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月從前就覺得,長得好看的並不一定是好人,越長得像君子的骨子裡越就有可能是壞胚子,可悲的是,很多人都沒有這樣深刻的覺悟。
就拿方小月自己來說,誠然她長得算不上頂尖的美人,骨子裡卻實實在在是一個好人,但就是沒人能發掘出她美好的品質,從而忽略掉她路人的長相,迷上她金玉般的美德。
再拿絕塵谷那位碧夢清碧大小姐來說,此女雖然美若天仙,頂着醫仙的名頭,眼睛卻長在頭頂上,小病她不治,看個疑難雜症又有諸多要求,可謂是刁鑽古怪。方小月就是看不慣她絕塵谷的行事作風,才一怒之下偷了她的萬能解毒寶貝冰蠶。
方小月看着風珞之好看的眉眼和脣畔涼涼的笑,自動把風珞之和碧夢清歸爲一類人了。
不是好人,自然就是壞人。
兀自笑的風流倜儻的風大公子自然不知道面前的這位姑娘已經把他歸爲壞人一類,這英雄救美的戲碼已經演砸了。
風珞之勾了勾脣角,純白色的袍子隨風獵獵飛舞,向前邁了一步:“你怕了?”
方小月梗着脖子道:“誰說我怕了?我乃堂堂名劍山莊的大小姐,怎麼會怕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哦?”風珞之拖長了聲音,從腰間抽出一把摺扇,展開扇面,似是在欣賞上面的山水畫,臉上卻故作恍然大悟的道:“我聽說前些日子絕塵谷谷主碧女俠丟了心愛的冰蠶,今天卻見碧女俠對方大小姐窮追不捨,莫非冰蠶失竊之事與方大小姐有關?”
方小月面色變了一變,掉頭就跑。風珞之在原地愣了愣,才後知後覺的醒悟過來,這個小姑娘說不過他,跑路了。風珞之又是何許人也,若論輕功,輕鬆拿下江湖前二十名絕對不在話下,區區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又怎會是他的對手?
方小月沒跑幾步,就覺得身後有疾風突至,她扭身從屋頂上直接跳了下去。風珞之抓了個空,皺皺眉,看着那道纖細的身影迅速的鑽入長街中,左拐右繞,往城門的方向跑了。
風珞之緊隨其後,發現方小月果然往城外跑了,一路下來,行人越來越少。眼前漸漸出現村莊,田間有一二農夫在耕作,少女卻沒了蹤影,繞過一道彎,眼前豁然出現一間小小的農舍。
風珞之負手立於農舍前,悠悠的搖着扇子,醇厚的嗓音散入風中:“出來吧,方大小姐,我知道你在裡面。”
方小月的聲音從屋裡飄了出來:“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麼不肯放過我?好吧,如果要算有仇的話,上次是我不對,我不該打斷你的好事,大不了我賠你就是了。”
風珞之笑道:“哦?不知方大小姐打算如何賠在下?”
方小月有些遲疑的道:“不如我出錢讓你去嫖姑娘,最貴的那種,我這可是下血本了,不許蹬鼻子上臉。”
風珞之失笑:“方大小姐果然沒有理解在下的心意,可憐在下一片赤誠之心日月可昭,小姐卻如此不解風情,實在令人苦惱。”
方小月突然沒了聲音,風珞之靜待片刻,也沒見對方有什麼動作,不禁蹙眉,方要邁步,便見那屋子的門開了,從屋內竄出一隻毛色金黃的惡犬出來。風珞之臉色大變,躲開惡犬的爪子,縱身掠上院內的桑樹之上。
那惡犬跑到樹下,對着他狂吠。風珞之眉頭緊皺,臉色發白,扶着樹幹的手有些發軟,差點一腳踩空跌了下來。
方小月得意的從屋內走了出來,讚道:“大黃,幹得好!”
被喚作大黃的大狗立馬跑到方小月面前,搖着尾巴討好的蹭了蹭她的腿。方小月拍拍它的大腦袋,仰頭看樹上的白衣少年,只覺得心中的那口惡氣頓時全部出來了,通體暢快。
“看你這個樣子,莫不是曾經被狗咬過?”
風珞之涼涼的看她一眼,不說話。
方小月捂着肚子狂笑:“哈哈,原來是真的,真的被狗咬過,肯定是你乾的壞事太多了,狗都看不過去了。”
“給我閉嘴!”風珞之冷冷道。
方小月頓了一下,表情有些奇怪,指着自己:“你讓我閉嘴?搞清楚點好不好,現在你纔是那個要倒黴的人,再敢兇我,我就讓大黃咬死你。”
風珞之噎了一下,良久才憋出了一句:“你的大黃不會爬樹。”
方小月眼珠子轉了轉道:“難道你打算在樹上呆一輩子?”
風珞之沉默。
方小月手指卷着頭髮纏來纏去,繞着桑樹走了兩圈,嘆道:“反正大黃是一隻狗,一根骨頭就能滿足,它是沒問題了。公子你就慘了,風餐露宿不說,還有蟲哦,毛茸茸的那種,綠色的身體,有兩根小觸角,蹭來蹭去,還會發出奇怪的氣味。”
風珞之被她說的身上有些發癢,又沒臉真的拿手去撓。方小月說的沒錯,狗能在樹下守着他一輩子,他卻不能呆在樹上一輩子。
方小月道:“你想清楚了沒有?”
