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出席的第二場開業儀式是在社港縣城,此開業儀式不及李東湖的旗艦店開業那般聲勢浩大,人家是小本經營,門面雖然當街,但也不過是幾十個平方,自然也不可能像李東湖那樣百貨俱全,人家沒那實力,經營單一,就在門店裡支一口鍋,在門口支一門板,幹嘛?人家開的是炒貨店,賣的是炒葵花籽、西瓜子、南瓜子、板栗此類的炒貨。炒貨店的場面雖小,但與李東湖的旗艦店一樣,大小都是生意,既然是新店開張,就得搞一個開業儀式,選定日子後,就開始邀朋約友,請親朋戚友於營業這一天來捧個場,湊個人氣,圖的就是一個喜慶。當然像這種小本生意,自然不可能像李東湖的旗艦店那樣舉行盛大的剪彩儀式,去繁就簡,社港人一般都是於開業這天,挑個良辰吉時,親朋戚友噼噼啪啪地放上幾掛鞭炮,說聲恭喜,道聲發財,小店自此開張營業,財源廣進,生意興隆。
楊志遠家在新營,在社港除了徐菊,少有此類底層的親戚朋友。楊志遠與小店的老闆非親非故,人家開張大吉,自然也不可能邀請楊志遠參加。楊志遠之所以得以出席,完全是事出有因,是被炒貨店沖天的鞭炮給炸來的。
此炒貨店開在離原社港百貨大樓現大衆連鎖超市百貨店不遠的街口。楊志遠當天和孟路軍正從百貨店檢查完安全工作出來,朝另一條街的原供銷大樓走去,經過街口,正好趕上炒貨店開張營業。人家吉時一到,哪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你書記、縣長此刻正帶着一干領導於店前路過,架着個鐵皮桶,把鞭炮放在鐵皮桶裡,噼噼啪啪,恭喜發財。
楊志遠當時正和孟路軍邊走邊談。鞭炮在身邊一響,楊志遠和孟路軍都嚇了一大跳,這也不能說兩位領導膽小,這鞭炮在鐵皮桶裡一放,那聲響是怪嚇人的,有如機槍掃射,想當年我們的爺爺輩在打小日本的時候,就曾用這一招嚇得小日本屁滾尿流,現在是和平年代,兩位領導自然不會去想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放槍,但嚇一跳在所難免。尤其是孟路軍,還讓躥起的鞭炮屑把一件白襯衫弄得點點黃黑,很是狼狽。
炒貨店的老闆是個年輕人,鞭炮一響,就跑到一旁忙着給親友們張煙,此時一看自家的鞭炮把路過行人的衣服給弄髒了,趕忙跑過來給孟路軍賠禮道歉。此時首掛鞭炮已經消停,孟路軍一看小夥子態度誠懇,而且人家開張大吉,是個好事,縣長大人大量,並不計較,手一揮,說小夥子,沒關係。年輕人此時已經認出面前的兩位領導了,他欣喜萬分,說楊書記、孟縣長,真沒想到是你們,沒傷着吧。
“傷是傷不着,嚇卻是嚇了一大跳。”孟路軍笑了笑,一看眼前的年輕人自己並無印象,一想自己和楊志遠,一個縣長一個書記,每天在電視裡晃來晃去,年輕人認識他們也就不足爲奇,他問,“這是你開得炒貨店啊,小夥子,以前是哪個單位的?”
