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放晴,暖閣裡的地龍只傳出淡淡的暖意,李乾順任由內‘侍’爲他穿上了冕服,自顧將暖帽禮冠戴到頭上,看着銅鏡中鬢角生出來的絲絲白髮,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捨。
三歲即位,十六歲剷除太后親政,如今又過了二十多年,整整四十五年了,四十五年來,李乾順學會了很多,比如冷酷無情。
他臉上永遠是一副肅然的神‘色’,肅然的背後,有諸多的情感,統統都被遏制。
克己復禮,這句話同樣是李乾順的座右銘,他實在沒有太多的‘玉’望,便是後宮的嬪妃也不過寥寥幾人,以至於子嗣極少,如今只剩下一個獨‘女’。
李乾順呆了一會,隨即道:“越王在哪裡?還在宮‘門’處?”
一邊的內‘侍’爲他捋平了衣上的褶皺,低聲道:“是,已經叫人勸他入宮了,越王說,陛下不裁處沈傲,他代數十萬國族,永遠跪在那裡。”
李乾順闔起眼,這是大怒的徵兆,隨即,他淡淡一笑道:“他要跪,就跪着吧,數十萬國族,維繫的不是他越王,是朕,朕纔是他們的衣食父母,是他們的天子。”
李乾順龍行虎步往外走,道:“去崇文殿”
崇文殿裡,文武百官魚貫進去,今日的氣氛很壓抑,有一種山雨‘玉’來的怨氣,這一點在蕃官臉上皆是清晰可見。
李乾順只是坐着,沒有動。
等沈傲由那臉上木然的公公領着進來時,大殿裡一陣‘騷’動,李乾順也沒有動。
李乾順靠在鑾椅上,一雙眼眸還在顧盼,似乎在等待什麼。
時間一點點過去,羣臣都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一向衝動的沈傲,今日‘性’子倒是極好,坐在專‘門’爲他設的錦墩上,抿着嘴,什麼也沒有說。
“陛下,時候到了。”有人低聲道。
李乾順淡淡一笑道:“還有人沒有到,朕再等等。”
衆人眼中現出狐疑之‘色’,卻只能等下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這時,纔有兩個灰溜溜的身影進來,進了殿,朝李乾順行了跪禮,道:“下臣來遲,萬死莫贖。”
李乾順卻顯得很高興:“來人,給兩位宗王賜坐。”
十幾個宗王只來了兩個,羣臣一時竊竊‘私’語,感覺到一絲詭異。
這兩個宗王乖乖地坐在沈傲的對面,二人的‘性’子都有些懦弱,連坐在錦墩上都是欠着身,完全看不出宗王的跋扈。
李乾順這時開了口:“沈傲”
沈傲站起來:“小王在。”
李乾順道:“朕給你一個辯解的機會,你自己把握吧。”說罷,抿着嘴,似笑非笑。
沈傲頜首點頭,道:“陛下,小王無話可說。神武軍事先挑釁,殺死我大宋校尉一人,小王與之‘交’涉,那李旦卻是口出狂言,小王不得已,只好討個公道。”
這句話輕描淡寫,卻是將殿中的蕃官氣了個半死,立即有人道:“沈傲,你殺戮宗王,屠我禁軍三千人,這也是公道?”
沈傲淡淡地道:“誰惹我,我就十倍百倍地償還回去,怎麼?你也要惹我?”
那蕃官一時呆住,面‘露’恐懼之‘色’,可是當着這麼多人,卻又不能‘露’怯,冷哼一聲,才退回班中去。
李乾順道:“只爲了一個校尉,便殺戮我西夏上下三千人,這般兇殘,駭人聽聞。沈傲,你知罪嗎?”
沈傲淡淡笑道:“何罪之有?”
李乾順雙眉下壓,已經有些不耐煩,若是沈傲說幾句告饒的話,或許念在大局的份上,他至多也不過撕毀婚約,將這狂妄的傢伙趕出去罷了,現在這個局面,已不得不生出殺機。
李乾順厲聲道:“好大的膽子,你真當我西夏無人?武士何在?”
