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嗎?”。沈傲身體不禁向前微微傾斜,臉上透着關心地問。
一個校尉快步過去,摸了摸鄭楚的脈搏,道:“還有氣,怕是嚇暈了。”
沈傲又好氣又好笑,虎軀一震,居然能把人震暈,可見自己果然不同凡響,便道:“叫大夫來,給他灌辣椒水、潑涼水,先把他弄醒再說。本王還有一筆賬要和他算,他要是死了,本王豈不是冤枉?”
幾個校尉只好把鄭楚擡到明武堂邊的耳室裡去,鄭富見到鄭楚的慫樣,微微地冷哼了一聲,滿是輕蔑之色。
沈傲對校尉道:“來人,給鄭老兄搬個凳子來。”
凳子搬了來,鄭富也不客氣,大剌剌地坐下,道:“成王敗寇,平西王既然勝了,鄭某人就是賊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要多此一舉?”
沈傲淡淡地道:“賊就是賊,便是鄭家勝了,也還是賊,鄭家做的事,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鄭富辯不過沈傲,只是冷哼一聲,舔了舔嘴,道:“既然是賊,就請平西王殿下議罪吧。”
沈傲搖頭,輕輕笑道:“不急,不急,急個什麼?”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本王倒是想和你打個商量。”
鄭富不由地愕然了一下,擡眸看着沈傲,道:“殿下這算是通賊嗎?”。
沈傲冷冷笑道:“通不通賊,就看鄭老兄怎麼說了。”他翹着腿,慢悠悠地道:“其實本王要的也簡單,鄭家的生意是不是都在你的手裡?”
鄭富立即明白,平西王這是要黑吃黑了,不禁冷笑道:“是又如何?”
沈傲笑道:“這個簡單,從今往後,鄭家的生意全部姓沈,不再姓鄭,反正這些東西,就算本王不要,也要抄沒的,錢帶不進棺材裡,想必這句話你比本王清楚。”
鄭富不禁笑起來,道:“平西王打的好算盤,你可知道,若是有人彈劾你一本,只怕你也未必能脫身。”
沈傲喝了口茶,用很認真的口吻道:“本王只要鄭家的生意,至於鄭家的浮財,仍舊抄沒歸公,鄭家欠本王一億兩千萬貫銀子,這些生意,就算是還本王的帳了。不過要接手鄭家的生意,總要把賬簿拿來,哪家貨棧有幾個夥計,每月盈餘多少,是販賣絲綢還是兵器,那些貨棧是出售什麼的,這些賬簿,想必本王要查抄也未必能查抄得到。只是不知道,這些賬簿藏在哪裡?”
鄭富冷笑道:“殿下與鄭家不共戴天,老夫不是鄭楚那混賬,豈會和你做這樣的交易?”
沈傲森然笑道:“本王奉勸你還是說了的好,本王和你說句實在話,鄭妃已經完了,李邦彥如今也急於撇清與鄭家的關係,鄭家已經完了,誅族勢在必行,但凡是姓鄭的……”沈傲抹了抹脖子,才又道:“絕對沒有一個能活過開春。”
鄭富肥胖的身軀不安地在凳子上蠕動了一下,雙手搭在膝蓋上,臉色蒼白地道:“那又如何?”
沈傲背靠着梨木椅子,笑呵呵地道:“簡單,賬簿拿出來,鄭家所有的生意全部歸本王所有,以此償還鄭家賒欠本王的債務,而本王,給你一個延續香火的機會。”
鄭富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瞪着沈傲道:“請殿下說得明白一些。”
沈傲的目光落在鄭富的手上,鄭富的雙手在微微顫抖,連嘴脣也哆嗦了起來。他輕輕一笑,道:“鄭爽和鄭家已經脫離了關係,所以按律來說,鄭家誅族,鄭爽可以活,也可以死,拿出賬簿,本王給他置百畝良田,一處別館,此後他的生死榮辱,和本王不相干。可要是不拿,就只能陪你一道赴黃泉了。”沈傲的雙手撫案,微微笑着繼續道:“你自己思量吧,這是本王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你若是錯過,本王絕不會再和你提起此事。”
鄭富猶豫了片刻,咬牙道:“誰知道殿下能不能守信?”
沈傲哂然一笑道:“你只能相信本王,再者說,鄭家已經完了,一個小小的鄭爽,殺不殺他對本王既沒有好處也沒有壞處,說得更難聽一些,就算本王要斬草除根,似鄭爽這樣的貨色,還不配做本王的敵人。”
沈傲的話很不客氣,說到鄭爽時語氣輕蔑到了極點,鄭富這時候反而相信了,一個在平西王眼中視若螻蟻的人,是生是死,根本不可能對平西王造成任何危害。鄭富咬了咬牙,道:“好,賬簿我交出來,但願殿下能說話算話。”
鄭富倒是個乾脆的人,既然打定了主意,立即將賬簿的位置和沈傲說了,沈傲喚來一個博士,命他帶人去取。接着臉色一板,正色道:“本王奉欽命督辦鄭家,你在鄭家中掌握機要,今日是老實供認,還是讓本王派人去查找物證?”
