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曲盡, 窗外竹影斑駁。
方小月託着腮坐在扶疏身邊,青年將紫玉琉仙琴收好,回頭溫柔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心情好些了嗎?”
方小月點點頭:“只是心中依舊有些迷惑, 太亂了。”
扶疏微微而笑:“既然迷惑, 暫時就不要想它。我想, 你之所以迷惑是因爲時機未到, 時機到了, 你自然就想通了。”
“你說的也許是對的,好,我不想了, 管他什麼煩惱,通通忘記。”
就在此時, 伊紅柳推門而入, 房內的兩人同時望她。伊紅柳使了一個眼色給扶疏, 低聲道:“公子,事情辦妥了。”
扶疏微微頷首, 伸手拿起面前的茶盞,淺啜一口。
伊紅柳將背上的包袱解下,取出裡面的劍譜和無名劍一併交給扶疏。扶疏朝方小月招招手,將劍譜和劍都給了她。
方小月吃驚的看着伊紅柳:“你去了風府?”
伊紅柳點點頭。
“風珞之他……還好麼?”她記得上次她離開時他的右手受了傷。
伊紅柳看扶疏,扶疏微微垂下濃密的羽睫。伊紅柳道:“他的右手似乎廢了, 方纔我從風府逃出來他並未出手攔我。”
方小月呆住了, 手中無意識的攥緊劍譜, 臉上的表情竟是癡了。
“小月?”扶疏皺眉喚她。
方小月回神, 有些茫然的看着扶疏。扶疏握拳咳了兩聲:“百里飛雪練得如何了?”
方小月一怔, 這才低頭看手中的劍譜,訥訥道:“還有一招不太會。”
“哦?”扶疏略略擡起眸子。
“就是這一招, 感覺怎麼都不對。”她翻開那一頁,湊近扶疏,發間的清香因爲兩人的近距離而飄入了扶疏的鼻中,扶疏微微有些失神。
“我比給你看。”扶疏抽出無名劍,走到院子裡,開始比劃起來。
他沒有內力,劍勢卻凌厲無比。矯若遊龍,翩若驚鴻,方小月看着他舞劍的身姿,忽然想起了酒樓裡說書先生形容那些武林高手的修飾詞。
劍光所到之處,竹葉紛紛飄舞,宛如飛了一場大雪,扶疏身姿挺拔立於飛絮中,似真似幻。
方小月一時看得呆了。
“你來試試。”扶疏停下舞劍,將劍交到她手中,柔聲道。
方小月點點頭,閉起眼睛開始回想扶疏方纔比劃的招式。扶疏轉頭看伊紅柳,伊紅柳肩上站着一隻白鴿,她從白鴿的腿上取下信箋,遞與扶疏:“公子,左護法的信。”
扶疏看了一眼在一旁練劍的方小月,不動聲色的朝竹林外走去。
“公子,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伊紅柳見扶疏眉間的神色微有變化,追上前問道。
“並無大事,紅柳,我要出海前往神仙島一趟。”
出海早已是計劃中的一部分,伊紅柳自然不吃驚:“想必左護法那邊已經安排好,公子,方姑娘該如何安排?是否送她回總教?”
“她也去。”扶疏說完,目光轉向剛出現在竹林入口處的方小月。
偷聽被抓包,方小月微微紅了臉,有些尷尬的道:“我、我也去神仙島?”
神仙島是江湖上的一個傳說。傳說居住在神仙島上的人都是有罪之人。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無論你犯過多大過錯,只要真心悔改,通過考驗,神仙島都會包容你,爲你提供容身之所,且保證你有生之年不會被仇家尋仇。
這樣的大手筆當然是普通人無法做到的,歷任神仙島的島主也向來是最神秘的,他們很少見外人,神出鬼沒,用強大的武力庇佑着神仙島上的所有人。當然,所有來這裡的人都必須遵循一個規則——止戈。如果有人敢公然違反,不但會受到嚴厲的懲罰,還會被逐出神仙島,終生不再收容。
近年來情況有些變化,除了尋求庇佑的有罪之人,一些有心退隱江湖不問世事的前輩高人也陸續隱居神仙島。
如果要問江湖上哪個地方高手最多,答案無疑是神仙島。凌霄城因爲神仙島擾亂了江湖的公正,早有心攻打之,卻一次又一次不得不因爲其高手雲集和嚴密的防守而擱淺計劃。
這次跟隨扶疏出海的除了方小月,還有蕭紫菡和白衣教左護法錦繡兩人,伊紅柳則暫時回白衣教總部代替教主處理教中事務。
兩日後的碼頭上,海風拂面,方小月滿懷興奮之情的登上了出海的船隻。
蒼茫古道上,白衣少年策馬狂奔而去。道路中央忽然橫出一條絆馬索,少年從馬上栽了下來,擡頭盯着從天而降的蒙面人,冷冷笑道:“是扶疏讓你們截我的?”
