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折繁華

他最終選擇了躺下。在這世界上只有躺着是舒服的,畢竟餓肚子的人就該躺着。

天平盛世,其實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他的胃裡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只是這樣的事情實在讓人覺着痛苦。或許這就是他的悲劇,再這樣的時代,人們連鬼魂都不怕,就算是夜晚也還敢在外面遊蕩。人們佔據了所有的地方,讓鬼魂無處安生。繁華的好處是很多的,繁華的世界才能創造各種可能,人們不安於只是活着,纔會有出去闖蕩的心。這裡的人似乎忘記了祖先的流亡,只記得自己應該奮進。刀劍在手,天下我有,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他想着過去的事情,也看着現在的繁華。樓裡的人在笑,他也跟着笑了起來,酒香飄散在這條巷子的每一個角落。他只覺着渾身難受,卻也不敢靠近。他看着自己窮酸的打扮,在看着高樓大船,他知道自己只要靠近這些地方,肯定會捱打。當然被打對他來說已經習慣,只是那些白眼實在讓人覺着難受。

有人高歌,有人彈琴。他仔細聽着,這條街道的琴聲,其實並不高雅。他當然知道,在這酒香撲鼻的巷子根本不配有高雅的琴聲。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一樣,走在這裡幾乎分辨出真假。幾個貴家公子,正把玩着手裡的玩意,不是大笑幾聲,漸漸讓人迷失在這酒香之中。再遠處笛聲響起來了,他不覺有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竟然是更遠處的東西,在繁華的外衣下,還是有人安於清貧。這些人想做什麼?沒有人問,其實就算是問了也不見得會有人回答。

高雅的東西不存在了,低俗的東西卻讓人覺着賞心悅目。鄉間多了一些高雅的人,可惜這些人呢很難讓人記住。他也記不住,畢竟這樣的社會哪裡還給這些落魄的人留下空間。每個人都向着升官發財走着,你往回走實在有些不符合潮流。同樣的江邊,楊柳也只是楊柳,高歌的人卻有些悲涼。這份悲涼不會傳播太遠,畢竟留給這些人的空間就這麼多,山水河流都沒有想要跟這些人同流合污。城裡的街道,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人,在這世界,還沒有比這城更高大的城池,再往西走,也不可能看見。再遠的地方,都能看見,就算是荒漠,也擋不住大家的步伐。向外征戰,哪怕陷入無盡絕望,還是要繼續。有着身後的銅牆鐵壁,每個人都在堅持。支撐這繁華的軍隊,也支持了每一個人的夢想。

他又看見了垂釣的人,不過他很清楚這垂釣的人,就是一個普通的垂釣的人,不過在很多時候有人總會僞裝。他不想揭穿這些僞裝,畢竟有些人還做着夢。人都該有夢,不然在這繁華的天下會多出更多悲哀的人。提着長劍的劍客最終是走出了城門,這扇門其實對他沒有用,他也不該是這門裡的人。戰爭還在邊關繼續,甚至一直也不會停下。他沒有想過去邊關麼?不知道,同時代的很多人都去了邊關,在大漠黃沙裡,留下了千古名句。威武的軍隊在大漠裡橫行,那可是真的橫行,幾千年來從沒有過的豪邁。男子就該是這樣,就算是橫屍荒野,也還是展示豪情。沒有人敢這麼豪邁的赴死,這時候卻多了這麼多敢死的人。江山美人,美酒都存在了,還有人不滿意麼?當然有,總有人會看見不一樣的世界。他跟着看的就是這樣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誰人愛看蜀道難?大概也就只有他了,一柄長劍,就可以開闢出他自己想要的江山。江山並不一定就是這大大的國,也還有更遠的夢。他是做夢的人,做夢的人一定要飲酒。酒,在他靈魂裡也同樣在他的詩歌裡。那些喝着酒水的貴公子,只知道醉酒,根本不知道酒魂。逍遙一日,也不過就逍遙了這麼一日,浪費了酒,也只能是由着他們浪費了酒。他的酒不一樣,他的酒就是要爲了那一串文字來的。每一個字在酒的牽引下,迸發出無窮的魅力。跟在這樣人的身後,你能感受到逍遙自在,比在江邊垂釣快樂很多。

可惜的是,這哀愁也近。能寫出好句子的他,卻一直沒有實現自己心中的報復。他跟着他,也漸漸有了他的愁容。或許這就是命運,書生握劍有豪情,卻未見得能得到城裡人的理解。城關閉了很多東西,甚至在很多時候陷入了一種循環。城牆的崩塌也就一瞬間的事情,那一日最終看見那個老人帶着年輕的女子也踏上了蜀道。蜀道還是一樣的難,甚至這時候的難已經充分表現出來。

來到這裡的老人已經沒有了豪情,他臉上驚恐的神色,根本看不出他當年的英勇事蹟。站在外面的是他的親兵,所有人都亮出了自己的兵刃,這一次刀不再對向敵人,而是指向了老頭。他看着這些人,臉上也有了笑容,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獲得帝王的靈魂,這樣的靈魂實在稀少,大多數時候他競爭不過自己的同行。不過在這荒野,是他的地盤,他應該可以輕鬆獲取。他心裡鼓勵着這些人,只要這些人呢把刀再遞上去些,這帝王的靈魂就是他的了。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他終究是找到了帝王。

可惜的是,這些人停下了腳步,提出了處死漂亮女子的意見。他實在不明白這些人是怎麼想的?死一個帝王是多麼大的事情,他們卻要去做一件小事,殺死一個無關痛癢的人。當然帝王是贊同這種做法的,畢竟他已經沒有了更多的選擇。他想活着,這是所有人都想要的事情。至於這女人,死了就死了,自己可不信真的有來生來世。帝王不信,他肯定不信,畢竟在橋頭守了這些年,從來沒有看見誰回來過。

帝王臉上沒有了笑容,心裡卻樂開了花。他只要活着,就還能回去坐擁繁華。這可不是一般人能獲得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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