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容上課去了,安若文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在辦公桌上摸到一支筆,翻開語文課文,其實那本語文書還是嶄新的,他根本就用不上。他想在上面寫幾個字,自從失明之後,用的最多的就是耳朵和嘴巴,就快忘記寫字是一種什麼感覺了,真是久違了……
他在第一頁緩緩寫上“問渠那得清如許,爲有源頭活水來”可是自己呢?就像黑暗中的花朵,每天汲取不到陽光雨露,沒有新鮮的養分,還能存活多久?再這樣下去,自己的思想是不是真的會蒙塵,然後腐朽?
思考中,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他趕緊丟下筆,合上書。
“怎麼提前下課了?又不舒服?”他不解,又有一絲擔心。
“舅舅,是我!”一個年輕的女音傳入他的耳朵,雖然這幾年這個聲音聽得很少,但是他還是一下就聽出來了,再說能叫他舅舅的又有幾個?。
“木子,是你!”安若文稍微有些驚訝,不知道木子怎麼突然來了。。
“來看看你們!。”她微笑,然後故意漫不經心的問道:“舅舅,這些年,你,還好嗎”
上次匆匆一別,都沒好好和安若文說話,現在陡然過來,不敢正兒八經的問他怎麼樣,怕刺激到他,只能裝作漫不經心的問他。
安若文神色也很正常,只是稍微有些苦澀的味道:“如你所見,我除了眼睛看不見,其他都好的很。”
“舅舅果然還是這麼豁達,讓我等自慚形穢!”木子說,儘量說的輕鬆一點。不讓氣氛太壓抑。
“你怎麼樣?和冬辰還好嗎?”安若文反問她,想着她和易冬辰兜兜轉轉這麼多年,也該安定下來了,人生真的年華不多,不應該再這麼蹉跎。
木子苦笑:“我和他還能怎麼樣,有些東西時回不去的,那麼就這樣,也挺好!”
至少現在自己的心裡清明的很,沒有壓力,愛一個人太痛苦,恨一個人也太痛苦,而這兩種情緒木子對易冬辰都有過,而現在。她只想做到無愛無恨,讓自己簡單點,輕鬆點。
“木子,這些年我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心裡是明白的,冬辰爲了找你,真的是已經盡力了,而且當年的事情你也有所誤解,小涵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而沈清宛一直在欺騙他,他和沈清宛之間也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當時都誤會了。”安若文淡淡的說,要是三年前,就算他知道這些,估計也不會這樣告訴木子,因爲人都是自私的,但是現在他告訴的很坦然,並且是真的很希望木子和易冬辰不要再因爲誤會而疏遠。
“什麼?”木子有些不相信,這些她都不知道,也沒有人和她說過,突然想起最近幾次和易冬辰談小涵和沈清宛的時候他的表情很不自然,難道是和這些有關?不過她轉而一想,過去怎麼樣她也懶得追究了,恩怨兩相忘吧,所以她這樣回答安若文:“是是非非不重要了,現在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其他的不強求,順其自然吧。”
安若文很想說,有些東西還是要自己去爭取的,但是聽到木子的聲音,感覺她現在有種大風大浪後的風平浪靜,說出的話有種心如止水的感覺,也好,那就這樣吧,至少比三年前給人的感覺要幸福,只要她覺得幸福,就可以,至於易冬辰,看他自己的造化吧。如今安若文連自己的問題都沒理順,又怎麼操心木子和易冬辰的事情?
安若文起身,指了指對面的椅子:“你坐吧,喝茶還是開水?”
木子見安若文起身,趕緊下意識的去扶住安若文,要自己來倒水,但是安若文堅持自己來“不要讓我覺得我是個廢人!”然後慢慢的倒了一杯開水給木子。
“你和木容?”木子想確定一下安若文對木容的感覺。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你猜想的沒錯!”他肯定道:“我愛她,正因爲如此,我纔不能和她戀愛,因爲我不想成爲任何人的羈絆。
安若文那麼敏銳,怎麼會不知道木子想問什麼,所以也不等她問清楚,就直接和她和盤托出了。
“舅舅,木容對你的心思你應該清楚,我知道你的顧慮,但是你也應該替她着想,你和她三年,應該知道你的那些顧慮在她眼裡都不算什麼的,我想知道她在你心中的位置到底是怎麼樣的?”
木子其實就是想知道,安若文說的愛她到底有沒有感動的成分,畢竟這三年,木容爲他做的一切旁人都看的很清楚,不可能他這個當事人一點不知道,就算他是個鐵石心腸,也應該被焐熱了。
安若文的臉上漾起淺淺的笑容,就是木子也沒有見過他如此感性的一面。他指了指窗臺說:“看見那盆花了嗎?”