風珞之垂眸看她:“你待如何?”
方小月哼了兩聲:“我這人向來大方,若不是你逼迫我至此,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之前你調戲我一次害我落水,今天你又救了我一次,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只是沒想到你這人看起來人模人樣,卻一肚子壞水,竟賊心不死還想佔本姑娘的便宜,本姑娘若不好好教訓你一次,實在有愧俠道……”
風珞之聽她念經一般數落自己的罪行,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重點上,不禁咳了兩聲,打斷她的碎碎念。
方小月瞪他一眼,續道:“所以我決定晾你三天,這三天你就呆在這樹上好好的反省吧。”
俯身拍了拍大黃的腦袋:“大黃,看好他,不到三天絕不可以放他下來,否則咬死他,不要客氣。”衝風珞之挑了挑眉,“這屋子的主人是我的朋友,他會定時給大黃餵食,你別想着打歪主意。”
少女轉身正欲離開,卻被樹上的少年叫住。
方小月回頭皺眉看他。白衣少年笑的毛骨悚然:“我叫風珞之。”
方小月眉頭皺的更緊:“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
風珞之笑的愈發恐怖:“你需要知道的,到閻王面前做一個明白鬼總比做一個糊塗鬼好,我這人對女孩子向來貼心。”
一股寒意從方小月的腳底升起,她看了他一眼,轉身跑了。
風珞之看着少女的背影,眼神驀地變冷,看着猶自盡忠盡職看着他的大黃,冷笑了兩聲,伸手從懷裡取出一包肉乾丟下。
大黃立刻撲了上去,風珞之趁機從樹上躍下,幾個縱掠,人已經在幾丈之外。大黃猶自低頭啃肉乾,完全沒有注意到樹上的人犯已逃逸。
月色清冷如水,長街燈籠搖曳,方小月心情甚好的哼着歌回了名劍山莊。
小珍珠早已急得團團轉,見到她,鬆了一口氣:“小姐,你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爲你被碧夢清給抓了。”
方小月微微一笑,剛要張口說話,猛然一頭栽進小珍珠的懷裡,吐出了一口黑血。
小珍珠抹了抹她的嘴角,嚇得花容失色:“小姐,你中毒了!我去找莊主。”
方小月急急的拉住她,虛弱的吐出了兩個字:“冰蠶。”
小珍珠恍然醒悟,扶着方小月進屋,轉身去尋冰蠶。方小月躺在牀上恍恍惚惚的想,是誰給她下的毒?碧夢清?風珞之?酒樓內的青衣男子?只有他們三個近身接觸過她。
小珍珠將裝着冰蠶的盒子取了過來,方小月看了一眼那通體純白的蠶蟲,將手指伸進盒內,那蠶蟲立刻爬過去。過了片刻,那蠶蟲純白的身體隱隱有了黑青色,方小月收回手,看了冰蠶一眼,道:“收起來吧。”
小珍珠將盒子收好,轉身給方小月倒了一杯水:“小姐,到底是誰給你下的毒?”
方小月搖搖頭。
小珍珠似是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的道:“一定是那個青衣男子,小姐,你記不記得你喝過他的茶?”
方小月悶悶的道:“可是他自己也喝了。”
“笨啊!他自己肯定服了解藥。”小珍珠氣得臉色發紅,“枉小姐不計身份與他拼桌,他卻反過來要害小姐,真是狼心狗肺,狗咬呂洞賓。”
方小月失笑:“他無緣無故的爲何要害我?”
小珍珠說不出話來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確實沒有害她家小姐的道理。二人靜了片刻,忽然聽外面響起敲門聲。小珍珠一愣,問道:“誰?”
“我。”低沉的聲音答道。
小珍珠對方小月做了個口型——是莊主。
方小月示意她不要亂說話,小珍珠雖然不忿,卻也知道這件事捅出來的後果肯定是方小月被禁足,只好噤聲,轉身開了門,俯身施了一禮:“莊主。”
方無跡淡淡瞥她一眼,目光往方小月這邊掃來。小珍珠識趣的退下,方小月往被子裡縮了縮,聳拉着腦袋,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方無跡走到牀邊,在牀沿上坐下,低聲笑道:“野夠了?”
方小月點點頭,有些撒嬌的喚了一聲:“哥。”自己先抖了一抖,沒辦法,誰叫她老哥只吃這一套呢!
“晚飯吃了?”方無跡又問。
方小月點點頭:“在外頭吃過了。”
方無跡道:“聽管家說你這幾日每天一早就出門,大晚上纔回來,都出去幹什麼了?”
方小月默默腹誹,幹什麼你肯定派人查得一清二楚,做什麼裝模作樣的跑來問我。嘴上還是恭恭敬敬的回道:“去酒樓聽說書。”
方無跡笑了笑,又道:“前幾天南宮世家派人送了一張帖子過來,是南宮家那位少爺親自送過來的,本來還想着讓你們兩人見上一面,你這丫頭卻整天野得沒影。”
方小月在心裡嘀咕道:“我野得沒影不就是爲了躲他麼?”
方無跡道:“半個月後是南宮老前輩的五十壽誕,你做好準備,跟我去一趟南宮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