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梅對這世界充滿憤怒。一切是如此的荒謬,如此的污濁。自己這個純潔的教徒,嚴守戒律,心如古井。不論從哪個方面,都比心月那個騷狐狸有資格成爲本庵之主。哪知師父臨終居然傳衣鉢給這個不潔的女人。自從她上任後,很快將庵內搞得烏煙瘴氣。自己不甘寂寞,經常下山參加世俗聚會,與浪蕩文人詩酒唱和,插手種種俗事。後來更進一步將清淨佛堂搞成變相妓院,公然容留香客過夜。是可忍,孰不可忍?心梅自覺已經仁至義盡。換換掌庵之人,滌盪這些污濁已到了刻不容緩的關頭。
當然心梅不是三歲毛頭。活到這麼大,就算一直生長於庵內,也知道辦事是要有技巧的。爲此她精心準備了好久,蒐集了種種證據,又聯絡到外面的幫手,這才擇機發動。這個時機,就是今天。
吱呀一聲輕響,門被輕輕推開。心腹映雪快步進入,附到她耳邊說了幾句。心梅鐵青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點頭道:“你辦得好。讓他進來吧。”
映雪拍了拍手,門外一個俗裝短髮的男子便邁步進入。此人正是盧權。他從映雪的話中聽出名堂,決定將計就計,冒充羅兩風的手下參與此事。映雪被他闊綽的開價打動,同意爲他辦事。
心梅打量了一下盧權,點頭說道:“你就是羅幫主的心腹?”
盧權微笑道:“正是。幫主對大師的囑託十分上心,所以決定多派人手。此刻他正在外面觀察環境。”
心梅道:“心月我能對付。讓你們前來,只爲防備心月的姦夫。此人出手狠辣,殺人不眨眼的。你們要小心。但不到不得己,輕易絕不能殺人!”
盧權點頭道:“這個我們理會得。大師是有道高尼,以後還要住持本庵,當然不能沾上命案。我們雖是江湖道上的,但也有家有業,能不殺人當然最好。”
心梅道:“很好。該怎麼做,映雪會跟你說。現在我去心月那兒,你們也行動起來吧。”
心梅再不多看盧權一眼,高視闊步的出了房門,頂着風雪向心月的院子走去。
心月匆匆吃過早飯,便聽到有客來訪的消息。領頭的是方外知交吳若萍之子徐簡,帶着一個小表弟袁京,說是前來進香。心月自然明白兩人的興趣何在。她陪着兩人說了些閒話,便讓一位帶發弟子領兩人去密室“講經”。袁京興沖沖的去了,徐簡卻磨磨蹭蹭不肯前往。等兩人離開,徐簡上前一步,伸手去託心月的下巴道:“如此佳人,空守深山真是暴殄天物。”
心月一笑讓開道:“徐公子別拿我開玩笑。對我們出家人來說,肉身不過一具皮袋子包裹着衆多污穢。欲界的快樂更是墮落之源,怎能輕易沾惹?”
“――說得好!可惜只是表面功夫!”
門外突然傳來暴雷般的一聲,接着砰的一響,門被重重推開,一個黑衣女尼帶着瀑天雪花衝入室內。
室內兩人都吃了一驚。心月仔細一看,發現原來是師姐心梅。此子一向古板,完全不通時變,對心月的種種大有微詞。心月“多種經營搞活經濟”,令庵內財力充足。心梅做爲心字輩的大佬,本來可以享受優厚的供奉,但卻被她冷言拒絕。只是她數度挑戰心月的權威,想要拉她下位,卻從來沒有得到庵內的多數支持。論起世俗的心機手段,古板的心梅如何是七巧玲瓏的心月對手?近些年來心梅似乎心灰意懶,只顧整天閉門誦經,對庵內一切全都不加理會。本以爲她已經放棄篡位野心,哪知今天突然用如此方式衝入,心月當即明白,她這回是有備而來!
一念及此,心月當即堆起笑臉,柔聲問道:“師姐今日前來,可是要指點小妹的佛門功課不成?師姐閉關多年,想必修爲大進,現有徐公子在此,讓我倆一同領教師姐的心得如何?”
徐簡欣然說道:“此議極妙。現放着漫天大雪,深山、古剎,說道論禪,那是再有意境不過。”
心梅卻不接碴,冷笑着從嘴角擠出話道:“姦夫淫婦!說些浪詞豔詩怕更合適,說禪論道,沒得污了我的嘴巴。我這回不是來跟你廢話的。你馬上將住持位子交出,蓄髮還俗,我便放你一馬。念你在庵內多年辛勞,奉贈些銀兩也不是不行。若是不肯識相,休怪我將你的醜事抖出,到時不能體面下臺,那就怨不得我!”
聽到心梅不顧外人在場,說話如此不留情面,心月也不由生氣。她沉下臉道:“師姐突然來此胡言亂語,難道是修禪不得其法,以至走火入魔?我這位子是師父傳下,又受過官府認可,豈是說撤就撤?就算我下位,師姐恐怕也未必能坐上這個位子吧?”
徐簡看到這幕好戲,莫名的精神一振。自從來到這個沉悶的世界,二十來年裝癡作呆,好容易才熬到今天。如何破開這個鬱悶的世界,這是徐簡一直在苦思籌謀的問題。白石庵內的情況,徐簡相當瞭解。弱勢的心梅突然發作,自己倒要看看她準備了些什麼手段,結果又會是如何。他當即退到一邊,要看這對師姐妹如何出招。
心梅不屑道:“我能否上位不勞師妹操心。倒是你自己不守清規,已經無資格坐這個位置。私下跟你談是給你機會。我的耐性是有限的,半個時辰後,如果你不主動交位,我就召集所有弟子公開宣佈。你看着辦吧。”
心梅袍袖一拂,轉身出了房子。室內心月呆了片刻,很快又放鬆下來,笑着對徐簡說道:“心梅師姐就是這個脾氣,徐公子莫怪。”
徐簡微笑道:“我無所謂。出家人既能出言無忌,我在家人也不必爲口舌過節無謂煩惱。倒是住持法師看來有些麻煩。要不要我幫點忙?”
心月淡定的搖頭道:“每一個地方都是如此,人一雜,亂七八糟的事就多。要是這點小事都不能料理,我還能坐在這個位置那麼多年?”
徐簡大有深意的點了點頭。
心月的臥室內,盧權正在緊張工作。雖說是冒牌幫手。但映雪提供的一條消息令他大感興趣。原來心月的房內有條密道通往前山的榮華寺。盧權當即決定,找到密道入口,前往一探消息。這種時代的密道機關都很簡陋。盧權很快發現徵兆,順利開啓了密道。原來機關就在牀頭,一旋那個鳳頭雕飾,牀身便軋軋連聲的分開。盧權毫不猶豫的跳入其中,腳剛落地,密道便在頂上合攏。盧權下意識的伸手一摸,這才醒悟轉生之後那顆夜明珠已經丟失。沒奈何,盧權只得在黑暗中摸索前進。但他心中很定。私會用的密道,假如安裝傷人機關才叫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