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凱,你始終都能聽到我的話,對不對?”蘇佑安開啓了祥林嫂模式,一個人對着昏迷的楊凱,可以滔滔不絕地說上大半天。手下更是沒閒着,從頭到腳地替楊凱推拿,疏通經絡。她唯一沒有守着楊凱的一天,是跟庭輝出去拜師學藝。庭輝的爺爺有位老友姓樊,祖傳的中醫世家,推拿鍼灸造福無數,但他住得較遠,在西安的南郊有處院子,平時已不怎麼出來坐堂。這次,庭輝央求他爺爺,說無論如何要請樊爺爺出馬,幫楊凱渡這一劫。老爺子被請到了醫院,答應每兩天爲楊凱施針一次。老頭一見蘇佑安,倒是格外投緣,說喜歡這孩子,且看重她年紀輕輕卻情深義重,又手把手教了她推拿按摩的手法,配合着他的針法用,事半功倍。
這樣的安排卻遭到了錦彪的反對。他對林墨沒有任何好感,連帶對他提出的意見也不予採納,看着樊老爲楊凱施針,他恨不得以身相代,他始終對這樣的治療方案持懷疑態度,所以當佑安也準備上手爲楊凱推拿時,他一定要蘇佑安先在他自己身上練了幾次手。可能他覺得這樣捏捏抓抓也不大會傷害到楊凱,這才容忍了蘇佑安的做法。
從那天開始,蘇佑安開始了絮叨擒拿手的修煉。她靜下心來的時候,從小時候的點點滴滴開始回憶,十幾年的日子裡,楊凱從未離開過她的生活。即使是那幾年不在身邊,他的心意也始終伴她左右。自己何其幸運,遇到了這樣一個視她如寶的男人,能將她綿密地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下,又不會禁錮了她。愛一個人容易,難得的是願意看她也有一片展翅翱翔的天空,甚至爲了她的夢想,可以把自己置於從頭再來的地步。這些年,蘇佑安被寵得有恃無恐,不再敏感多疑,不再患得患失,元寶說逆齡生長這個詞放在她身上再合適不過。
一天天過去,即使楊凱還是沒有任何反應,蘇佑安還是從早到晚地將他照顧得妥妥帖帖,蘇佑安毫無疑問地瘦了下去,所幸精神還不錯,並沒有當着別人崩潰哭泣,這讓元寶橙子她們想開解,都無從說起。
這天是七夕,中午,元寶和橙子來看楊凱, 張堯請假外出居然得到了批准,難得可以陪元寶過個情人節,佑安難得的還能拿他倆打趣起來,張堯憋得滿臉通紅。送走了元寶和張堯,橙子坐到佑安身旁,抱緊了她,輕嘆了聲:“蘇蘇,何苦逼自己強顏歡笑,元寶又怎麼會不知道。”
佑安將毯子輕輕向上拉了拉,將楊凱的右手放了進去。“元寶理解我,我又怎能不考慮她的感受,她回國的時間是比你長,可張堯時間有限,倆人也是聚少離多。好不容易有一次能過個像樣的情人節,我不能擺個哭喪臉給姐們添堵啊。”
橙子重重地抱了抱她,“想哭你就哭出來,這麼久了,怕你撐不住。”
“我以爲十幾年前發生的事我會模糊,這幾天的時間細細想來,卻發現歷歷在目,我給你們說過沒有,有一年也是七夕前後,我跟林墨因爲祝美鬧彆扭,那天楊凱爲了讓我散心,騎着重型機車帶我兜風。那是他姥姥家村後的一條小河邊上,那天晚上的星星特別亮,甚至可以看到銀河,我當時還問了他,牛郎織女一年只能見一次,他們是怎麼堅持下來的?當時他沒有回答我,可是後來有一次他告訴我,其實他已經回答了,只不過當時我們之間有林墨,他沒法說出口。”
橙子看向楊凱,邊問道:“他怎麼回答的?”
“他說,見我一次,就夠他撐上一年,所以後來的每一年,都找藉口回來看我一次。”
橙子沉默了下,“遇見他,是你這輩子的幸運。”
“可對他而言,並不是。橙子,你和元寶見證了我們倆的感情,他付出了多少,你看到了,現在又變成這樣,都是因爲我。”蘇佑安哽咽着,淚水順頰而落,“你不會知道我有多後悔,我爲什麼要在林墨回來的事情上糾結,否則他也不會急着趕回來,也不會擔心我才亂了陣腳被車撞了,我,害得他昏迷不醒這麼久,只覺得從心裡往外地恐懼,我怕他再也醒不過來,我怕他就這樣一直昏迷下去,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他醒不過來,我要如何生活下去,橙子你說我是不是自作自受。”
橙子抱着她,感受到她渾身輕輕的顫抖,眼裡也噙滿了淚水,一邊道:“不會的,不會的,蘇蘇,楊凱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好的男人,他說過,絕對不會放任你一個人生活,他不捨得也不放心,他追你追得那麼辛苦,怎麼會就撒手不管你了,放心啊蘇蘇,我們都相信,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佑安擦了擦淚,重新拉過楊凱的手,在她精心照料下,楊凱雖然一直沒醒,但是氣色並沒有黯淡下去,臉上光華不減,甚至有些紅潤的顏色。她突然想起來什麼,又道:“楊凱,等你醒過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個房產證的名字給我改了去,都怪你說什麼留給我當遺產,叫你胡說八道,呸呸呸!”