木子看了看窗臺,看到一盆盆栽的植物,是蘭草花,她是認識的,但是現在並沒有花,已經過了花開的季節。
他繼續,帶着某種回憶的甜蜜:“她告訴我,那叫蘭草花,長在深山裡,在我心中,她就如此花一樣,空谷幽蘭,稀有,珍貴,就因爲那獨有的氣質和高貴的心性。”
獨有的氣質?高貴的心性?這不就是說她是獨一無二的嗎?木子有些欣喜,安若文能夠這樣評價一個人,說明對這個人有着極高的讚賞了,也就是說,她心裡擔心的不是事,安若文是真的愛上木容了,只愛這個人,和其他的無關。
木容下課,抱着個毛茸茸的布娃娃進了辦公室,辦公室多了一個美女,她很奇怪,要知道這間辦公室是很少有人問津的。她定睛一看,原來是姐姐。姐姐怎麼來了?
“姐姐!”木容很高興的叫道。
“都多大了,還抱着布娃娃,就這樣當老師,能教好學生嗎?”木子雖然這樣說,但是一點責怪的意味也沒有,反而有着一絲寵溺。
木容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學生剛送的,還當我是小孩呢!”
“因爲你生日?學生怎麼知道?”木子其實今天來也是因爲木容生日。
木容回答:“他們不知道從哪得知今天是我的生日,送給我的生日禮物而已。”
“木容”一直被晾在一邊沒有說話的安若文終於開口提醒:“我們該去上課了。”說完伸出自己的手臂。
木容都被興奮衝昏了頭腦了,趕緊和木子說:“姐,你在這等一會啊,我們還有一節課,上完就回來!”
木子點頭。木容應該就是他心中的女孩,她小心的扶着他,避過路障,原來世界上真的有種女孩能夠不計回報的付出,她在心裡爲木容和安若文祝福,她並沒有等他們回來,將送給木容的生日禮物放下就走了,木容和安若文的世界太過純粹美好,讓人一份鍾都不忍去打擾!
木容和安若文一路無語,她沒有問他什麼。
安若文剛剛上了幾分鐘課,隔壁教室就傳來大聲的“happybirthdaytoyou!看來學生真的很喜歡木容,他的嘴角莫名的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快放學時,木容正在辦公桌上整理自己的東西,對面飛來一張白紙,她拿起一看,蒼勁有力的六個字鑽到她眼睛裡:木容,生日快樂!
木容笑了,原來他的字這麼好看!
易冬辰心裡煩悶,他努力了那麼久,什麼方法都試過了,身段低得不能再低,可和木子的關係仍舊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和薄天擎喝酒,薄天擎只問了一句:“確定非她不可?”
這麼些年來,薄天擎是看着易冬辰怎麼作踐自己的,實在不明白爲什麼爲了個女人就變成這樣,天涯何處無芳草?
難道真是應了那句話。英雄難過美人關?
易冬辰沒有絲毫猶豫,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很堅定地答道:“就是她了!”
就是她了,他的命,他的劫,他不可觸碰的軟肋。
薄天擎無奈,意氣英發的易冬辰,菸酒爲伴,三年裡每一次買醉都是爲了這個叫做木子的女人。他身邊從來不缺優秀的女人,不知道那個木子怎麼就能將他的心抓的這麼牢。
身爲朋友薄天擎不忍見他如此痛苦,可身爲局外人,也實在不知怎麼勸慰他,陷在感情這盤棋局裡,複雜得讓人辨不出輸贏。
他嘆了口氣,默默地將易冬辰的酒杯倒滿,他能做的,就是陪這個朋友靜靜地喝幾杯酒了。
易冬辰見薄天擎不再說話,自己也就不出聲了,兩個人各懷心思,一杯接着一杯。
杯杯烈酒封喉,易冬辰又醉得不省人事,只知道含含糊糊叫着木子的名字。
薄天擎也有點多,不過還算清醒,和易冬辰在一起喝酒,他向來不敢喝醉,畢竟易冬辰這傢伙這有他一個朋友了,他總要照顧他一下。
以往薄天擎會將這個朋友帶回家,兩個醉漢橫七豎八睡上一晚,這次,他纔不要將這個只會喊自己老婆名字的傢伙帶回家。
畢竟這傢伙失蹤三年的老婆已經回來了,雖然看起來似乎挺狠心的,但終歸是他易冬辰的老婆,一切又都因她而起,自然要她來照顧易冬辰。
薄天擎心想,也讓你知道知道,你不在的日子裡,你老公都是怎麼過的,當你老公的朋友有多不容易!
