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人送走後,沈傲鄭重其事地將借據塞入懷中,眼看就要開春,春節將近,他也沒有多少心思去辦其他的事,籌劃着許多人得要去走動,平時的禮送往來,覺得這個年不太好過。
所以這幾日他奉旨交涉,狠狠地加大了工作量,工作卓有成效,如今這過年的糜費總算出來了。
前幾日宮裡頭傳出旨意,衛郡公石英爲中書令,這個消息傳來,沈傲不由地鬆了口氣。
石英在中書省,蔡京再想爲所欲爲,已是不可能了,沈傲也不必再怕他,真要鬧起來,自己加上石英、楊戩,與蔡京這老賊平分秋色也並不是難事。
有了這個消息,多少能安心過個好年,沈傲身爲大盜,知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的道理,有蔡京在旁虎視眈眈,隨時等他露出破綻反戈一擊,他心裡總放心不下。可是現在不同了,蔡京敢動手,沈傲就敢掀桌子,有了魚死網破的本錢,對方自然會生出忌憚。
眼看就要到年關,沈傲還未輕鬆幾天,又被召進宮去,如今他已輕車熟路,閉着眼睛都知道皇帝在這個時辰會在哪個殿,又在忙些什麼。
趕到文景閣的時候,趙佶正在閱覽奏疏,沈傲默然地坐到一邊,不說話。
馬上朝廷就要年休,所以趙佶也開始忙碌起來,好不容易擡起頭舒展痠麻的手,看到了沈傲,便不由地笑了起來:“來了爲何不提醒朕一句。”
沈傲道:“陛下在處理國政,微臣就是再放浪,也不敢打擾的。”
趙佶頜首點頭,露出幾分欣賞,突然覺得沈傲也不完全是個楞子,至少還分得清輕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胡鬧,什麼時候不可以胡鬧,便擱下硃筆,笑道:“朕有話和你說,朕要巡遊,打算帶安寧去。”
沈傲愣了一下,臉色呆滯,不作聲。
趙佶沉眉道:“你爲何不說話?”
沈傲道:“陛下,按道理,安寧應該下嫁給微臣了,咳咳……陛下先別發火嘛,這是你自己頒佈的旨意,誰勝出,只要帝姬點了頭,便是乘龍快婿,微臣勝也勝出了,帝姬該點的頭也點了,我和安寧……”沈傲本想說我和安寧情投意合,激情四射,可是到了嘴邊,又覺得太露骨,只好噤聲,再不敢說了。
趙佶嘆息一聲道:“你若是沒有妻子,朕倒是真想讓你做朕的快婿。天家的顏面要緊,朕什麼事都可以答應你和安寧,只是這件事,朕卻是不肯的。”
沈傲道:“陛下真的什麼事都肯答應微臣?”
趙佶看着他:“你少又想耍什麼心機,朕和你說了,安寧也要隨朕去散散心,朕現在告訴你這個,是讓你老實一些,不要有什麼非分之想。”
沈傲心裡想:“非分之想是什麼?陛下,我很純潔的啊,這種話我一聽就臉紅。”
正說着,那一邊有人過來道:“太后請陛下去景泰殿。”
趙佶站起來,道:“不知又是什麼事,沈傲要不要隨朕去看看?”
沈傲點了頭,二人到了後庭,離着景泰殿很遠,便聽到有人陶陶大哭,趙佶和沈傲面面相覷,加快腳步進去,大是汗顏,這陶陶大哭之人正是晉王趙宗,趙宗趴在太后的膝下,哭得昏天暗地,欲生欲死,太后的手搭在他的背上,只是不斷安慰,可是趙宗的性子卻很會來事,太后越是沒轍,他哭得越是厲害,大有一副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氣概。
沈傲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不知這位兄臺演的又是哪一齣!
太后見趙佶進來,便立即擦了眼淚勸慰趙宗:“你皇兄來了,有他在,自會護着你的,你不要再哭了。”
“噢。”趙宗突然擡起頭來,吸了吸鼻涕,一下子變得無比正經,若不是那臉上千萬道淚痕,誰曾想到方纔他還哭得死去活來。
趙佶朝太后行禮道:“母后,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讓兒臣過來?”
太后道:“你坐下來,哀家問你,若是你嫡親兄弟有事,你肯不肯幫他一把?”
趙佶道:“這是自然,朕只有這麼個胞弟,他雖然愛胡鬧,可朕斷不會不管他的。”
太后對這個答案頗爲滿意,頜首點頭道:“這就是了,實話和你說吧,昨夜趙宗做了一個噩夢。”
“噩夢?”趙佶愣了一下,與沈傲對視一眼,沈傲朝他頜首點頭,趙佶心下了然,沈傲已經去找過王妃,這一次倒不是趙宗無故生事,而是趙宗奉了王妃的使命來演戲的。
不過趙佶和沈傲都有點兒苦澀,演戲而已,至於這麼拼命嗎?
“母后,不知晉王做的是什麼噩夢。”
太后吁了口氣,道:“他夢見了廬山的山神,說是山神告訴他,他只有三年的陽壽。除非真龍天子去廬山祭神,方能爲他續命。陛下,他是你的嫡親兄弟,你們也是一塊兒長大的,我這個爲孃的也不便說什麼,陛下救不救他,自己思量吧。”
趙宗在旁道:“母后,你還有一句話漏了說,天子去祭神還不夠,孩兒也要隨天子一起去才行的,山神說了,要我也去禱告,念九十九遍的金剛經。”
沈傲頓時無語,原來這趙宗也想趁機出去,按道理,親王宗室是不許出京的,上一次逃出京去,還差點引來大禍呢!