橙子聽得忍不住莞爾,她直了直腰,問佑安道:“餓了沒,我給你買飯去,想吃什麼?”
蘇佑安看着楊凱說:“你快起來,我想吃糖醋小排,雪綿豆沙,蓮藕玉米湯,別人做的都不是那個味兒。”
橙子難得的翻了個白眼,“你繼續回味,我去給你買糖醋小排。”
楊凱真正有了確實的反應是在那天晚上,蘇佑安端了盆熱水給他擦身子,當然,免不了開啓絮叨模式。她固執的認爲她說的一切,楊凱都能聽到,就好像兩人從前在一起聊天一樣。
“我最近體力變好了哦,老公你說,我這樣以後是不是可以開個中醫理療室,我去求樊老,讓他收我做個入室弟子什麼的,我猜他有可能會答應,庭輝說我跟他的孫女長得很像。”
“樊老說了,氣血是可以在不同人之間流轉的,我最近都有好好吃飯,就是想給你按摩的時候,把我的氣血傳遞給你,你就可以快點衝開血塊醒過來,所以你看,武俠小說裡面功力傳遞是有依據的啊。”
她繼續唸叨着,“時間過得我都不知道是幾號了,哎對了,今天是幾號啊,大姨媽好像很久沒來了呢,看樣子我這氣血消耗過大,你趕緊醒過來給我補補。”
她自己唸叨着,也覺得不大對勁,趕緊找來手機看了看,一看之下,大驚失色,才覺出來,已經有兩個多月沒見到親戚的面兒了,蘇佑安就是再遲鈍,也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停下手裡的動作,傻呆呆地看着楊凱,然後,慢慢地說道:“楊凱,你要當爹了?”
話音未落,楊凱的眼皮似乎輕微地動了動,蘇佑安一直盯着他在看,覺得好像有動靜,卻又不敢肯定,剛好橙子買了吃的,和錦彪一起回來,佑安趕緊喚她,“橙子,你看到楊凱的眼睛好像眨了眨沒?”
這些天,只有錦彪會在每一次佑安說楊凱有動靜的時候認真地查驗,也不管是不是佑安的幻覺。他盯着楊凱看了半天,問:“嫂子,你剛纔做什麼了?”
蘇佑安聞言大囧,卻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只照實說道:“我說,難道你要當爹了?”
橙子和錦彪聽了也大吃一驚,“蘇蘇,你。。。怎麼回事?”
聽完她說,橙子轉身又出去,再回來時,拉着蘇佑安進了衛生間,“試試”。
佑安心裡跟打鼓似的,但卻並沒有太多的恐懼,相反,她甚至有些期待,兩道槓的結果出來時,橙子傻眼了,她卻舉着驗孕棒來到楊凱身邊,一字一句地說:“楊凱,你要當爹了。”
三雙眼睛齊齊盯着楊凱看,這下,輪到錦彪喊了起來,“大夫,我大哥動了,他動了,眼睛動了!”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檢查,CT,核磁共振的結果都顯示楊凱頭部的血塊有了明顯的縮小並且移動到了相對來說比較安全的地方,林墨第一時間聯繫了他的導師,恰好他的導師已經人在上海了。林墨訂了當天夜裡的機票,親自飛到上海,將他的導師請過來爲楊凱主刀。事情發展得太快,蘇佑安已經跟不上節奏,好在人多,也不必她事事親力親爲,反倒是錦彪一改近日的態度,對蘇佑安重新親近了起來。
林墨擔心錯過這樣合適的手術時機,因爲他知道血塊隨時有可能還會移動,第二天就請他的導師移駕西安,好在跟上海的醫院是對口兄弟單位,能請到這樣重量級的專家主刀,也是院方求之不得的好事,當天下午,楊凱就被推進了手術室。林墨作爲導師的助手,也進了手術室,關門之前,他抱了抱蘇佑安,在她耳邊說,“放心,這是我欠你的,我一定會把他安全地帶回來。你不要焦急,對你身體不好,相信我,也相信他。”
蘇佑安點點頭,不可見的淚水又涌上眼眶,“林墨,你答應我的,這次再莫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