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孔潛的明察秋毫下,那些和沈童一起過來喊冤的人之中,有一些人是沈童花錢僱來的,另外一部分,連沈童本人也說不清楚是爲什麼跟來的,他還以爲是被自己爲母鳴冤之舉所感動,所以加入他陣營的。
自從姐姐和母親相繼慘死之後,他一個本就吊兒郎當的紈絝子弟,此時自然大亂了陣腳,他爹在沈家多年就沒有任何發言權,也沒有任何地位,雖然老婆和女兒都死了,心裡說不傷心難過是不可能的,但他爹是沈家唯一還有點良知的人,女兒做出這種不要臉的醜事,他只覺無臉見人,一走出去,四周就有人指指點點,戳他的脊樑骨,哪裡還敢出門?
如今這些事都是沈童一個人在折騰,沈童原本無計可施,可天無絕人之路,蒙得一個好心人指點,指了一條明路,花錢請了一幫不務正業遊手好閒的人扮作沈家親屬,齊聚京兆府門前喊冤,造成民怨沸騰聲勢浩大的陣仗,逼得京兆府立即判兇手寒子鈺死刑。
從案發到審判結束,本來按照程序,最快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但寒子鈺一案,因爲這些外圍施壓,短短十天就傳出了即將結案的消息。
沈童從一個衣食無憂的大少爺,變成了三餐不繼的窮光蛋,現在只剩下一個瘋狂的念頭,那就是一定要整垮寒家,讓寒子鈺血債血償,此事也一直進行得很順利,沒想到在刑部複覈此案的時候出了意外。
在刑部尚書犀利目光之下,沈童僱人擾亂京兆府正常辦案秩序一事露出了馬腳,按律應該投入大獄,但念在其母喪,又是初犯,孔潛並未嚴懲,只是在一番聲色俱厲的斥責之後,命人將他趕走,但言明如有再犯,罪加一等,絕不輕饒。
刑部在上,沈童再心有不甘,也只得離開,不然就有蹲監獄的危險,圍在他身邊的一百多人頓時一鬨而散。
所謂百姓喊冤爲民請願的真相竟然如此不堪,看着一旁臉色煞白的趙旭,孔潛冷笑道:“一幫爲了財帛利益的烏合之衆,也能代表民聲正義?一個漏洞百出的案子,你竟然言辭鑿鑿說什麼鐵證如山?趙大人,你到底被什麼矇蔽了眼睛?百姓的性命在你眼裡難道就賤如螻蟻嗎?”
孔尚書的話如同一把刀子狠狠地扎進趙旭的心裡,抽走了他最後一絲力氣,面色灰白,手腳都彷彿不是自己的,嘴脣蠕動,嗓子嘶啞,說不出一句話。
孔潛見狀冷哼一聲,前任尚書王德義丟下了一個大的爛攤子給他,雖然剛剛接手刑部不久,但在他大刀闊斧的治理之下,很快就走上了正軌,現在也能騰出手來處理一些其他案子。
他的兩個隨從也都是精幹之人,在沈童帶來喊冤的人之中,抓了幾個帶頭的人細細拷問,很快就查出這些人居然是被一個神秘人所收買,對方給了他們一些銀兩,讓他們隨着沈童一起來京兆府前面喊冤,其他的一概不知。
又來一個神秘人?此事真是越來越複雜了,孔潛眼眸透出深幽的光芒,此案越查下去,疑點就越多,當然,暴露出來的東西也就越多。
黃氏的致死傷是一劍穿胸而過,當場嚥氣,能把力度拿捏得如此好,狠辣精準,很可能是訓練有素的職業殺手所爲,寒子鈺雖說身懷武功,但沒到這個程度。
而且從黃氏身上劍刃刺入的深度可以看出,當時兇手是站在黃氏正前方,距離很近,一劍穿過胸口之後猛然拔出,黃氏胸口必定會有大量鮮血噴出,而寒子鈺當天所穿的衣裳,也作爲證物被送到了京兆府,上面並無一絲噴濺而出的血跡。
種種證據表明,分明是有人在寒子鈺離開之後,又補了黃氏致命一劍,而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兇手。
趙旭大爲惶恐,眼神透出絕望,見孔尚書臉色鐵青,不顧淮南王府世子在場,跪到孔尚書面前,拼命求情。
可孔尚書不徇私情的名聲並不是大風颳來的,當即擬折,將京兆府尹趙旭肆意殘害人命屈打成招的種種事實奏稟皇上。
隨後,孔潛命人將所有卷宗和人犯帶往刑部,和蕭天熠一起離開了京兆府,本來他也擔心世子爺會干預或者爲寒子鈺說情,可是世子自始至終什麼都沒做,一點也沒有要利用王府權勢干涉此案的意思,他心生佩服,彎腰拱手道:“世子爺。”
蕭天熠微微一笑,讚賞道:“早就聽說孔尚書明察秋毫,斷案如神,忠正耿介,剛直不阿,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本世子受教了。”
孔潛能被破格提拔爲刑部尚書,也是因爲淮南王爺的舉薦,他對淮南王府的知遇之恩始終心存感激,恭謹道:“世子爺謬讚,我只是盡本分而已。”
蕭天熠輕笑道:“本世子前來旁聽,只是希望能瞭解一下此案詳情,回府之後,世子妃問起來,也好有個交代,如今看來,此案到了孔尚書手上,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本世子倒可完全放心了。”
世子爺的話沒有半分施壓也沒有半分暗示的意思,立場十分客觀,讓孔潛對這位世子的好感又大大增加,忙道:“請世子放心,我一定稟公審理。”
“年節將至,尚書大人公務繁忙,先請吧。”蕭天熠很是善解人意道。