他事先就打聽好了現在木子的住處,將爛醉的易冬辰扶上車子。趁着夜色,把他拖到木子家門口,留他一個人枕着門口冰冷的小地毯,自己開着車溜之大吉了。
其實走之前,看見易冬辰迷迷糊糊躺在門口,心裡還有點不忍,萬一他那狠心的老婆不理他,就這麼任由着他躺一晚上,不知道要生多大一場病呢!再說他這朋友,在海城那是數一數二的,淪落至此,還挺讓人心酸的。
不過,對易冬辰的憐憫只在一瞬間就被他剋制掉了,薄天擎忿忿不平,就應該這麼慘,慘無人道,慘絕人寰,讓他那個狠心的老婆好好懺悔,從此賢良淑德,和他哥們兩個人好好過日子。
這麼想着,薄天擎得意洋洋,感覺自己很聰明,走之前,他對易冬辰說,祝你好運,哥們只能幫你到這了!
木子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夜色已經很深了,她滿身疲倦,只想快點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樓道里的等壞了,物業還沒找人來修,只有應急通道的指示牌上有幽幽的綠光,勉強讓人能看清路。
木子扶着牆,小心翼翼地往自家的方向走,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時,突然什麼東西在腳邊動了一下。
她下了一跳,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驚魂未定之際,那個東西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像是在囈語。
原來是個人,木子以爲是什麼變態的酒鬼跑到家門口來了,又退後一步,拍拍胸脯,裝着膽子問,“誰?”
半天不見動靜,那人好像睡着了,木子頭皮發麻,屏住呼吸,拿出手機,點亮手機上的燈,謹小慎微地向前挪了挪步子,彎下腰。照上那個人的臉。
不看不知打,一看嚇一跳,躺在地上的像半個死人的居然是易冬辰!
他這是搞什麼鬼,堂堂易大總裁,海城的風雲人物,這三更半夜的,像個路邊流浪漢一樣,毫無形象地躺在她家門口是幾個意思?意集團閒成這樣了,需要他這個大總裁四處發神經來打發時間?
木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伸出腳踢了踢他,“喂,易冬辰,起來!”
這傢伙彷彿睡死過去。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腳下的力度又大了點,“易冬辰,聽到沒有,不要發神經,玩這種無聊的把戲,快起來!”
易冬辰終於悶哼一聲,翻了個身,似乎對木子伸過來打擾他睡覺的腳十分不滿,擡手就抓住了她的腳踝,力氣很大,牢牢的。
木子身體不穩,差點仰過去,雙手胡亂揮了幾下。扶住旁邊的牆壁,“喂,你放手!易冬辰,放手!啊!”
這廝睡得極不安穩,又翻了個身,木子一個跟頭栽在他身上,小蠻腰閃了一下,疼得齜牙咧嘴,“易冬辰,你故意的!”
易冬辰被她壓得悶哼了一聲,翻身過來,抱住了她。
天哪,他的身上怎麼會有這麼濃烈的酒氣!
木子嗆得咳嗽了兩聲。皺着眉頭,推了推他。
這是唱哪一齣,又喝酒了,居然還喝得不省人事!不省人事若是能好好待在家裡也就算了,竟然不知道哪根筋打錯了,躺在她家門口睡覺!
他是要耍賴嗎?是料定了她木子狠不下那個心,對他不管不顧?
哼,木子心裡頭冷笑,她偏偏就是狠心的人,她偏偏就可以做對他不管不顧!
她掙脫了易冬辰抱住她的手,爬起來整理整理衣服,把這廝往旁邊拖了拖,自己開了門,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木子,你不可以心軟,這只是他欺騙女人情感的一種手段,不能被他迷惑,躺在門外這個人跟你毫無瓜葛,不可以心疼他,絕對不可以!
她把自己想象成冷心冷面的壞女人,還學着電視裡哪些壞女人刁難別人時叉腰的樣子。
就這樣在門口站了幾秒,她彷彿聽見門外那個不省人事的傢伙在打折哆嗦,在叫着她的名字,聲音比被人遺棄的小貓還悽慘。
天這麼亮,躺在冰涼的地上,身體一定受不了的。更何況他喝了那麼多酒,頭腦不清醒,冷熱的感知遲鈍一些,聽說有人就是這樣被活活凍死了!
