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三十
1888年1月1日
一個人感覺到自己對世界或者對某個人有意義是非常重要的。海倫對我的依賴讓我變得強大和高興。
這裡過聖誕節，整個一週都非常忙碌。海倫受邀參加各種各樣的兒童娛樂活動，我盡我所能地帶她去參加。我希望她多結交同齡的朋友，儘量多和他們一起玩耍。幾個小姑娘已經學會用手指拼寫了，她們爲此非常驕傲。一個大約七歲的小男孩也來學字，他把他的名字拼給海倫看。她很高興地擁抱親吻他，這讓小男孩不好意思了。
星期六，學校的孩子們有了一棵聖誕樹，我帶海倫去學校參觀。這是海倫第一次看到聖誕樹，她感到疑惑，問了許多問題。“是誰把樹種在房子裡的？爲什麼呢？又是誰把這麼多的東西掛到樹上去的？”她不讓這些各式各樣的水果掛在樹上，動手摘下來，很顯然，她覺得這些都是送給她的。不過，不難讓她明白這些水果是給所有小朋友的禮物，而讓她最高興的是她被允許親手給孩子們發放禮物。有許多禮物是送給她的，她把禮物放在椅子上，剋制住誘惑不去看，直到每一個孩子都領到了一個禮物，她纔拿起自己的禮物看了又看。一個小姑娘的禮物比其他孩子的少，海倫堅持和她分享自己的禮物。看到孩子們對海倫友好熱情，真讓人高興。聖誕活動九點開始，我們一直玩到凌晨一點才離開。回到家時，我的手指頭和腦袋都疼得厲害，海倫卻還沉浸在喜悅和興奮之中。
晚飯過後，天空飄起雪花來，我們在雪地裡邊打雪仗邊學習雪的知識。週日早上，大地白茫茫一片，我和海倫還有廚師的孩子們一起堆雪人。中午時分，雪都融化了。這是我在這見過的第一場雪，讓我有點想家了。聖誕節
給我們的課程提供了許多素材，海倫的詞彙量也因此大增。一連幾個星期，我們什麼都沒做，只是聊天和閱讀，互相講聖誕節的故事。當然，我沒有刻意解釋所有新詞，海倫也沒有完全理解我給她講的小故事，不過，不斷的背誦已經使她的腦子裡深深刻下了這些字和短語，漸漸地，她就明白這些詞句的意思了。我覺得沒必要爲了教語言而“虛假”地談話，這對學生和老師來說都是很愚笨和無效的方式。談話應該是自然而然地，並且要言之有物，在交流中交換思想。如果孩子的腦子裡沒有可以交流的東西，那麼要他在黑板上寫出來或者用手指拼寫出那些乾澀生硬的關於“小貓”、“小鳥”和“小狗”的句子是沒有意義的。我從一開始就嘗試和海倫自然地交談，教她給我講她感興趣的事或者問我一些她想知道的問題。當我看到她急切地想要告訴我一些事情卻因爲不知道用什麼詞語表達而說不來的時候，我就教給她一些恰當的用語，就這樣，我們進展得很順利。只要我們不對每一件事都加以限定和解釋，那麼孩子的渴望和興趣能夠讓她克服許多困難和障礙，而這些困難和障礙往往是我們所解決不了的。如果一個人依據我們解釋最常用的詞語的能力來判斷我們的智力，會怎麼樣呢？如果我被要求做這樣一個測試，我恐怕要被當做智障人士，要重上小學了。
這是海倫第一次過聖誕節，看到她那麼高興，我也非常感動。當然，她掛上了她的襪子，還掛了兩雙，以防聖誕老人忘記其中之一，她一直都沒有睡，而且起來兩三次去看看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我告訴她只有睡着了，聖誕老人才回來，她馬上閉上眼睛說，“這樣他就會認爲女孩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她第一個起牀，跑到壁爐邊取襪子，當發現聖誕老人已
經把兩雙襪子都裝滿了的時候，她手舞足蹈起來，隨後又安靜下來，跑來問我是不是聖誕老人犯了個錯誤，他會不會認爲有兩個小姑娘，而當他發現錯了時候會不會回來收回禮物。您送給她的戒指拴在襪子的腳趾頭上，當我告訴她是您讓聖誕老人帶給她的時候，她說，“我愛霍普金斯夫人。”她爲南希準備了一箱子衣服，現在經常說，“現在南希就要去參加晚會了。”當她看見盲文字帖和紙張時，會說，“我要寫許多信，我要特別感謝聖誕老人。”海倫沉浸在聖誕節日的歡樂裡，一想到今年這個歡快的聖誕節與以往的天差地別，每一個人，（尤其是上尉和凱勒夫人），都會由衷地感動。下樓時，凱勒夫人滿眼淚水地對我說，“蘇利文老師，感謝上帝把你帶給我們，直到今天早上，我才意識到你帶給我們多麼大的福音。”凱勒上尉握着我的手，卻說不出話來，不過，“此時無聲勝有聲”，他的沉默比任何語言都跟意味深長。我的心也充滿喜悅和感恩。
一天，海倫在一個小故事裡碰到了祖父這個詞，她問她的媽媽，“祖父在哪兒？”凱勒夫人回答，“他去世了。”“爸爸開槍打死了他嗎？”海倫接着問，“晚飯我要吃祖父。”迄今爲止，她對死亡僅有的概念是和食物聯繫在一起的。她知道她的父親經常打獵，打些鷓鴣和鹿回來。今天早上，她問我“木匠”是什麼，而這個問題就是我們今天上課的內容。談論了木匠製作的各種各樣的物品之後，她問我，“是木匠造的我嗎？”在我回答之前，她快速地拼寫道，“不，不，是謝菲爾德的攝影師造的我。”
一個巨大的鋼鐵熔爐已經在謝菲爾德建起來了，幾天前的晚上，我們去參觀開爐儀式。海倫感覺很熱，問道，“太陽掉下來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