殿外早已安排了數十個武士,聽到李乾順傳喚,立即嘩啦啦地按刀進來。
李乾順坐在鑾椅上,既是騎虎難下,這時候也顧不得其他了,徐徐道:“知會虎威軍,龍穰衛,城外的宋軍,格殺勿論,將這沈傲拿下。”
武士已經按刀衝到沈傲身邊,沈傲突然道:“且慢”
李乾順冷哼,心裡想,方纔不求饒,這時候求饒有什麼用?
沈傲道:“小王有一些話,要和陛下說。”
李乾順冷‘色’道:“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
沈傲呵呵一笑,道:“這些話只能說給陛下聽,陛下不聽,小王只能爛在肚子裡了。”到了這個時候,他仍是淡定從容,讓人不由暗暗生疑。
李乾順猶豫了一下,道:“隨朕到暖閣來。”
這時,一個蕃官站出來道:“陛下,何必聽他胡言‘亂’語。”
李乾順卻是不理會,擺了擺手道:“全部在這裡等着。”
…………………………
坐在暖閣的榻上,李乾順上下打量沈傲,雙眉微微一蹙,隨即淡淡地道:“沈傲,你不怕死?”
沈傲笑‘吟’‘吟’地坐在錦墩上,恰好與李乾順相對,道:“小王怕得要命。”
李乾順越來越覺得看不透這個人,心裡想,此人若是爲朕所用,朕必能有一番作爲,可惜……可惜……
沈傲的底細,李乾順早已‘摸’得清楚,此人與趙佶情同父子,絕不可能爲他李乾順所用,便是將夏國的公主嫁給了他,也不能得到他的忠誠。
李乾順冷哼一聲,道:“你既是怕,卻爲什麼做出這等事來?昨夜那一場廝殺,非但讓朕爲難,便是對兩國的邦‘交’,也是百害無一利,朕當你是聰明人,原來你竟是這樣的糊塗。”
沈傲正‘色’道:“小王這樣做,是爲了陛下。”
李乾順曬然一笑道:“爲了朕?爲了朕什麼?胡說八道”雙眉卻是皺得更深,顯然對沈傲的耐心有限得緊。
沈傲慨然道:“小王知道,李旦是越王的羽翼,神武軍更是早已成爲越王的‘私’囊之物,昨夜除掉了神武軍,豈不是爲了陛下?”
李乾順勃然大怒道:“你竟敢挑撥朕的兄弟之情?好大的膽子,來人,來人……”
沈傲坐着不動,便看到幾個金甲武士衝進來,沈傲慢吞吞地道:“陛下,越王對太子殿下可沒有叔侄之情,否則,太子如何會死?”
這一句話讓金甲武士們聽得雲裡霧裡,李乾順的臉‘色’霎時難看起來,太子兩個字實在久違,讓他既熟悉又陌生,可是沈傲說到叔侄二字時,李乾順臉‘色’更是驟變,揮了揮手,對武士道:“全部退下”
金甲武士們一頭霧水地退下,李乾順臉‘色’變得猙獰起來,對沈傲道:“你繼續說。”
沈傲漫不經心地道:“小王知道,太子是騎馬摔死的。那一日進宮,小王去和公主殿下騎馬時,恰好看到了那匹摔死殿下的馬。”
李乾順只是目光‘陰’沉,死死地盯着沈傲,他或許一輩子都沒有失態過,可是這時候,卻是什麼也顧忌不上了。
沈傲繼續道:“那匹馬,小王只是查驗了一下,突然發現了一樁怪事。這馬極爲暴躁,莫說是面對生人,便是那些照料它的馬伕,也是這般。據小王所知,那匹本是太子的愛馬,‘性’情很是溫順,何以突然之間,‘性’情大變?”
沈傲頓了頓,賣了個關子,李乾順已是不耐煩地道:“快說。”
沈傲抿嘴笑了笑,道:“後來小王查看了一下,才發現它的四蹄已經潰爛,生出了膿瘡,馬兒四蹄生瘡的可能有兩種,一種是不能得到‘精’細的照料,不過據小王所知,太子對那匹馬極爲看重,皇宮御苑的馬伕想必也不敢怠慢,這樣的照料,豈會生瘡?另一種可能就是此馬吃了一種‘藥’,小王的家鄉,有一種‘花’叫做藏紅‘花’,這種‘花’只有在極西的地方繁殖,能入‘藥’殺蟲,可是若是搭配幾味‘藥’劑,讓馬吃了,便可令馬兒‘性’情大變,再溫順的馬一旦四蹄奇癢,生出膿瘡,也會變得暴躁了。”
李乾順‘陰’着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下‘藥’?”
