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三天,楊凱沒離開過醫院一步,趁着蘇佑安睡着時,他打了N通電話解決公司那邊的事,到了晚上他就在旁邊的病牀上休息,這幾天,他的小助手爲了執行老闆“找到好吃易消化不油膩不重樣的美食”的任務滿上海的跑,好在老闆也會體貼地讓他再找些吃飽有力氣幹活的美食,幾天下來,眼見着小夥子臉色紅潤,跟吃了十全大補丸似的。
這天,他帶回一些港式點心,用保溫桶裝了黃芪土雞湯回來,還沒進屋,香氣就鑽進了蘇佑安的鼻子,田文笑着說:“今天這點心,可是我們楊總點的地方,港式點心加雞湯”,他擰開保溫桶的蓋子,抽了抽鼻子,“香吧?”
楊凱接過,盛了一碗晾在一邊,邊對蘇佑安說:“上次來這出差,跟客戶吃飯,客戶知道我從深圳來,給推薦的這家港式茶餐廳,我試了試,味道不錯。”
楊凱舀起一勺湯,吹了吹送到蘇佑安嘴邊,蘇佑安坐起身,卻不肯張口,“楊凱,我都好了,自己來。”
楊凱卻不說話,轉而把那勺子塞到了自己嘴裡,像個孩子一樣咂摸咂摸滋味兒,臉上現出意猶未盡的表情。蘇佑安看得好笑,說:“楊總,請問,你是在饞我嗎?”
還沒等楊凱出聲,田文卻不幹了,他把保溫桶蓋好,抱走,指着楊凱說:“你,你你你,你怎麼把我給安安買的雞湯喝了?”
“嗯?”楊凱挑挑眉頭,看着田文緊張的樣子:“你小子,是不是搞錯了誰給你發薪水?”
“那……那也不中”,田文一着急,家鄉話冒了出來。
“就這買了這麼一桶,我堵了那麼久車才提回來的,楊總你身強體壯像頭牛似的,不用補。你看安安,都躺了好幾天了,必須得補。人家老闆說了,黃芪補氣,雞湯還治感冒,簡直是給安安量身定做的,楊總你不要跟安安搶。”
楊凱突然站起身,放下手下的湯碗,一步步走向田文,他拍了拍田文的肩膀,拂去不存在的灰塵,輕聲問道:“你叫她什麼?”
“安安……姐”,田文懾於他們楊總眼中隱約閃爍的殺氣,怏怏地放下手裡的保溫桶,向門口蹭去,火速開門,閃身,消失。
楊凱重新坐下來,吊着眼角問蘇佑安:“怎樣?還要自己喝嗎?”
蘇佑安撥開楊凱的袖口,用尖尖的指甲在他手臂上捏了一小塊肉,掐了下去。
楊凱,紋絲未動。
蘇佑安,認命地被餵了大半桶雞湯。
三天的時間裡,兩個人默契地沒有談起林墨,沒有談到爲何會生病,沒有談到以往,沒有談到未來,有的,只是當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只是吃飯喝湯好好休息。楊凱怕她嫌無聊,抽空給元寶打了通電話,請她挑些東西給佑安解悶,元寶和橙子阿水一合計,假公濟私地點了套仙劍奇俠傳的DVD,以期等佑安回來後大家能自由追劇,那時候,宿舍裡還沒裝網線,筆記本電腦都是奢侈品,元寶和橙子兩個人,一人迷上了李逍遙,另一人迷上了唐鈺小寶,恨不得把牀頭都貼上海報,有這種揩油的機會,豈能輕易放過。田文把碟片拿回病房時,蘇佑安給元寶打了個電話,一通威脅恐嚇之後,放下電話,特別平靜地說:“小文,你可以出去了,帶着你元寶姐姐的逍遙哥哥,找她去吧!”
還是楊凱,在樓下的報刊亭買了本合訂本《讀者》和好幾個月的《女友•校園》拿上來,給蘇佑安解悶。
楊凱把牀頭搖起來一些,讓佑安可以靠在上面看雜誌,蘇佑安翻了幾頁,偶然翻到了星座物語那個版面,盯盯地看了很久,終於,這場早都該發泄的痛哭一發不可收拾。
楊凱倒也不急着勸阻她,看她將臉埋在書裡,拿了條毛巾把書換了下來,看了看打溼的這頁,他也弄不清爲什麼會引起佑安的淚,只是,肯定又和林墨有關,林墨的星座?他連自己是什麼星座都不清楚,自己也奇怪,這麼粗線條的人,面對眼前的佑安,卻有着顆細膩無比的心。可能,只要想,只要肯,百鍊鋼也能化成繞指柔吧。
佑安的哭聲漸漸由小到大,又趨於平靜,聽得她哭得有些上不來氣,楊凱坐到她身邊,摟緊她仍在顫抖的身子,“不哭了,佑安不哭啊,再哭下去,剛喝下去的雞湯都被你哭出來了。”
這話卻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佑安哭得幾度哽咽,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楊凱把她的臉擡起來,看進她的眼睛,“丫頭,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輕柔地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楊凱斟酌了斟酌再度開口:“你聽着,我知道你找不到林墨了,我也知道他不辭而別給你造成的傷害有多大,你委屈,揪心我都感受得到,可我眼中的蘇佑安是個帶着光環的姑娘,是個驕傲自信的姑娘,是個善良活潑的姑娘,是個離開誰都能活得精彩的姑娘。”
也不知蘇佑安是否聽得進去,楊凱加重了語氣,說:“是個無論如何都不會難爲自己的姑娘。”
蘇佑安搖頭,“楊凱,我沒你說得那麼好,我不堅強,我不信林墨就這麼毫無交待地離開了我,他可以走,但他得走得清楚明白,而不是這樣,一句話都沒有就從我的世界消失,我想不通他爲什麼會這樣對我。”
“我以爲,擁有你,該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可你終歸是錯了。”
“佑安,我寧願你將錯就錯。”
楊凱扳過她的臉龐,再次篤定地說道:“有一點我要你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永遠在你身邊,絕不會離開你,不會讓你一個人,你聽清楚了嗎?”