要是他凍死在自家門前,那她是不是也要被牽連,要接受調查,說不定還要負什麼法律責任。
不行不行,衝着這一點,也不能不管他!
對,要把他帶進來,不是心疼他,只是爲了自己不受牽連!木子在心底爲自己的心軟找了一堆藉口,終究還是開了門。
易冬辰果然已經冷得蜷成一個團。哆哆嗦嗦的,意識還是沒有清醒過來。
“真是欠了你的!”木子還是保持冷硬的態度,嘟囔了一句,彎下腰,費勁兒地抓起他一條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天,易冬辰是真沉哪!
木子試了幾次才扶着他佔了起來,身體已經快彎到地上去了,雙腿直打顫,出了一身汗。
更要命的是,這人還不安分,掛在木子身上總是不自覺地往下滑。木子氣得簡直想伸手打他兩下。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到廳裡就再也撐不住了,在沙發上邊上鬆開手。將易冬辰像沙發上推了一把,這傢伙就像無骨的軟泥一樣,癱倒在沙發上了。
木子深深呼了口氣,半天才找回點力氣,轉身進了臥室,找出條厚厚的毛毯給他蓋上。
易冬辰感受到了溫暖,皺着的眉頭舒展來了,擁着毛毯找了個舒服的姿態,沉沉睡去,甚至還有輕微的鼾聲。
沒心沒肺!木子不再理他。
這是最後一次管他,明天天一亮,就把他掃地出門,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折騰了這大半天,原本就疲憊的木子整個人近乎虛脫。
她扶了扶額,獨自坐了一會,匆匆洗了個澡,換身乾淨的睡衣,倒在自己的大牀上。
今晚的月光很好,透過薄薄的窗簾,灑在臥室每個角落,屋子裡蒙上了一層金色的柔軟的月光。
月光也灑在了木子的臉龐上,她的眼睛在黑暗裡,格外的明亮。
她明明很累,累得想就此沉睡,一千年一萬年,海枯石爛,再不理這世間的恩恩怨怨。
可她卻是一點也睡不着,似乎心裡總有種莫名的擔憂。
思來想去,還是因爲易冬辰,這個害人的傢伙,真不該將他帶進屋裡來!
帶回來了,她的心也就被他牽在手裡了。
輾轉發側,後來,木子還是披了個薄薄的毯子,來到廳裡,看看易冬辰,主要是她覺得沙發太小了,不知道易冬辰隨便翻個身會不會滾下來。
到了廳裡,藉着月光,倒是也能看到沙發上那個人睡的很安穩,伴隨着均勻的呼吸聲,倒是沒有滾下來。
不過木子覺得易冬辰倒是鮮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候,她輕輕的走到他的身邊,看着他安詳的臉,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語來形容她此刻的內心!
就在她看的時候,易冬辰突然長臂一揮,身上的被子就沒了大半。
木子一邊給他蓋被子,一邊低估:睡着了還這麼不老實。
可是易冬辰在睡夢中似乎也能聽到他的話一樣,更加的不老實起來,他雙手口中木子的脖頸,使勁的將她往下拉。
木子沒有料到會這樣,她拍打着易冬辰的臉,易冬辰一點反應也沒有,看來不是醒了,只是睡夢中的行爲,果然易冬辰過了幾秒鐘也消停了,木子開始輕輕的將自己和他分離,因爲實在受不了他身上的酒氣。
就在她馬上就要脫離成功的時候,易冬辰索性一個翻身,就將她壓在身下了。
木子推啊推,根本就推不開他,而身上的易冬辰還在均勻的呼吸,他是睡着的,根本沒辦法叫醒他,自己又推不開他。木子一時着了急,自己也真是的,幹嘛不放心他,還跑出來看,現在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不過不可能一晚上都這樣,木子索性狠了狠心,將身上的易冬辰往邊上一推,直接將他摔倒了地上,沙發到地面還有一定的距離,易冬辰估計摔得不輕,因爲他似乎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叫聲。
但是此刻的木子可管不了那麼多了,直接將被子丟到他身上,就躲到裡間去了,今晚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會再出來了。
好在沙發邊的地面也是毯子,想來也不會凍死他!
就在木子進了房間關上門的那一剎那,易冬辰的黑暗中睜開了明亮的眸子,這個女人,真的有意思,要是說她心裡對自己一點意思都沒有,他現在是一點也不相信了。
不過還是要感謝自己那個好大哥,直接將自己丟到了她家門口,早知道這個法子有用,他早就用了。看來對付這個女人,還得軟硬兼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