孔潛忙道:“多謝世子體恤。”
刑部尚書的一道奏摺上去,結果可想而知,京兆府尹趙旭草菅人命,當即被罷黜,孔潛又是個非常較真的人,他擔心趙旭如此肆意行事,恐怕不是頭一遭,當即命人將京兆府近年來的重大案件一一重新徹查。
這不查還好,一查嚇一跳,在短短几年之內,京兆府就有七八起存在明顯疑點的人命大案,連結案不久的倚香居阮思思一案,也存在重大疑點。
隨着對京兆府徹查的深入,重磅消息一個個接連傳出,昔日風光無限的京兆府尹因爲貪污瀆職,草菅人命,很快就被投入了大獄,昔日專門審判別人的人,如今落到被人審判的結局。
寒子鈺殺人這個備受矚目的案件現在到了刑部手中,各項有力證據皆顯示寒子鈺並非真正的殺人兇手,就在這個時候,刑部又得到了一個關鍵人證。
這個人證是居住在寒家大院附近的一個賣菜老伯,他當時親眼見到寒二少爺殺氣騰騰,但在黃氏噤聲之後,並沒有下殺手,而是鐵青着臉色離開了。
但在寒二少爺走了之後不久,黃氏剛剛站起來,一道黑影快得像閃電一樣,襲近了黃氏,黃氏只發出一聲悶哼,就倒了下去,很快就嚥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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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伯當時見出了人命,嚇得魂不附體,而且後來衆口一詞都說是寒二少爺殺人,他也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直到有新的消息傳出,說黃氏並非是寒二少爺所殺,他才驚覺那天看到的確實另有其人,才鼓起勇氣來作證。
雖然此時別人都在歡天喜地準備過年,可刑部尚書神經一點都不得鬆弛,帶着這位老伯去了現場,仔仔細細把黃氏被殺的過程演練了一遍,再加上前面的調查結果,可以確定寒子鈺並非殺人兇手。
一場本來是鐵案的案子急轉直下,朝着誰也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下去,雖說寒子鈺當時一氣之下,用劍劃傷了黃氏,但因黃氏有錯在先,寒子鈺情有可原,刑部對這點小錯既往不咎,當即將寒子鈺無罪釋放。
今年註定是不平靜的一年,如果說寒家蒙難,對官場沒有什麼實際影響的話,但寒子鈺一案,卻把在位多年的京兆府尹拉下馬來,這件事在官場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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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菲櫻得到二哥無罪釋放的消息一點也不意外,她心裡很清楚,二哥本來就是無辜的,他雖然胸中熱血沸騰,但不至於會做出當街殺人的蠢事。
看着外面寒風獵獵,寒菲櫻冰涼的手心緊握,眼中閃過絕殺嗜血的冷意,她要做的還不僅僅如此,一定會在年節之前,讓父親和大哥平安從天牢出來,那些奪走寒家財產的人,不但要忍痛吐血還回來,還要讓他們付出昂貴的代價。
從身後伸出來一雙帶着寒氣的大手,抱住了她的腰,耳邊響起他醇雅溫暖的聲音,“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寒菲櫻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胸膛上,側首衝他甜甜一笑,“多謝你了。”
蕭天熠*溺一笑,故作不悅道:“夫妻本是一體,跟爲夫還說什麼謝謝?”
清冽的香氣沁入鼻端,寒菲櫻心中有股甜膩的滋味,轉過身,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脖子,那張俊美的臉龐近在眼前,鳳眸晶亮如同黑曜石,令人在不知不覺中迷戀沉醉下去,她紅脣微張,“二哥雖然無辜,但若不是你派人四處蒐集關鍵證人,也不會這麼快被放出來,此事別人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比我更快一步找到人證。”
蕭天熠知道她說的是那個證明寒子鈺並未殺人的賣菜老伯,輕笑道:“有道是清者自清,只要你二哥本身是清白的,刑部尚書自然不會冤枉他,這個孔潛真不愧是父王舉薦的,倒真沒有讓我失望,經驗老道,目光犀利,心思敏銳,思維縝密,有他在,順着線索查下去,很快就可以追查到蕭鶴修那邊了。”
寒菲櫻心中顧念父親和大哥的安危,雖然二哥無恙,但還是難以放下心來,蕭天熠知她心中所念,意味深長道:“九珠鳳冠被掉包一案也已經移交到了孔潛手中,相信他自會秉公辦理,你父親和大哥也很快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