蘇佑安終於仔仔細細地看進了楊凱的眼眸裡,那一刻她心裡無法不感動,最起碼身邊這個男人可以在她如此無助和彷徨的時候給她一個肩膀倚靠,給她一方屋檐避雨。只是,林墨,你在哪裡啊?你就那麼狠心,將我們之間十二年的情誼全部埋葬。
楊凱看着蘇佑安漸漸平靜下來,知道她哭得累了,扶她重新躺下,轉身想去幫她倒杯水。剛起身,袖口卻被她抓住,示意他坐下來。楊凱知道,蘇佑安有話跟自己說。
“楊凱。”
“我在。”
“我雖怪他,可他一直在我心裡。”
“我知道,你先等會兒,我給你倒杯水。”
楊凱還是起身,走到門口放暖壺的桌子邊,背對着蘇佑安,他慢慢的從壺裡到出杯溫水,加了勺蜂蜜,慢慢地攪拌。佑安要說什麼,他心裡一清二楚,但他也想得很明白,林墨這次離開蘇佑安,是上天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抓住她,以後的日子裡將是充盈的幸福,再無心被掏空的淒涼。
“佑安,你只聽從你內心的聲音,對我的所做作爲,無需掛懷。”楊凱將水杯放在牀頭櫃上,眼裡重又聚集起志在必得的光芒。
“你別對我這麼費心,我們打小就認識……”
“你也會說,我們從小就認識,爲你做的每件事,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佑安,我不要你有壓力,你就做你自己,我的假也快到了,把你這邊收拾妥當我也該回去了。”
頓了一下,他想了想還是說:“但有件事我必須讓你知道,佑安,你一直在我心裡,從未走出去過,我對你的感情你知,我知,甚至林墨也知,當年我非常堅定地告訴過他,如果他不能守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那我定會取而代之。我不會趁人之危,但這不代表我會放棄對你的心意。”
蘇佑安聽了,不再說什麼,低頭喝了口蜂蜜水,甜的,可這心裡,怎麼就這麼苦呢。她忽然覺得累,什麼都不願去想了,無論是林墨還是楊凱,暫且隨他們去吧。
在醫院住了三天半後,蘇佑安出院了,田文邊開車邊嘟囔着:“安安姐,你出院了,我就下崗了,等楊總走了,上哪再找這麼美好的肥差去。”
楊凱從座位上伸出一隻手,直接捏在他胖嘟嘟的臉頰上,“臉蛋子都肥成這樣了,還打算找肥差呢,先找個女朋友再說吧。”
田文扯着嘴角:“疼疼疼,楊總,不要干擾司機駕車,注意安全,安安姐救命!”
蘇佑安拍下楊凱的手臂,輕笑說:“田文啊,你第一次給我送票的時候,我怎麼沒看出你還有笑星的潛質?”
田文滿不服氣,“我可沒有,要說有,那也是我們楊總,天天說話跟趙本山似的,那叫什麼?老有勁了。”
楊凱將目光從車窗外收回來,淡淡地說:“別扯了,快到了。”
楊凱這次都不用親自出馬,田文嘴上跟抹了蜜似的和宿管大媽套了圈近乎,楊凱就順利地將蘇佑安的東西拎了上去。上課時間,宿舍裡沒人,蘇佑安的牀鋪被她們幾個收拾得乾乾淨淨,楊凱將東西放好,對蘇佑安說:“佑安,我今晚的機票就回去了,只請了一個禮拜的假,積了一堆的事。”
“啊?哦,這麼急啊。”
楊凱敏銳地捕捉到她語氣裡的一絲失落,“佑安,你不希望我走?”
“哦,不,不是,就是,我還沒來得及謝你。”
“那就對了,你欠我兩次了”,楊凱比出兩根手指頭,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記着啊,我怕我忘了,你得一筆一筆的還給我,不許賴賬哦。”
蘇佑安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上次火車票的事,緊接着又聽楊凱說道:“我都要走了,你還不露個笑臉給我看?”
“楊凱,你怎麼跟個討債的似的?”蘇佑安跺了跺腳,推了他一下。
楊凱卻順勢將她拉到懷裡抱了抱,隨即鬆開了手,留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很快會回來的”,楊凱默默地在心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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