年輕人笑,一指不遠處的百貨店,說:“我以前是社港百貨大樓的職工,百貨大樓被大衆連鎖超市兼併以後,我思來想去,決定自謀職業,於是從李董處申請了二萬元的自主就業扶助基金,張羅了這家小店。”
楊志遠一直站在一旁沒說話,總感覺此年輕人有些面善,卻一時又記不起來,此時一聽其是原百貨大樓的員工,楊志遠恍然大悟,想起來了,今年元旦剛過,‘兩樓’的職工不甘被李東湖的大衆連鎖超市兼併,於雪天兼程,準備上省城上訪,當時自己和孟路軍把‘兩樓’職工阻止於長途汽車站內,自己發表了一番即興演講,希望職工們自力更生,有尊嚴的活着,當時自己要求大家把手中擋雪的雨傘放下來,希望職工自此開始學會迎接風雪,坦然面對人生。當時還真有幾個人收了雨傘,光着頭站在雪中,此年輕人就是其中之一,因爲他站在最前一排,楊志遠有印象,所以感覺面善。
楊志遠笑,說:“我想起來了,那天你就在上訪人員之中,當時你那樣子只怕恨不得把我楊志遠一腳從階梯上踢下來。不過,現在看你張羅了這個小店,就知道你是真想明白了一些人生的道理,不錯,年輕人就該這樣,什麼事情都得靠自己的雙手去努力,才能打拼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
年輕人不好意思,說:“楊書記,說來真是慚愧,我今天之所以下定決心自己開這麼一家小店,就是因爲聽了你當時的那番話,對我的觸動很大。”
楊志遠笑,說:“店小沒關係,任何一個人的成功,不都是由小到大的麼。咱不說遠的,就說李東湖,當年他起步之時,不也是推着個三輪車,走鄉串戶,慢慢地靠自己的雙手打拼,纔有了今天的大衆連鎖超市,才成就了今天的李東湖。每個人走出自己的第一步都不容易,可只有勇敢地邁出了這第一步,你纔會有機會去領略別樣的風景,儘管我們不能保證這第一步就會成功,但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這都是人生一筆寶貴的財富,也只有這樣,我們今後的路纔會越走越寬廣。”
年輕人說:“楊書記,真得很感謝你,你當初的那番話有如醍醐灌頂,讓我明白了許多人生的道理,可惜我明白的晚了些。”
楊志遠說:“小夥子,你話不對,要知道再晚的開始,它都是開始,都不算晚,何況你這年紀,年輕着呢,何謂晚。說不定假以時日,我們社港今後又冒出一個炒貨大王來。”
年輕人說:“謝謝楊書記的鼓勵。”
楊志遠朝炒貨店走去,說:“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既然我們這麼有緣,那麼今天我和孟縣長就跟你做筆生意。”
年輕人忙說:“楊書記、孟縣長,今天小店開業,書記縣長得緣光臨小店,小店蓬蓽生輝,榮幸之至,瓜子花生值不了幾個錢,書記縣長儘管拿,免費。”
楊志遠笑,說:“這哪成,既然是開業做生意,就得按生意場上的規矩來。還沒開張吧?好,我算是中了個頭彩,我一不留心成了與你做第一單生意的人,是我沾了你的喜氣。今天我就以這種方式爲你的小店剪個彩,祝老闆開張大吉,自從生意興隆。”
年輕人望着楊志遠,一時百感交集,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楊志遠一指張穆雨和其他隨行人員,說:“來來來,大家人手一份,由我和孟縣長請客。”
張穆雨一見,說:“那我就不講客氣了,老闆,給我稱一斤炒板栗。”
孟路軍笑,說:“楊書記,這穆雨的賬,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楊志遠笑,說:“哪能算得那麼清楚,所有的賬都由我先統一買單,回去以後再平均結算。”
孟路軍笑,說:“楊書記,你就不怕我賴賬。”
楊志遠笑,說:“你要賴賬,我就天天上你家蹭飯去。”
年輕人原來是百貨大樓副食品櫃的營業員,此時陸續有不少原百貨大樓的舊同事到場爲其慶賀,其中有一位是在李東湖兼併‘兩樓’的過程中作爲職工代表和楊志遠有過接觸的程姓老職工,老程到場一看,書記縣長帶着工商、衛生等部門的人員站在炒貨店的門前,還以爲楊志遠這是帶人進行執法檢查,也沒細問,趕忙走過來給楊志遠開煙,說:“楊書記,這孩子沒犯什麼事吧?”
