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莉感覺到了不適。她感覺自己脫離了那個熟悉溫暖的懷抱,跌入了另一個有幾分陌生的炙熱胸膛。這裡緩解了她的痛苦,她本該在這裡安心,可她的心卻覺得痛苦。她明明閉着眼睛,卻看見了那個頹然離去的身影。那一剎那,她彷彿聽見了什麼斷裂的聲音。那是,終結嗎?可那時的恐慌哪有此時來得濃烈?這樣的感覺,就像是他將永遠退出自己的生命一般。
修坐在洛莉牀邊,目光中滿滿是愛憐。他握着她的手,卻突然發現她的臉上顯出了劇烈的痛苦之色,身體也不安的扭動着。修伸手想要安撫的時候,卻聽到她吃力的低喚,“白洛,白……洛,不要,別離開我……”
修默默的低下了頭,掩去面上遍佈的失落。“姐姐,爲什麼你那麼在意他呢?明明我在你身邊那麼久,明明我們的羈絆那麼深,明明我纔是你的‘雙生花’,明明我纔是你命定的那個人……爲什麼,爲什麼你更在意他呢?”
“我會等,會等的!”修攥緊了洛莉的手,把頭埋在雪白的牀單裡,無聲悲愴。
“哦,那兩個傢伙都死了?”非洲,抱着烏鴉的男人邪笑着,眸中劃過一抹冷冽。“原來,你也出來了啊,樓心月。呵呵,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樓心月已經出世,那柳低舞和楊歌盡呢?”
“華夏,華夏,呵,我都忘了,楊歌盡已經死了,而柳低舞,曾是我的女人!”他放飛了手中的烏鴉,低下頭,看着身側人呈獻上來的資料,伸出指尖,點了點最上面的那一份,嘴角噙着古怪的笑容。那份資料的封面上,赫然是兩個中文大字--‘盛夏’!
白洛坐在公寓的牀上,抱着雙膝,一臉的莫名。他突然出聲詢問,“爲什麼,你們都說我愛的不是洛莉呢?”
空曠的房間裡一片寂靜,良久,‘他’輕聲迴應到,“你真的不明白嗎?不,只是你不願面對而已。”白洛擡起頭,看向不遠處的玻璃窗,那上面,映照出另一個他的模樣。
窗外的天空烏雲密佈,閃電的光亮穿透雲層,照亮了他臉上一切被陰影覆蓋的地方。他下意識的眯了眯眼,再睜開時,外面已然下起了大雨。雨落成的水珠順着玻璃窗劃落。在他眼裡,窗上的自己似流下了無數的淚水。
淅淅瀝瀝的雨聲,好熟悉啊。白洛苦澀的一笑,伸手觸上了玻璃窗,和那裡面的自己指尖相觸。他笑着,用力的收攏手掌,想要抓住窗中人的手,將他拉出來。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註定是一場空幻。他終於頹然放棄,轉身靠在牀頭,看着窗外的大雨發呆。
Wшw ▪ttκan ▪CO
“如果,你是我就好了。”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無比疲憊的進入了夢鄉。可剛剛過了五分鐘,他就睜開眼睛,翻身爬了起來。
“對不起,洛莉。”他低聲道歉,然後打開房門,放出‘龍騎’,撞碎雨幕,直向天空飛去。他知道‘天宮’現在在烏雲之上,要去那裡,必然要穿過這烏雲。那樣的動作,太過危險了。但他必須馬上趕到‘天宮’,否則,他將永久失去再見她一面的機會!
“黑衣死神!”他怒吼一聲,身後張開一對肉眼看不到的漆黑羽翼。隔開所有的水汽,然後一頭撞入了烏雲裡。然後,暴雷聲起,連綿不絕。
馬三喬站在‘天宮’的雲臺穹頂之上,低頭看着腳下那厚厚的烏雲層,低聲道,“她就要消失了,以你的性格,一定會來的吧?”他輕敲着合金制的欄杆,不由想起了今晨和白洛的交談。
他把他帶到了這裡,讓彼此籠罩在光芒不曾照到的黑暗裡。數千米高空拂過的冷風帶走了太多的熱量,只留下大片大片的冰冷。“那麼,你想要找我談什麼?”