沈傲淡淡地道:“陛下可叫個有經驗的馬倌去查驗下四蹄即可。”
李乾順頜首點頭,叫了個內‘侍’進來,那內‘侍’飛也似地去了。
李乾順道:“朕在當時也曾叫馬倌診視過那匹馬,爲何四蹄沒有潰爛?”
沈傲呵呵笑道:“那匹馬剛剛被人下了‘藥’,四蹄雖是奇癢,卻還沒有到潰爛的地步,可是時間久了,這馬兒承受不住痛苦,用四蹄去撕磨沙土,自然便潰爛了。”
沈傲的理由很充分,李乾順雖是半信半疑,卻也挑不出個錯處來,這時候他的呼吸已經急促起來,根本沒有意識沈傲的存在,一個人呆坐着,默默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半個時辰,那內‘侍’回來覆命:“陛下,幾個御用的馬倌都去看了,四蹄確實已經潰爛,且流出來的膿瘡有些不同。”
李乾順沉着臉道:“有什麼不同?”
內‘侍’道:“尋常的馬流了膿瘡,都是黏稠得很,且惡臭不止,此馬並沒有這個症狀,馬倌們也不知是因爲什麼。”
揮退了內‘侍’,李乾順擡眸看向沈傲,問道:“這是爲什麼?”
沈傲笑‘吟’‘吟’地道:“陛下,但凡馬兒流了膿瘡,一定會有蚊蟲逐臭而來,往往膿瘡都會有一股惡臭,都是蚊蟲帶來的。”沈傲自然不能和他解釋病菌這東西,只是隱隱約約說了一下,隨即又道:“但是這馬兒吃了藏紅‘花’配置的毒劑,小王已經說過,藏紅‘花’有殺蟲的效果,馬兒流的膿瘡裡還殘留着藏紅‘花’的殘漬,蚊蟲自然不敢去叮咬了,想必因爲這個,纔會這樣。”
李乾順對這個也是茫然,隨即便梳理出一個脈絡,有人在馬中下了毒‘藥’,而太子最愛這匹馬,等到太子騎上這匹馬時,誰也不曾想到,這尋常溫順的馬兒卻突然發癲,瘋癲的馬是最可怕的,太子這種養尊處優的人哪裡能夠控制得住?隨即便造成了一個順其自然的殺人假象。
李乾順站起來,對神武軍的事早已拋在腦後,他咬了咬牙,雙目赤紅地怒道:“是誰要殺太子?是誰?查,徹查,朕要滅他滿‘門’,誅他九族。”
一個父親,承受着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痛,何其悽苦?可是李乾順是皇帝,除了內心哀痛,卻還要裝作一副君臨天下的樣子,擺出一副威儀,繼續去打理他的國土;但是這時候,他的情緒一下子迸發出來,再也沒有了僞裝,一腳踢開一個宮人燈架,咆哮道:“小人,小人……卑鄙小人……”
沈傲在旁鎮定自若地道:“請陛下節哀,眼下還是揪出殺害太子的真兇要緊。”
李乾順回眸,死死地瞪着沈傲,冷然道:“是誰?”
沈傲本想呵呵一笑,又覺得這般有點不合時宜,立即做出一副苦臉道:“小王曾聽那些衙‘門’裡的公人說過一句話,大多數謀殺的背後,誰得益最大,誰就最有可能是真兇。”
李乾順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道:“越王”
李乾順只有一個兒子,這個兒子,自然就是儲君人選,可是太子早夭,李乾順無後,按照定律,越王作爲李乾順的胞弟,自然而然地成爲了儲君的熱‘門’人選,雖說李乾順並未頒發詔令,可是不止是整個龍興府,便是李乾順自己,也默認了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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