楊志遠笑,說:“是老程啊,年輕人自主就業,自食其力,能犯什麼事,除了健康證馬虎不得,其他工商執照、稅務登記什麼的,一時沒有辦齊,也沒關係,讓其補齊就是,現在辦這個都簡單,工商、稅務局都有爲下崗自主就業的職工開闢的快速通道,實行一站式服務,不收費。”
楊志遠很少抽菸,這次他少有地接過老程遞過來的香菸,點燃,抽了一口,說:“這是喜煙,怎麼着都得抽一口,孟縣,怎麼樣,也抽一根。”
孟路軍一聽,也是笑呵呵地接了。
楊志遠說:“老程,大衆連鎖兼併重組有一個多月了,怎麼樣,還有什麼讓大家不如意的地方,說說,雖然現在已經兼併完成,但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們政府還是可以出面爲大家爭取爭取的。”
老程呵呵一笑,說:“謝謝楊書記,該爲我們職工着想的,政府都已經爲我們考慮了,現在挺好,累是累一點,但工作也還踏實。”
楊志遠笑,說:“這個月的工資發了沒?”
“發了,比在百貨大樓時多了二百多塊的績效獎。”老程笑呵呵的,說,“到大衆連鎖超市的門店工作,儘管條條框框多,但乾的還是老本行,很快就上手了。”
楊志遠笑,說:“這不挺好,真要做起事情來,咱百貨大樓的職工一點也不比人家差。看看現在,開店的開店,上班的上班,人人有事做,個個有衝勁,生氣勃勃,多好。如果現在百貨大樓沒有被李東湖兼併,還不是一潭死水,看來人的潛力還真的是被逼出來的。”
老程不好意思地說:“楊書記,是你的那些話,讓我們開了竅,這人啊纔有了精氣。”
楊志遠笑,說:“人活着靠的是什麼,不就是靠一口氣麼。還是祖輩們說得好,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層皮,萬事萬物都是這麼個理。”
此時年輕人已經做完生意得空過來,看老程和楊志遠有說有笑,就笑,問:“程叔,你和楊書記這是聊什麼呢,這麼起勁?”
老程笑,說:“這個話題大了去了,你程叔我活了半輩子,比楊書記怎麼着也要大個十來歲,可就是沒有楊書記悟得透。”
年輕人笑,說:“你要是比楊書記還悟得透,那還不成市長了,哪會到現在還站櫃檯。”
老程哈哈一笑,並不生氣,說:“這倒也是。”
楊志遠微微一笑,說:“生意做成了,剪了頭彩。那好,我也該走了,還得繼續走一走,看一看。保不準你們還會說,這個楊志遠什麼事都不幹,整天就知道瞎逛,可沒辦法,這就是我的工作之一。”
楊志遠和老程和年輕人握別,還是那話,有問題,找政府,只要合理,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年輕人和老程目送着楊志遠他們走遠。年輕人握着手裡那幾張花花綠綠的鈔票,感慨,說:“程叔,這個楊書記,沒得說,道義。”
老程說:“要是黨的幹部都像楊書記這樣就好了,何愁國不富民不強,人民不幸福。”
安茗帶着兒子到了社港二天,楊志遠每天都是忙這忙那,白天根本就看不到楊志遠的人影,只有到了晚上,一家三口才得以共進晚餐,盡享天倫之樂。
安茗笑,說志遠,我怎麼感覺你長假期間反而比平日裡的事情還要多。楊志遠笑,說越是長假,越是對交通、運輸、消防此類事關羣衆生命財產安全的問題不敢掉以輕心,一旦發生事故,必定就是羣死羣傷,我自己多累一分,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就多一份保障,孰輕孰重,你安大記者只怕比我還清楚。安茗笑,說你忙你的,我有舒凡陪着,日子倒也容易打發。
楊志遠笑,說:“今天我就帶你們到社港的旅遊景點去逛一逛。舒凡,爸爸帶你坐小火車去好不好?”