“談談你的‘花’,”馬三喬開口,瞬間讓白洛緊縮了瞳孔,“談談你的‘花名’,談論所有關於你‘花’的話題。”
“我的‘花’?”白洛乾笑了一聲,“呵呵,你知道的啊,它纔開放不久就被我合攏了。‘花名’我都沒有時間知道,其他的,更是不明瞭。”他慶幸這陰影遮住了他臉上的所有表情,這讓他只在他面前表現出了三分不自然。但這於馬三喬來說已經足夠了。
“‘花開’的那一瞬間,我們就會知道‘花名’了。”白洛臉上一僵,無言以對。“白洛,我奉勸你一句,你可以逃避,但不可以遺忘。”馬三喬伸手,於黑暗中輕拍白洛的肩膀。“有些執念,還是儘早放下的好……”
‘白洛’推開‘天宮’的大門,一步步向着獨立指揮室走去。他身上的衣服已然溼透,不是還有電火花閃爍。不過,現在這種程度,只能讓六轉極限者的他感覺到巨大的痛苦而已。
這樣的痛苦雖然不致命,卻讓他舉步維艱。他走了很久,纔來到獨立指揮室門口。途中所有的警衛都在認出他的身份後保持了靜默,目送他緩步掙扎前行。
他伸手打開獨立指揮室的大門,然後看着背對着自己坐在座椅上的,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慄發女孩發呆。昕月已然在他到來之前,就被馬三喬藉口辦公事支走了。這裡,現在只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我來了。”他撐着門框,喘勻了氣之後,對着那座椅上的女孩輕聲道。
“我一直在等你,現在,我終於等到了。”白依琳站起身來,轉過頭,帶着歡喜的笑容看着他。而他的臉上卻遍佈着痛苦之色。他聽見她說,“還好,我還能得到一次和你相見的機會。我原本以爲,上一次就是永別了呢。”
聽到她的話語,白洛心如刀絞。他現在才知道,‘她’在自己心裡佔有什麼樣的地位。那是不輸於本體的重要,可偏偏以往他把她們混爲一談。他痛苦的咬牙,鬆開緊握着的門框,撲向了她,狠狠將她抱在懷裡,那般用力,似要將她揉入身體!
她有些愕然,然後歡快的笑出聲來,反手擁緊了他,把頭埋在他懷裡,享受這隻屬於他們的,無關於本體的在乎。她擡起頭,看着他滿是痛苦和水跡的臉龐,伸出手一點點全都撫平。白洛睜開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他看見她的手伸過他的眼簾,然後他額前溼透了的頭髮就被輕柔的理順了。
“哥哥,還記得‘海的女兒’嗎?”她靠回他的胸膛,輕聲詢問着,“能不能給我再講一遍呢?”白洛收緊了懷抱,一時泣不成聲。一邊落淚,一邊斷斷續續的講了起來。良久,方纔把這個故事講完。
“吶,哥哥,我就要像小美人魚一樣消失了啊。”她輕聲呢喃,“如果我離開你的身邊,你會不會忘記我呢?”她擡起頭,踮起腳尖,把櫻脣湊到了他的嘴邊,閉上眼睛,等待他的迴應。白洛看着她,猛然低頭,覆上了她的脣。他的淚順着臉頰流到了他的嘴角,爲這個吻更添了幾分苦澀。
他們忘情的親吻着,直到喘不過氣來,方纔分開脣齒。白依琳留戀的看着白洛,似永遠也不想移開目光。可是她的眼皮越來越重,視野越來越模糊,她下意識的緊抱着白洛,不想從他身邊離開。可是,她自己也知道這是徒勞的,所以她在瘋狂襲來的睡意中,拼命的保持着清醒,然後呢喃道,“吶,哥哥……如果有來生,請你找到……我。”勉強說完這句話,她就倒在白洛的懷裡沉睡了過去,很快就均勻的呼吸起來。
她睡得那麼香甜,這卻讓‘白洛’更加痛苦。他知道‘她’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終此一生,他再不可能與她相見,相擁,相吻!他仰頭無聲的嘶吼着,任由涕泗橫流。
他擁緊了她,沉聲許諾,“如果有來生,我會尋遍山海,給你一份無關於本體的幸福!”良久,他把白依琳放到了座椅上,起身蹣跚着離開了獨立指揮室,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座椅上沉睡的她,低喃道,“她是你,你卻不是她。她已經離開了,現在的我就算要了這具軀體的主導權又能如何?她既爲你們的幸福而離去,那我就儘快讓你們得到幸福,那樣我纔有去見她的資格。”
“當你離開我的時候,我才知道你對我多麼重要。”“當你離開我的時候,我才明白什麼是深入骨髓的痛苦。”“當你離開我的時候,我才最寂寞。”白洛站在‘天宮’門口,看着已然開始散去的烏雲,咧嘴一笑,然後縱身一躍,從六千米的高空直墜而下!他用這樣的墜落來壓抑自己的痛苦。
“請一定要……獲得幸福啊。”座椅上的白依琳突然睜開眼睛,有些茫然的四處看着,卻怎麼也找不到說話的人。她突然又閉上了眼睛,這回終於看到了她想要找的人。卻發現那是她自己。穿着青衣的,正逐漸消散身體的……她自己。
“請一定要獲得……幸福啊!”她看見她對着她笑了一下,然後完全消散了。然後,她再度墜入了曾經,回到了那個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