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你……沒事吧?”轉過了街角,走出了好一段距離之後,一直低着頭沉默的跟在白洛身後的洛莉突然停步,伸手抓住白洛後腰上的衣服,擡起頭目帶擔憂的看着他。
白洛同樣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身後有些怯懦的洛莉,眸子裡還未散盡的冰冷殺氣刺得她不由自主的轉頭,別開了目光。她的動作讓白洛呆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在心底暗暗自嘲了一聲,我身上的血腥氣果然太重了嗎?他閉上眼睛,盡力壓下其中充溢着的殺氣。然後伸手,習慣性的按上了洛莉的頭,“我沒事的,洛莉。”
被覆蓋了頭髮的洛莉轉回了腦袋,看着目帶愧疚與溫柔的那個熟悉的白洛,擡手抹了抹眼角。“可是……”她囁嚅着,想要說些什麼,白洛按在她頭上的手卻稍稍加了點力道。她看見他對她微微搖了搖頭,道:“你想問什麼,我都知道,可是那些東西,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底劃過一抹不可名狀的悲傷,清清楚楚的映入了洛莉的眼簾。她黯然的低下了頭,她明白那悲傷並非是因她而起的。她咬了咬牙,心底壓抑着的不甘完全爆發了出來。她擡起頭,對着白洛提議到:“吶,白洛,這個週末我們去約會吧。”
“啊?”白洛說不清是疑惑還是驚訝的輕啊了一聲,不知因爲什麼劇烈波動着抗拒感的心緒卻在看到面前洛莉眼底掩埋極深的脆弱時,平靜了下來。這些天來洛莉表現得越來越堅強,雖然還是有些差強人意,但是也比以前強上太多了。而這讓白洛選擇性的遺忘了她曾經的脆弱,以爲她已經足夠堅強。可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她只是在脆弱的心臟外裹上了一層厚厚的殼。這層殼和海膽的外表相似而又相反,因爲和海膽比起來,它上面的尖刺對着的是洛莉柔軟的內心。這層殼每加厚一分,尖刺就會越長一分,帶給洛莉的痛就會更深一分。
白洛其實並沒有想到這麼深。他只是在看到洛莉眼底的脆弱之時,心底下意識的一痛,所有的抗拒波動都凝滯成了一潭死水,隨即更爲洶涌的愧疚感涌動起來,令他再生不起一絲拒絕的念頭。他看着面前少女在夕陽下染上一層紅光,宛如栗色的秀髮,擡手摩挲。面對她滿含希冀的眸子,輕輕點了點頭。他看見她愣了一下,臉上生出得償所願的笑容來。她掙脫了他按在她頭上的手掌,繞過白洛的身體,對着不遠處的家跑了過去。白洛看着她帶着些許雀躍的身影,微微勾起了嘴角,腦海中卻是不由自主的劃過了她曾說過的那句話,不由呢喃重複,“……爲什麼不是我?”
拐角處,抱着愛劍的陸念青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這裡。他沒有那個義務也沒有那個能力去指導這個陷入感情怪圈的傢伙。畢竟,他現在所愛的,只有手中的那把劍而已。所謂的桃花,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詞彙。
同一時間,瞞着周霜二度進入地獄的‘夜冥王’從腳邊屍體上抽回了長矛。這是他特意選定的陪伴他穿過地獄的武器,他不希望下次遇見白洛時,還是隻能憑藉單純的異能來和他戰鬥。他喘息粗氣,靠在身側的廢墟之上,仰頭看向逐漸昏暗的血色天空。他很想停下來休息,可是周霜那帶着不甘和心碎的話語卻如同鞭子一樣抽打在他的身上。他想起了她倒在他懷裡時輕聲詢問着的那句斷斷續續的“爲什麼……不能是我?”他想起了她站在月色下靜靜等待着他去殺她時的那份悲愴的坦然。他握緊了長矛,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
“這不公平。憑什麼你可以得到一切,表姐卻必須要失去所有?”他呢喃着,一雙眼睛滿滿是倔強,“我已經受夠了。就算你是死神,要殺表姐,也得先踩着我的屍體過去。”他踉蹌着一步步走入了逐步漫延的黑暗,“等着我,表姐,我一定會強大到可以保護你的程度!”
