
“算計來算計去,這回把自己算計到黨校來了。”楊志遠笑,說,“那句話,怎麼說來着:領導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張順涵笑,說:“首長只是稍加管制,這就後果嚴重了?要是這也叫生氣?別人只怕是趨之若鶩,求之不得。”
薈茗園的雅座裡,柳雲長已經在座,看到張順涵和楊志遠進來,柳雲長與楊志遠握手,說久仰。楊志遠笑,說應該我對柳省長仰慕已久纔是。柳雲長搖搖手,說既然到了黨校,按黨校的規章來,這裡沒有柳省長張省長,也沒有楊書記,只有柳學員張學員楊學員。張順涵笑,說就是,大家沒有必要這麼客套,如此一來,生疏了不是。
三人坐下,薈茗園還真是清幽,透過紅漆的窗櫺,窗外池塘月色,海棠花開,花香淡淡,是個不錯的品茗之地。對茶,楊志遠自然在行,他品茗了一下,點頭,說茶是好茶,但終究不及楊家坳的‘眉兒金’。柳雲長笑,說這可是薈茗園最好的茶了,看來楊家坳的‘眉兒金’必定爲茶中極品,什麼時候試試。楊志遠笑,說柳學員如若喜歡品茗,改天自帶茶葉,邀柳學員再於此處品茗,如何?柳雲長說好。
柳雲長說:“其實對於楊家坳,我是印象深刻,十三年前就知道了有這麼一個地方,一直想去楊家坳走走,卻一直沒能如願。今天聽張學員提到楊學員,就迫不及待地想和楊學員見一見,所以我說對楊學員久仰,還真不是客套話。”
楊志遠算了一下,十三年前,自己還在楊家坳,尚未步入仕途,柳雲長怎麼會知道楊家坳?楊志遠有些奇怪,笑,說:“十三年前,楊家坳只不過是江南的一個偏遠山村,柳學員又如何會印象深刻?”
柳雲長笑,說:“這楊學員就有所不知了吧,十三年前,也是在黨校,我參加縣處班的培訓,黨校的教授在講授中國農村的若干問題時,就曾經將楊家坳作爲事例加以剖析。教授提到一個觀點,說農村問題,歸根究底,是人的問題,是轉變思想觀念的問題。一個有思想有頭腦有能力的人,可以改變一村一鎮,同樣也可以改變一市一省。”
張順涵笑,說:“十三年前,楊學員就爲人關注了?看看,我剛纔說什麼來着,肯定錯不了。”
楊志遠知道張順涵這話指的還是跑步前進一事。楊志遠一笑,喝茶,有柳雲長在,有些話不說爲妙。
黨校將楊家坳當作教案,楊志遠倒不是第一次聽人說起,當年新營的縣委書記洪國烽從黨校回來,由向晚成陪着到楊家坳考察,就曾跟楊志遠提過此事。沒想到柳雲長又一次提起,算算,柳雲長差不多與洪國烽幾乎是同一時期進黨校縣處班,現在柳雲長都常務副省長,洪國烽則不過是林原市人大主任,相對於洪國烽,柳雲長髮展空間廣闊。這就是同是縣處級,一個在部委,一個在基層,當初一樣,十三年後已經天壤之別,箇中緣由,除了才學,部委的機緣多,起點高更是關鍵。
柳雲長說:“那時就想這個楊志遠,什麼時候能見一見?”