趙佶又喜又憂,喜的是沈傲的計策已經實現,只是帶上趙宗,他心裡很是忐忑,有這麼個愛胡鬧的皇弟跟着,不知要惹來多少是非。
“母后,既是事關皇弟的性命,朕豈能莫不關心……”
沈傲在旁打斷道:“陛下三思,若是陛下出巡,只怕會引起朝廷非議。”
太后慍怒道:“這事關晉王性命,就是朝廷非議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沈傲,這件事你不許反對,否則哀家不會饒你。”
沈傲笑呵呵地道:“臣當然不會干涉反對,可是會有人反對啊,到時候讓陛下揹着一個罵名,就大大不妙了。不過,微臣倒是有一個辦法……”
趙佶連忙道:“你說。”
沈傲想了想,道:“不如讓太后下一道懿旨,就說要讓陛下出京爲她去廬山一趟還願,如此一來,陛下出京,便是遵守孝道,就算有人反對,又能如何?百善孝爲先,我大宋以孝治天下,陛下更應該垂範百世是不是?”
趙佶眼眸一亮,想不到沈傲臨陣磨槍,一下子又想出如此妙策,一旦太后發出懿旨,自己半推半就,非但可以理直氣壯地出京,也絕不會在史書中留下罵名,這個孝字,是絕對無人可以悖逆,比所有道理都大。
太后道:“這個倒是好說,哀家這就發一道懿旨下去。”
沈傲苦笑道:“太后也不必如此心急,總要年關過了再說,大過年的跑到廬山去,那可大大不妙。”
太后想了想,雖是憂心如焚,卻只好點頭:“沈傲說的也有道理,依我看,沈傲也可以總攬三省事了。”這一句話雖有幾分說笑的成分,也是對沈傲的一句獎掖。
沈傲只是訕訕地笑,心裡想:“這句話若是讓蔡京那老狐狸聽了,非氣死他不可。”
理清了宮裡的糊塗賬,沈傲出了宮,過了幾日就是年關,今年和往年不同,如今他已經有了家室,算是獨門獨戶,該採買的都要捉緊着去採買,還有親眷、師生、同窗、同僚之間的往來也得惦記着,所以這兩日,寺裡的事他都丟給了寺正去做,自己則一門心思去嘗試做個稱職的一家之主。
好在劉勝那邊有幾分經驗,一些要做的事都會提醒幾句,蓁蓁、若兒、唐茉兒三人也沒有閒着,都來幫襯幾下,倒是有幾分模樣了。
沈傲最放心不下的是杭州的春兒,春兒一人在杭州打理生意,隔三岔五會送些書信回來,只是單憑這些報喜不報憂的書信,沈傲對她的境況也只是一知半解,便叫了兩個家人,帶了些年節的東西和書信去探望。
“大過年的也不回家,哎,原來春兒的事業心竟是如此重。”沈傲搖搖頭,很是擔心了一番。
到了年二十九,有人拿了拜貼來,沈傲一看,竟是曾歲安的,與曾歲安已有一年多沒有相見,沈傲大喜,親自去迎了曾歲安進來,曾歲安滄桑了幾分,也比從前成熟了不少,一年多推官的經歷,讓他溫柔的眼眸多了幾分銳利,見了沈傲身上穿着的紫服和腰間的金魚帶,便是笑吟吟地道:“哎,早就聽說沈兄已是潛龍入水,今日一見,歲安當真慚愧。”
沈傲把着他的臂膀,道:“慚愧個什麼,快進來說話。”
二人小聚片刻,沈傲才知道曾歲安這一次進京並不打算走了,據說他這一次的功考只是個良,只是這個功考,外放的話應該還是原地踏步,很難看到升遷的希望,至少還要再熬三五年才成,所以曾文便想着將他調入京中,乾脆先做京官,再想辦法尋找升遷途徑,畢竟曾文是御史中丞,也算是一號人物,安排兒子再就業也不算什麼難事。
只是曾歲安這般的才子,落了個判官,如今灰溜溜地回來,頓覺面上無光,所以這一次回京之後,並沒有四處去走訪,只是想起了沈傲,想和沈傲敘敘舊。
沈傲只是安慰他:“曾兄的才學自是沒話說的,只是這才學若是去做推官實在是浪費了,進京好,總比窩在外頭強。”他想了想,又道:“若是曾伯父還沒有爲曾兄辦好調任的事,我倒是可以幫你想想辦法,曾兄乾脆到鴻臚寺來,你我合力,強強聯手,把我們崇高的事業坐大。”
若是曾歲安知道沈傲所謂的崇高事業是什麼,估計跳汴河的心都有了。
在現在的曾歲月的眼裡,鴻臚寺倒是頗爲吸引人的,慚愧地道:“讓沈兄笑話了。”
“有什麼可笑的?”沈傲板着臉,道:“每個人各有所長,你做不好推官,就做不好其他事嗎?半年前我還在杭州任縣尉,還不是沒有寸功?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我尋個時機入宮和陛下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