小舒凡連連點頭,說好。安茗笑,說今天你怎麼有時間,不用檢查?楊志遠笑,說今天公私合一,老婆兒子要陪,工作一樣要做。
原來楊志遠今天的工作安排是檢查臨社窄軌旅遊專列的運營和接待情況,前兩天楊志遠不是在張溪嶺爬山就是商場賓館酒樓巡視,安茗和楊舒凡跟在身邊肯定不方便,今天情況不一樣,坐在窄軌旅遊專列上,沿途鳥語花香,可以不急不躁,一路巡視下去,公私結合,互不影響。
這天陪同楊志遠檢查的,除了沈信愈還有張茜子。安茗上次隨記者團參加了臨社窄軌旅遊專列的開業慶典,張茜子與其見過面,張茜子一見安茗就親親熱熱地問好,說師姐你好。
那天的人太多,安茗與張茜子也就一面之緣,對其知之不多,一聽張茜子叫自己師姐,有些不得其解。楊志遠笑,說張茜子同志與我們畢業於同一所大學,小師妹。安茗恍然大悟,一看張茜子青春靚麗,又是就讀於同一所名校,頓時有了幾分喜愛,她笑,敢情是小師妹啊,還真是沒想到,志遠,你從哪把小師妹挖來的。張茜子笑,說師姐,我是社港人,在大學就是楊師兄的崇拜者,一聽說師兄是社港的書記,趕忙毛遂自薦,心甘情願聽從師兄的差遣。
安茗笑,說:“志遠,沒想到你離開學校都這麼多年了,還有這麼大的魅力。”
楊志遠呵呵一笑,說:“我要沒有幾分魅力,你安大記者會看上我。”
安茗笑,說:“小師妹,你看楊志遠同志就這德行,一誇就來勁。我們說說話,甭管他了,讓他自鳴得意去。”
臨社旅遊專列的軟席實行的是一票制,小火車於張溪嶺車站發車,楊志遠他們在社港上車,屬於中途散客,幾個人就上了酒吧車廂,找了張桌子坐下。乘務員一看是楊志遠,自然認識,連忙給楊志遠他們每人沏了一杯茶。
安茗發現這趟旅遊專列加掛了一節綠皮車廂,沿途不時有羣衆肩扛手提地上上下下,這場景上次旅遊專列首次運營時不曾見過,安茗不免有些好奇,問:“志遠這是爲何?”
張茜子笑,搶先回答,說:“師嫂,這是楊師兄爲方便沿線的鄉親們出行,特意加掛的便民車廂,全程免票,自由上下,就是有些麻煩,到了一站,就得轉乘前一趟的小火車,不過好在免費,鄉親們都是樂此不疲。”
安茗點頭,說:“這個主意不錯。”
小火車到了一個景點,大家下了車,楊志遠和安茗牽着楊舒凡的手走在棧道上,腳下是湍急的西臨江,此地已是臨江縣界,楊志遠和安茗於一處觀景臺站定,楊志遠指揮張茜子,說:“小師妹,來,給我們拍一張全家福。”
這天臨社窄軌旅遊專線的運營情況非常不錯,趟趟幾乎都是滿員,張茜子說:“楊師兄,要是旅遊專線每天都像五一期間這樣爆滿,那我們旅遊公司就發了。”
楊志遠笑,說:“臨社窄軌旅遊,也就在於春夏秋三季,這三個季節都有值得推介的旅遊項目,春花夏水秋葉,冬天只怕就要遜色許多,雖然可以賞雪,但天寒地凍,我們社港臨江兩地的住店環境與其他旅遊城市相比還是有很大的差距,連四星級酒店都沒有一家。沈總,旅遊公司下一階段的重點,就是多扶植幾家度假山莊,旅遊酒店出來,只有把我們社港旅遊的軟硬件都提高,我們社港旅遊才能做大做強。”
沈信愈點頭,說:“楊書記,我明白了,我一定加大張溪嶺旅遊酒店的招商引資工作。”
楊志遠笑,說:“我現在真希望孫大聖跳出來吹一口氣,在臨社窄軌沿線給我一下子冒出幾家星級酒店出來,那這條旅遊專線,就真成了黃金專線了。”
張茜子笑,說:“楊師兄,你這是革命的理想主義加浪漫主義。”
安茗笑,說:“小師妹,你楊師兄還知道什麼是浪漫,不覺得。”
張茜子看着楊志遠,做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