張順涵笑,說:“一拖十三年,總算見上了。”
“楊學員進常委,在別人看來是熱門新聞,可在我看來,一點都不覺爲奇,因爲十三年前,教授那句‘就憑楊志遠敢於拋棄既得利益回楊家坳這一點,你們不如他’這話讓我記憶深刻。”柳雲長笑了笑,說,“只是這次楊學員進中青班,倒是讓我好生奇怪,沒能與楊學員同學一場,還真是有些遺憾。”
張順涵笑,說:“要不,柳學員和我一同申請,讀完省部班,咱們繼續上中青班培訓去。”
楊志遠笑,說:“兩位學員屈尊下就,我代表中青班的學員熱烈歡迎。”
熱烈歡迎也沒用,想來中青班也來不了,要不然都這麼幹,黨校豈不亂套了。
張順涵笑,說:“好在,咱們有機會在一起上大課,也算是半個同學。這個週五,咱們不就有機會坐在一起了。”
根據課程安排,本週五,省部班、中青班、縣處班在大禮堂裡有一堂大課,主講者爲世界級的經濟學家林紓聞,課題已經在手:《美國次貸危機對中國經濟的影響》。
去年九月由美國‘兩房’引起的次貸危機,當時誰都沒有注意,以爲美國可以通過自身的拯救,化解這場危機,但事與願違,儘管美國政府向‘兩房’注入了1100億美元的救助資金,但還是難以爲繼,無濟於事,次貸危機這隻蝴蝶扇動的翅膀最終還是引起了共振,將多米諾骨牌推倒。‘兩房’申請破產,次貸危機由此全面升級,多家美國國內銀行受‘兩房’拖累申請破產。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次貸危機導致美國經濟陷入衰退已是無需置疑的事情,惟一不能確定的是衰退的程度。新年伊始,美聯儲在短短8天內連續降息125個基點;3月18日美聯儲又降息75個基點,使聯邦基金利率下調至2.25%,這種連續大幅度的降息在美國曆史上都是少見。如此一來,美國次貸危機開始引起全球經濟學家的關注,再像去年九月那樣淡然處之已是不可能了,美國次貸危機這段時間成爲了經濟學界的熱門話題。黨校羣英薈萃,各級進修班更是不乏主管經濟的精英幹部,本週五,校務部緊扣熱點,請林紓聞來黨校主講次貸危機對當今經濟的影響,最是正常不過。
柳雲長問楊志遠對此次次貸危機怎麼看?楊志遠認爲美國大幅降息的非常之舉,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充分說明美國經濟的確是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不然也不會如此連連降息。雖然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美國經濟陷入衰退,還沒有波及中國,但此問題只怕不容小視,該來的終究會來,想躲也躲不過。
柳雲長說:“你是這麼認爲的?”
楊志遠點頭。楊志遠說我這人比較激進,多米諾骨牌效應和蝴蝶效應我們都知道,一張骨牌倒下了,接連就會有多張骨牌前赴後繼地倒下,太平洋對面的蝴蝶扇動了翅膀,中國遲早會起風暴。楊志遠還認爲這場危機並不會止步於金融市場,還會通過多個渠道影響到實體經濟。中國經濟和世界經濟只怕在劫難逃。
張順涵笑,說志遠你這麼悲觀。楊志遠笑,說我不是悲觀主義者,我是現實主義和利己主義者,我現在只是祈願這場太平洋對面的這場風暴不會對會通造成太大的影響纔好。
楊志遠也不隱瞞,說:“一旦次貸危機波及到中國,首當其衝的,就是以出口爲主的勞動密集型企業。張學員所在的沿海省,更是出口大省,不可不防。”
張順涵點頭,說:“我來黨校之前,到各地走了走,作了一些調查,目前看來,還算正常。”
“正常自然好,怕就怕,一旦不正常了,一來就是狂風暴雨,一時手忙腳亂,那就麻煩了。”楊志遠笑,說,“兩位都是常務副省長,到時候焦頭爛額的,肯定是你們,所以不得不防。”
柳雲長點點頭,和楊志遠探討:“那楊學員認爲,在驟雨來臨之前,有必要提前做的功課是什麼?”
楊志遠說:“減稅!爲企業減負,增強企業抗風險能力。”
柳雲長說:“這個決心可不好下。”
楊志遠自然知道柳雲長和張順涵的難處,畢竟上有省長書記,什麼事情,有建設性意見,提出來可以,能不能通過又是另外一回事,每個人的位置不同,考慮問題的角度也就不一樣,畢竟牽一髮而動全身,政策出臺前,誰都得權衡利弊,左思右想,一個市是如此,一個省更是如此。相對於柳雲長和張順涵,他楊志遠作爲會通的一把手,有想法,反而容易得到貫徹,這就是一把手的好處。
楊志遠笑,說:“有些決心不好下,但該下還是得下。”
柳雲長看了張順涵一眼,說:“還是楊學員有魄力。看來楊學員想下決心了?”
楊志遠點頭,說:“我這幾天都有和市長溝通,準備出臺相應的措施。”
柳雲長說:“楊學員先行一步,先摸着石頭過河,很有必要!到時真要有什麼,你可得將經驗不吝賜教才行。”
楊志遠笑,說:“柳學員如果到時覺得有用,一定和盤托出,毫無保留。”
張順涵笑,說:“我倒是很想聽聽,林紓聞先生週五會怎麼解答次貸危機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