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一輛馬車停在名劍山莊的門口。方小月從馬車裡跳了下來,擡頭望了一眼牌匾上的字。府前的兩尊石獅子依舊威風凜凜的,守門的侍衛乍見了她吃了一驚。
“小姐,您回來了。”
方小月微微頷首。她想方無跡這次或許是真的生氣了,竟然半個月之久都沒有來找她,她今天回來無異於是送死,不過再怎麼着,他們都是兄妹,兄妹哪裡有隔夜仇,既然他如此小氣,那隻好她大方一點,受點小委屈,也總比兩人這樣不尷不尬白耗着好。
不過出人意外的是,方無跡竟然不在家。方小月只好找到最受方無跡器重的程碩問個清楚,程碩拿給她一封信,方無跡留給她的信。
看完信後,方小月傻了。他竟然在半個月前就去了南疆,爲了那個所謂的長生蠱。
“程叔叔,南疆那方面可有老哥的消息?”方小月將信放在燭火上,火舌瞬間將其燃成灰燼。
程碩面色凝重:“起初還有消息傳來,後來就徹底絕了音信,派去的弟子也沒有回來,莊主的情況怕是不妙。”
“南宮世家他們也派人去了,他們可有消息?”
程碩搖搖頭,道:“小姐,我想去南疆一趟。”
“不,程叔叔,我去,你留下來打理山莊,老哥的事就交給我。”
“小姐!”程碩面色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此去兇險難料,可不是鬧着玩的。”
“程叔叔,小月想趁這個機會歷練一番,程叔叔放心,我早已不是什麼小孩子,這次我會小心的。”
“如果莊主看到小姐這個模樣,只怕會十分高興……”程碩忍不住感嘆了一聲,“也罷,小姐萬事小心。”說罷,從架子上取出一張地圖,在昏黃的燭火下展開,指着其中標識的地方道:“根據探子得來的消息,小姐可從這個地方下手。”
方小月身體微微向前傾,看向圖上標註的地名。
焚劍山莊。
方小月微微一怔。
從程碩處回來,就看到小珍珠站在門外。方小月眉頭微微一皺:“小珍珠,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小姐,我陪你去南疆。”小珍珠仰着臉道。
方小月飛快的看她一眼,推門進去,小珍珠也跟了進去,跪在她面前:“請小姐答應小珍珠,否則小珍珠長跪不起。”
“那你就別起了。”方小月在案前鋪開一張雪白的信紙,拿了一支紫竹兔毫筆蘸飽了墨汁,託着腦袋,似乎在考慮寫些什麼。
小珍珠有些委屈的瞪着她,方小月笑了一聲:“你這個樣子真像只小白兔。”
“小姐不怪小珍珠了?”小珍珠眼睛一亮。
“我有說過我怪你了嗎?是你自己要跪的,不關我的事。”方小月一臉無辜的表情,似是想起了要寫些什麼,低頭,下筆如疾風。
小珍珠嗔怪的看她一眼,從地上站起來:“小姐你真壞!小姐,你是不是答應讓小珍珠跟着了?”
“程叔叔說南疆很危險啊……”方小月感嘆着。
“程叔叔最喜歡嚇人,小珍珠不怕,小珍珠就是要跟着小姐,小姐去哪裡,小珍珠就跟到哪裡。”
“那好,你幫我做一件事,成功了,就答應你。”方小月將剛寫好的信疊好放進信封裡,遞給小珍珠,“把這封信交給天下錢莊的莊主風珞之。”
“好,小珍珠現在就去。”她喜的接了信,拔腿就跑。
翌日一早天色剛亮,方小月和小珍珠便一人一匹馬匆匆的出了門。東方露出一抹魚肚白,昭示着這一天又將是晴好的一天。
風珞之剛起牀李伯就遞上一封信,從名劍山莊裡送過來的信。風珞之匆匆瀏覽了一遍,神色凝重,低聲道:“李伯,你帶上兩千兩銀子,去百里山莊一趟,越快越好。”
“是。”李伯低聲應道。
風珞之看了一眼冉冉初升的朝陽,輕聲呢喃:“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方小月,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夕陽西沉的時候,李伯從百里山莊回來,帶回風珞之想要的消息。
白衣教內部出現異動,教主扶疏無力再守護長生蠱,不惜違背血誓走出南疆親自將長生蠱交給南宮凌。其餘四大名門聞言,紛紛上門向南宮凌討一個說法,最後商定的結果是五人一起去南疆焚劍山莊找朱長老解開長生蠱的疑團。
傳聞朱家世代居於南疆,善蠱毒,長生蠱正是朱家祖輩們的傑作,後白衣教逐漸統一南疆武林,朱家爲保全自身,不得已奉上長生蠱。至於五大名門的主人,他們一到南疆便與外界失去了聯繫,五家的後人紛紛商議着去南疆,打算查個究竟。
風珞之斂神,淺啜一口杯中茶,低聲吩咐:“備車,去南疆。”
李伯聽了大吃一驚,連忙勸道:“少爺,南疆多瘴氣和毒物,還請少爺三思而後行。”
“區區瘴氣和毒物我會放在眼裡嗎?”風珞之低低笑了一聲,“方家兄妹可不能就這樣死了,他們死了,我找誰去報仇呢……”
南疆盛行巫蠱,十萬大山綿延,河流縱橫,草木繁茂,古林參天,其中多毒物、瘴氣,據聞諸葛亮征討南蠻的時候就有很多士兵因爲瘴氣中毒而死。此地民風較中原落後,吊腳樓是當地一大風景特色,方小月和小珍珠趕到的那天正值南疆陰雨連綿的天氣,兩人的避毒丹都已用得差不多,焚劍山莊的確切位置還沒有找到,不禁都有些心急。
“小珍珠,你留在客棧,我出去打探。”方小月關起窗戶,對着正在檢查她們行李的小珍珠道。
小珍珠皺眉:“小姐留在這裡,小珍珠出去打探消息。”
方小月低聲笑道:“小珍珠乖,我都快長黴了,就讓我出去吧。”
小珍珠無奈的點頭。
“扶疏狗賊,你給我出來,有本事我們決一死戰!”一間狹小的石牢深處傳來怒喝,在這長廊中顯得格外的清晰,“躲躲藏藏,算什麼英雄好漢!”