‘天宮’。白依琳又一次去到了穹頂雲臺,不出意料的看到了等在那裡的季晞。看見她的那一剎,白依琳咬牙忍着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她像一個孩子一樣撲入了她的懷抱,失聲痛哭。
時間在洛莉的等待中緩慢的流失,終於,她等到了屬於她的週末。她穿上艾可兒二人花了好幾個下午的時間討論搭配出來的衣物,早早的站在那條老街的街口,等待白洛的到來。她又一次把小洛升託給了艾可兒二人照顧,然後放心的來到了這裡。
四周一片寂靜,她提前了一個小時到這裡的結果就是,親眼見證了一段街道由沉睡到甦醒。等了四十來分鐘,她突然聽到了自行車的鈴聲,轉頭就看見穿着亞麻色休閒裝,蹬着自行車過來的白洛。
白洛不知道自己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來制訂這麼詳細的約會計劃的。他將週末這兩天安排得滿滿當當,甚至將每一個可能會出問題的細節都反覆推衍了好幾遍,備用方案也準備了兩套,力求給洛莉一個完美的約會體驗。
是愧疚還是憐惜?他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但他覺得非常有必要把這件事情做好。他有一種預感,一切都要結束了。關於他們的一切都要終止了。他沒來由的相信了這種感覺,然後竭盡全力的準備着這場約會!
潛意識裡的‘他’和他,其實都知道這樣做會讓白依琳受到怎樣的傷害。可是,‘他們’心底洶涌着的愧疚讓他們咬牙選擇了繼續下去,至少,爲這個女孩營造一次只屬於她的回憶。爲她量身定造一份只屬於她的溫柔。所以他全力以赴。
他早早的起牀,去到遠處的自行車店挑選了這麼一輛適合她那一頭垂至腰際的黑髮色澤的自行車。他以前爲了接送白依琳,對於駕駛這廉價的自行車的技術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他穩穩的停在了洛莉的身邊,對着穿着米色露肩長裙,和一雙露出十個可愛腳指的純白涼鞋,還用一條淡青色緞帶簡單的束起一頭黑髮的洛莉微笑道:“對不起,我來晚了。等了很久吧?”
“不久,我也纔剛到。”洛莉的擡手捋了一下有些不安分的耳側劉海,卻弄上了一手溼潤。那是她久站在街道里,惹得清晨的霧纏上她的髮絲,凝結而成的露珠。這輕而易舉的戳穿了她剛剛的謊言,使她羞澀的低下了頭。白洛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他搖了搖頭,卻是沒有在這上面糾纏。爲了緩解洛莉的尷尬情緒,他伸出一隻手,探到了洛莉身前,學着不倫不類的紳士腔調,“來吧,美麗的洛莉殿下,請乘上這坐騎,和我一起前往膳堂吧。”
洛莉擡起頭,臉上的紅潮還未完全褪去。她定定的看着一臉淺笑的白洛,伸出小而柔軟的手,搭在了白洛有力的右手之上。“小心了,”白洛低聲提醒到,然後在洛莉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後。“請上座。”他歪着頭,示意洛莉快些坐上去。洛莉攏了攏裙子,側身坐到了後座之上,伸手摟住了白洛的腰,把臉貼到了白洛堅實的後背上,然後狀似夢囈的說道:“我們走吧,白洛。”
“遵命,公主殿下。”白洛收回踩在地面上的右腳,蹬動了腳踏板,帶着洛莉在清晨的街道上穿行,前往約會計劃中的小吃街。米色的裙襬向後飄揚着,洛莉的臉卻更加貼近了白洛的後背,感受着那份只有他能給予她的安全感。
“洛莉,到了。”白洛再沒有使用那種近乎於調侃的稱呼,換成了平常的語調。洛莉悶悶應了一聲,有些不情願的鬆開了摟着白洛腰的手。
“小米粥,灌湯包,水晶餃,南瓜餅,糯米丸子,綠豆糕,黃金魚,小藕粉,過橋米線,刀削麪……”白洛推着自行車,左右打量着小吃攤和飯店門面陳列着的食物,轉頭看向洛莉,詢問到,“怎麼樣?你想吃些什麼?”見她低着頭沒有言語,他湊攏了腦袋,又問了一遍,方纔將她從迷茫的狀態中驚醒了過來。
洛莉擡頭看向白洛,在他的眸子裡只看到了自己的存在。她發現現在白洛是隻屬於她一個人的。這如同夢幻般的場景讓她一時癡迷。可她能清楚的感覺到,這樣的情景不會長久。或許,只在這次約會裡是如此吧。她這麼想着,不免感覺遺憾。有什麼可遺憾的呢?她看着面前的白洛,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只屬於自己的白洛,就在自己的面前啊。這就已經很幸福了,不是嗎?如果上天只給我兩天的幸福,那我絕不要浪費一分一秒。
洛莉主動挽住了白洛的臂彎,拉着他走向了不遠處的小吃攤。“老闆,來兩碗小藕粥,一份水晶蒸餃,一份綠豆糕。”她大大方方的摟着白洛的手臂,對着憨厚的老闆溫聲道。
趁着老闆準備的時候,她一把從白洛手中搶過了自行車,放下了支架,然後抓住白洛的手,對着他呶嘴,糯聲道:“白洛,我想吃棉花糖~”
太陽就要升出地平線了。只屬於她和他的時間,已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