海風清涼,海天一線。
方小月靜靜的看着一隻海鳥掠水而過。
蕭紫菡悄悄靠近她,推了推她的胳膊:“喂,聽說做江湖第一妖女是你的第二目標?”
方小月瞥了她一眼,不說話。
蕭紫菡嗤笑了一聲。
方小月立刻轉頭瞪她:“你笑什麼?”
蕭紫菡不語,涼涼的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一遍。
方小月火了:“你這是什麼眼神?”
“沒什麼。”蕭紫菡撩起耳畔的髮絲,朝她嫵媚的笑了笑,胸前白皙的肌膚在紫色的紗衣下若隱若現,勾人心魄。
方小月的目光緊緊的追隨着她的胸部,嚥了咽口水:“我、我可以捏一下嗎?”
蕭紫菡的臉色變了,嫌棄的看了她一眼,立刻轉身回艙。
方小月在她背後捂着嘴偷笑。
船離海岸越來越遠,她有些茫然的望着碼頭。這樣離開,算是逃避嗎?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闖入視線中,她的身體驀地一僵。那白色的人影使勁的朝她揮手,她身形僵的更加厲害了。
“這裡風大,進去吧。”扶疏不知何時在身後出現,方小月回頭看了他一眼。
扶疏微微而笑。
她點點頭,起身往回走。扶疏跟着她身後,走了幾步,回頭朝碼頭上瞥了一眼,碼頭上的那個白色的人影基本上已經化作一個小點。
“該死的!”風珞之低低咒罵一聲,胸腔附近隱隱傳來痛感。扶疏做事果然夠絕,竟然收買了幽冥鬼府的殺手來對付他。若不是他留了一手,只怕早已命喪殺手刀下。只是等他趕過來,方小月的身影和那艘船在茫茫碧海上變得越來越小。他不是沒想過租一條船追上去,但這樣的想法也只是在腦海中一掠而過。
他不能走!他絕對不能離開中原!他還有太多的事要做!
船在海上行了三日。
方小月拈着黑子,蹙眉沉思了一會兒,擡眸看看扶疏,落子。
扶疏微微一笑,剛要落下白子,方小月立刻叫道:“等等,等等!我不下這裡,我下這裡!”
“確定?”扶疏依舊一臉招牌式的笑容。
方小月又有點舉棋不定了。捏着黑子看看棋局,又看看扶疏,嘟囔道:“我怎麼覺得你一副挖好陷阱等我跳的樣子呢?”
扶疏端起手邊的茶盞,淺啜一口茶水,高深莫測的笑。
“給點提示好不好?”方小月急得撓腦袋。
“用這裡思考。”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聲線輕柔,“切忌心浮氣躁,你仔細看看。”
方小月低頭目不轉睛的盯着棋盤,扶疏則轉頭看向房門的方向,叩門聲響起。
“進來。”扶疏道。
錦衣華服的男子推門而入,一瘸一拐的走到扶疏面前:“教主,屬下有事稟報。”
扶疏頷首。
錦繡目光轉向一旁的方小月。
扶疏道:“小月不是外人。”
“我、我還是出去吧。”方小月起身,對兩人笑笑,轉身往外走。
扶疏也不強求,目送她離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錦繡才道:“教主……”
“什麼人?”門外陡然傳來方小月的一聲清喝。二人同時掠了出去,只見方小月正與一道人影纏鬥。
錦繡眉頭一軒,橫插到二人中間,出手如電,幾招便制住了那人。
那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被錦繡死死制住單膝跪在地上,看着錦繡的眸子裡充滿了憤怒。
錦繡有些吃驚的問道:“沉香,你怎麼來了?”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揚聲問道:“是他派你來的?”
沉香咬着脣,惡狠狠的道:“枉莊主如此信任你,你居然背叛莊主!你對得起莊主嗎?”
錦繡嘲諷的笑了,笑容中藏着幾許悲涼:“他信任我?若他信我,我這條右腿便不會廢了;若他信我,你便不會出現在這裡了。如此,你還要說他信我嗎?”
方小月與扶疏對看一眼。
錦繡道:“你既然發現了我的秘密,我便容你不得。”起掌就要落在沉香的頭頂,沉香身體忽然狠狠一扭,掙脫錦繡的桎梏,朝船艙外逃去。錦繡立刻追上,剛來到甲板上,只聽得“撲通”一聲,少年的身體迅速的沉入了水中。
“不用追了。”錦繡出聲制止欲追上去的手下,低聲道:“他不會水。”走到扶疏面前,“教主受驚了。”
扶疏若有所思的盯着海面片刻,慢聲道:“左護法不必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