琴聲驟然而止,一隻鳥兒撲着翅膀掠水而過。
伊紅柳皺眉道:“公子,我去教訓他們。”
扶疏止住她的動作,手指輕輕劃過琴面,低眉垂首,目光溫柔的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愛人,微微而笑:“無妨,我們去看看便是。”
“扶疏,你這魔頭,有本事別躲着當縮頭烏龜,光明正大的與我們較量一場,也叫你這沒毛的小子知道什麼叫做英雄好漢!”
“扶疏,你遲遲不敢現身,該不是躲在女人懷裡吃奶吧!”
“扶疏……”
叫罵的聲音驟然而止,厚重的鐵門緩緩打開,露出一道人影。那人影融在天光裡,身形頎長秀美,懷中抱着一把瑤琴,靜雅若蓮。他微微擡眸,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頭。
“死到臨頭,嘴巴還不給我放乾淨點!”男子身後的紅衣少女出言斥道。
“扶疏?”先前叫罵的丹霞觀主怔了怔,怎麼也沒有想到,六年未見,當初的少年已經長大成人,愈發的風神俊秀,恍若謫仙降世。
扶疏低頭調了調絃,緩步走向斗室中,在一張破舊的木椅上坐下:“各位有什麼意見?”
“扶疏,我要與你決一死戰!”龍溥陽上前,兩手抓住鐵柵欄,急急道。
扶疏聞言低聲笑了幾下,手中撥出一個清淺的調子:“你明知我武功已廢,卻要與我決一死戰,居心何在?”
龍溥陽滿臉尷尬,六年前扶疏自廢武功的事誰也沒有忘記,那是刻在五大名門骨子裡的恥辱,他越是高尚,越顯得他們卑劣。即使六年後他以一個魔頭現身江湖,卻似依舊無法改寫這種局面。
連串的調子從指尖溢出,扶疏笑的愈發柔和:“其實,扶疏不欲爲難各位,只要各位與扶疏定下契約,扶疏立刻送各位回家。”
“想讓我們歸順於你,我呸!”龍溥陽狠狠啐了一口。
扶疏並未發怒,停止撥絃,擡眸喚道:“方無跡方莊主。”
方無跡本來盤腿而坐,聞言,倏然睜開眼睛,凌厲的目光朝這邊掃來。
“扶疏深知方莊主是個明事理的人,不如方莊主替扶疏勸勸各位如何?”
方無跡沒有說話,重新閉上眼睛。
扶疏低低嘆了一聲,目光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南宮凌:“南宮老爺子似乎到現在還沒有開口說話,是對扶疏有所不滿嗎?”
南宮凌長嘆一聲:“是老夫識人不善。”
扶疏的笑容中含着幾分清豔,漸漸朝大牢靠近:“只怕老爺子心裡並不是這樣想的。”流轉的目光中透着幾分陰毒,“老爺子心裡肯定在想,等解了長生蠱的秘密,就一不做二不休秘密殺掉其他四人,一人獨霸長生蠱。只是可惜,扶疏打亂了您的計劃。”
“胡說八道!”南宮凌喝道。
“公子小心!”驚、變只在剎那,刀光劃過眼角,帶着微冷的鋒芒。扶疏微微擡眸,長袖輕揮,一道青色的光芒從袖中飛出,直接沒入丹霞觀主的身體。丹霞觀主拼命的扯着自己的喉嚨,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後便一動不動了,屍體瞬間化作青黑色。
牢內的其餘四人皆是吃了一驚,有些驚恐的看着扶疏,如同看着地獄修羅。
扶疏依舊是一臉溫和的笑意,如沐春風,淡淡的撣去袖子上的塵埃,重新坐回椅上:“我本意不欲取他性命,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是蠱毒。”步虹影俯身檢查完低聲道。
衆人都吃驚的看着他,扶疏擡眸笑道:“身爲教主,會點蠱毒並不奇怪吧。”
他這手段豈是會一點點蠱毒,分明就是深諳此道。衆人心裡皆是冰冷一片,原以爲他自廢武功,傷了經脈,便是永絕後患,卻不料,他們實在低估了這個人。
“我會的東西多着呢,只怕各位知道了會嚇到。”扶疏不甚在意的撥了撥絃,清冷的調子叮叮咚咚,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氣勢恍如驚雷般落在衆人的耳畔。衆人的武功皆被藥力所制,哪裡抵抗得了。不多時,便隱隱陷入幻覺中。
“……憂魂調。”方無跡再次睜開眼睛,依舊一臉淡漠的表情,“竟不知閣下師承魔琴前輩座下。”
“不錯,憂魂調傷人,安魂調治癒,想不到堂堂白衣教主竟是魔琴的弟子。”步虹影吐出一口濁氣,亦感嘆道。
若非他內功全廢,只怕只一曲便可橫掃千軍,所有人看扶疏的目光立刻變了,像是在看着什麼恐怖的東西。
“魔琴前輩亦正亦邪,收一個魔教弟子,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吧。”扶疏溫柔的目光拂過懷中的七絃琴,手中的動作卻停了下來,起身,“看來各位還需要時間考慮,扶疏便不打擾了。”
伊紅柳回頭看了一眼方無跡,目光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