其實鄭家的案子已經板上釘釘,現在所做的無非是走個程序罷了,鄭富哪裡不知道?吁了口氣道:“罪臣願意認罪。”
沈傲連問了幾個罪名,鄭富痛快地認了,畫押之後,沈傲滿意地道:“那麼本王還要問,參與通敵的還有哪些人?”
鄭富認真地想了想,說出了一些懷州商賈的姓名。
沈傲冷笑道:“只是這些?”
鄭富只好全數和盤托出,一旁的博士運筆如飛,絲毫不敢大意,但凡是入了這供狀中的姓名,只怕身家性命也都到頭了。
沈傲意猶未盡,突呵呵笑道:“果然是聰明人,那麼本王還要問你,這件事李邦彥有沒有參與?”
鄭富沉默了,隨即搖頭道:“如是殿下要小人攀咬李邦彥,小人依殿下從命就是,可是通敵的事,李邦彥並未直接參與。”
直接兩個字很關鍵,沈傲抓住這句話,道:“這麼說是間接參與了?”
鄭富苦笑道:“李邦彥是什麼人?堂堂門下令,位高權重,單憑小人的供詞,平西王就想掰倒他?沒有直接參與就沒有鐵證,沒有鐵證,平西王又能奈李邦彥何?”
沈傲不禁笑起來,撇了撇嘴,站起來道:“來人,送他回鄭家待罪等候裁處吧,不要爲難他。”
鄭富被押走了,沈傲坐在這梨木椅上一動不動,他擰着眉,此時此刻也不知是興奮還是失落。抓不到李邦彥的把柄,讓他頗覺得意外,如今李邦彥已經主政兩年,兩年的時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是有一樣是肯定的,就是趙佶已經對他有了依賴。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情緒,明明趙佶對李邦彥並未必有什麼好感,未必有多喜歡,可是如果沒有通敵、謀逆之類的大罪,趙佶是不可能下定決心對李邦彥動手的。這也是趙佶一個極大的弱點,說來說去,趙佶所想的只是做一個太平天子,讓他不必勞形於案牘,每日可以悠遊萬歲山,可以吟詩,可以作畫,只要不是朝政相關的事,趙佶都有興致。
不得不說李邦彥是個聰明人,雖然與鄭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卻沒有留下把柄,沈傲相信鄭富的話,鄭家沒有整倒李邦彥的證據。
沈傲不禁苦笑,既然如此只能用另外一種辦法去解決掉這個浪子宰相了。
沈傲叫人拿來筆墨紙硯,提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字,隨即將墨跡吹乾,折了紙,隨手撿起公案上的一個信套,叫來個校尉道:“送到李家去給李邦彥看。”
正在這個時候,那前去搜查賬簿的博士回來了,足足帶回了一個箱子,沈傲興致盎然地揭開箱子去看,裡頭是一沓沓的賬冊。鄭家家業實在太大,而鄭富又是個細心的人,主持鄭家的生意幾十年,經驗老道,這些賬冊分門歸類,一點凌亂都沒有。
沈傲叫了幾個博士一起來清理,花去了一天的時間,總算有了點頭緒。鄭家的生意分佈在大江南北,尤其是在江北尤甚,其中商隊就有三十多支,分駐各地,這些都是陸地的商隊,與西夏、契丹、女真、吐蕃、甚至是極西的大食人也都有往來。貨棧就更多了,足有一百多座,商鋪足足上千,莫說是蘇杭、泉州、京畿、大名府、西京等地,便是蜀中和尋常的州府都有。除此之外,還有分佈蘇杭的絲綢工坊,泉州的窯爐、蜀中的錦坊,甚至還有兩處兵器作坊,不過這是暗地裡的生意,並不公開。
要知道,大宋禁武還是較爲嚴厲的,除了佩劍之類的裝飾物之外,其餘的武器一概不得佩戴,更何況是私自生產兵器了,鄭家敢冒這種風險,只怕和女真那邊對鐵製品的需求巨大有關係。
最讓沈傲意外的是,泉州的四海船隊居然也屬於鄭家的產業,沈傲在泉州時,四海商船隊規模就已經不小,據說大小船隻上百,在泉州擁有貨棧七處,是除了當時的官商之外最具實力的船隊之一,沈傲還曾召見他們的東家,可是誰曾想到,這四海船隊的幕後居然是鄭家。
鄭家的生意規模放在後世也絕對算得上一家財團了,若說沈家也算是鉅富,尤其是茶坊、酒坊、週刊的生意很是紅火,沈家手頭的現銀也多不勝數,可是和鄭家相比,就算是財力相若,卻還缺乏了底蘊。
沈傲現在急缺的,就是鄭家這遍佈大江南北,幾乎任何府道都有鄭家影子的底蘊,有了這個根基,不但沈家的生意可以與之互補,迅速的擴充,而且沈傲還有一件當務之急急需處理的事要藉助鄭家的生意來完成。
“怎麼着手呢?”沈傲不禁苦笑,若叫他做點小生意,以沈傲的才智當然不成問題,遂雅茶坊就是他一手締造出來的,可是讓他將鄭家這麼大的家業進行梳理,沈傲也只有乾瞪眼的份。
突然,沈傲一拍手,自語道:“回去問春兒。”
話及出口,沈傲不禁笑了,所謂家有賢妻,萬事不求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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