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了的世界就這樣了,卻還有讓人要活着。
或許是見識了繁華,自然就覺着有些東西放不下。放不下的人很多,他不見得是最放不下的一個,卻是最落魄的之一。跟着他的腳步甚至都不覺着還有必要活着。傾盆大雨, 茅屋,加上哭聲,勾勒出了這個剛剛覆滅的繁華世界。他不再餓,他卻在哭。大概他的靈魂還是乾淨的,因此對他來說絕對是美味,他太需要美味,因此註定了他必須跟着這人。從南到北,大概很多落魄的人都走過,畢竟就算是再怎麼痛苦的人呢,卻還是想活着。他寫了很多憂國憂民的篇章,卻也向往着活着的希望。北邊的戰亂,已經讓他失去了一切,要是連活着都失去了,他就真的一無所有了。一無所有的人是不配談希望的,這一點自然是他不可能選擇的事情。
什麼地方還是一片淨土,這對於他來說是很難找到的,畢竟這天下的土地,都已經開始亂了。就算是帝王的兒子舉起了新的旗幟,卻不見得給他留下了很好的待遇。這是稀奇的,想做事情的人,永遠都不能獲得最好的位置。這是他們這羣人的悲哀。他們已經無數次表達了自家爹想法,卻並沒有獲得迴應。或許也該怪他們自己,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正確的巴結權貴。可是要會巴結了,大概也沒有人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畢竟走在荒野裡的人,實在很少,敢於面對這蒼涼的未來的人更少。
前面一個人的蜀道雖難,卻走得豪邁,他的蜀道走得太過悽苦。這人大概天生就悲情,或許也是因爲看過了太多悲情,也在這時候變得悲情起來。你不能說他不夠堅強,卻應該知道世道的不公。茅屋裡的人看着有些消瘦,這大概是最好的形容了,不過他卻足夠堅強。在這破碎的河山之間走過,也自然要留下很多句子。他留下的句子都是經典,這讓人覺着有些害怕,沒有人可以這樣的,除非是神。當然他知道這個人不是神,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這樣的人究竟會不會成神,沒有人知道,最起碼現在這人是沒有這樣的機會的。他還要爲活着而奔走。一個有才華的人,要爲活着奔走的時代,是悲哀的時代。這世界已經開始容不下大才。過往的歲月只能是靠着月夜和酒來回望。
或許兩人之間隔着的籬笆,也就是夢想與現實的距離。你要是翻越過去了,或許就有了更加美好的世界。兩人都沒有翻越,都好像再等着什麼?畢竟這世界有很多人在等待着。他們等待的是什麼呢?有人懂,卻也不見得有人懂,他已經趕跑了很多同類。好些個是跪下來求着人家離開的。這樣的行爲在他這裡不算可恥,畢竟這事情也沒有幾個人看見。或許可以靠近些,聽聽這人的心聲,也好過只能看見他寫下的東西。人寫東西往往規避了太多東西,就顯得不夠直白。隱藏在筆鋒下的心思,要很多人卻猜測,可猜測是讓人心累的事情。你要是習慣了猜測一個人,很有可能就變成了一個可怕的人。他當然不愛隨便猜測,畢竟他不需要猜測,只需要出手。不過他已經連續錯過了好些機會,這一次多半也會錯過。
一個女孩的出現打破了這裡的沉默:你怎麼就能忍心等着,他都已經這麼落魄。他撿起了路旁被雨水打落的話:你當然知道,他應該是最該被記住的人。女孩聽了這話卻笑了,她記得以前有人說過最該被記住的人應該放在心裡不該說出來。這人說出來了,就不是最應該被記住的人了。孤獨的身影還在繼續孤獨,可是臉上的淚水卻已經打溼了衣襟。痛哭的人在,生命就在。他知道這個道理,真正死亡的臨近時沒有哭聲的。你要是哭了,證明你還好好的活着。這個道理大多數人都不敢說出來,卻都懂。懂道理是一件好事,他這樣笑着對自己說。或許是太過於悲情,他很自然的流下了眼淚。沒有什麼神奇之處的眼淚,這一點他非常清楚。只是不知道這被觀察的人知不知道自己的眼淚一文不值。或者他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會莫名的痛苦。
沒有人知道這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畢竟這樣的雨夜實在太多。該是喝上一壺美酒了,記憶中應該是這樣。都城的酒,其實並不名貴,只是生在都城,就顯得名貴起來。他是記得這酒的滋味的,自然這地方的酒酒很難入喉。美酒應該跟美好的事物相對應,在這裡,大概是品不到美酒的。人心就是這樣,有了哀愁,愛拾落花。他當然是看見了落花的,甚至也能看清遠處的人影。不過這人影已經跟了自己半生,他都不再覺着奇怪。有人跟着,起碼還有一個人可以交流。
家國破碎後,只記得薄酒。蒼涼的北方號子,竟然也在這竹林裡響起。竹林的風,配上這歌喉,算是絕配。有人飲下了酒,有人扔下了花。都是千古悠悠,卻都不知該去何處。這裡不是歸途,卻也是歸途。再回去,大概也只能看見那個毀掉一切的老人坐在空空的宮殿裡回味往日的滋味。這滋味應該難以下嚥,畢竟自己釀下的苦酒,最終只能是自己獨自飲下。可是他卻不能知道,在宮殿之外,還有多少人在流淚。
再走不進繁華的他,應該是痛苦的。邊關的戰報還在傳來,沒有人敢想象這一場戰鬥還要打多久,也不知道戰後能獲得什麼?當然這一切都不是這一代人可以看完的,他只能看見他自己能看到的風景。戰亂從這時候開始,等待這個朝代結束都沒有結束。竹林裡的風算是停了,太陽也露出了半個頭,再這樣的地方能見着太陽挺稀奇的,沒有人知道這太陽什麼時候會再一次躲起來。當然有可能這太陽也就是給了一個影子,並沒有露出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