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漫很輕易的通過了宋婆子的考驗,宋婆子臨走時面色和善了些,只說會如實的向老太太和老爺彙報。
這次能夠順利過關,尤子君自是功不可沒。秦漫知道若非尤子君,她還難以瞭解那許多從族規上不得詳知的事情。一知半解最難過關,只怕宋婆子問話,她也是答而不妥。
所以秦漫真心的道謝:“妾身謝過夫君。”她這一次是真的福了下去,以表謝意。
尤子君待她行完禮,才伸手託了她一把,但也未開口說什麼。這一月他未去錢莊,只怕接下來有許多事等着他去處理。而這一去,他約莫有半月回不來的。
當然,他沒告訴秦漫,錢莊那邊他也有住所,並且……沈玉涵,也就是他第六房妾侍,一直與他同行。
秦漫看着尤子君不知在沉思些什麼,便也不說話了,靜靜的與他一齊站立在房裡。她猜到他今日應該會趕去錢莊,畢竟長期將自家產業交由他人料理不是件妥當的事兒。不過瞧他神色,卻不像是僅僅爲了這一件事。但他不說,她也不好沒頭沒腦的開口問。
半晌後,還是尤子君開了口:“夫人,我此去錢莊恐怕半月內不會歸家。夫人一人在家中,萬事小心纔是。”
秦漫心裡‘咯噔’一聲響,不會是他在外頭,她要遭遇什麼事兒吧?
“夫人只要顧好父親與母親便可,其他人不必顧忌。老太太若要見夫人,自然會派房裡婆子來傳。夫人可記好了?”經過這一月的相處,尤子君發現自己對這新夫人有了些特殊的感情。
她才進尤家才一余月,他倒不擔心他不在家的這半月裡,會有什麼人對她不利。他只是……莫名其妙的有些牽掛她。
秦漫心裡一暖,點了點頭:“妾身記住了,夫君放心吧。”這片刻,她也想明白了,縱使尤家有些古怪,也不會在她剛進門時便顯露出來。否則那前三房夫人的事兒,早就有人去查了。
“夫人不必送,只怕我前腳走,後腳便有人來了。”尤子君見她似乎要相送於他,便意有所指的說了句,然後轉身出了房門。
秦漫一愣,心想那族規難道是唬人的?若尤子君暗示的是真,那麼那些個妾侍豈不是犯了‘妒’一條?
不過,若她們真欺上了她的身,只怕也未必佔得了便宜。她在心裡暗自忖道。
秦漫望了空蕩蕩的門口一會兒,便掉頭往書案前坐下了,繼續提筆練習那些還不甚熟悉的字。她手中雖不停的下筆,心中卻是在想另外一件事:尤子君方纔明明有事瞞她,卻似乎是不好說,也有點不想說的意思。就不知是什麼事情,讓尤子君沒有對她開口。
卻也被尤子君料中了,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有人踏進了靜寧院。
在房外的月成見到來人那一身紅豔豔的衣裳,便知是姑爺的第三房妾侍。她笑着說:“姑娘,待奴婢進去通報一聲,再來請姑娘。”
誰知那妾侍卻一挑眉,道:“少夫人是大,你卻還不夠資格在我面前託大,閃開。”
月成愣了一愣,頓時被她給推開了。也不怪月成反應遲鈍,她往日也在秦家那般顯赫的家中伺候,卻是沒見過這般不講理的女人。
秦漫聽見外面似有吵鬧聲,便放下了筆想出去探個究竟。她剛站起身,便見一個火紅色的身影衝了進來。
“妾身見過少夫人。”那妾侍還是依禮跪下了。
秦漫微微一愣,仔細瞧了闖進房的女子兩眼。火紅衣裳,勾眉俏脣,那一雙眼睛似往外噴灑着熱焰,方纔走路急切隨風便飄來一陣濃郁的香粉味。
她頓悟:這應當就是尤子君的第三房妾侍,潘茹梅。那日在大堂上她見過這潘茹梅,只不過當時個個都低眉順眼的緊,不似今日這般張揚。尤子君說的沒錯,他的妾侍們果然找上門來了。
“我道是誰闖了我的院子,卻是潘姑娘你。”她笑了笑,重新又坐了回去,並不打算叫這位潘姑娘起身。
潘姑娘見這少夫人也不讓自己起身,便自己站了起來,道:“妾身並未闖少夫人的院子,卻是光明正大走進來的。”
“放肆!”秦漫重重的拍了一下書案,心道尤家男人我不能奈他們何,難道連你一個沒有名分的妾侍也奈何不得了?
那潘姑娘卻笑了,自顧自的找了位置坐下,略微揚頭看着秦漫道:“少夫人,老爺與少爺均不在家,難道少夫人還想用正妻的位置來壓我不成?”她給她三分薄面才向她下跪,謙稱‘妾身’,誰曾想她卻蹬鼻子上臉了。
“你!”秦漫原本三分火氣已上升,卻突然冷靜下來。這潘茹梅既然敢這般放肆,必定有她的道理。想到此,她決定先聽聽潘茹梅的說法。
“潘姑娘言重了,我初來乍到,怎會自己亂了規矩,以身份壓人?”她不怒反笑,擡手便示意月成上茶。
月成雖心中有所不滿,但卻仍然是不得不給潘姑娘上了茶。
“我對這尤家的輩分還不十分清楚,不知潘姑娘可否告之,平日在老太太以及母親面前,潘姑娘如何自稱?”秦漫溫言問道。這潘茹梅也是熟讀族規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妾身’二字只能被正妻拿來自稱。
潘姑娘眼神閃爍了幾下,低頭品了口茶,方纔說:“少夫人可知,少爺這次一去半月,還有誰一併同行?”
秦漫聞言愣住了,潘茹梅這話什麼意思?但她立刻鎮定下來,笑道:“潘姑娘可莫要左顧而言他,我還等着潘姑娘回答我的問題呢。”
“自稱‘賤婢’。”門口響起一個好聽到令人覺得打心底裡舒服的聲音。
秦漫望了過去,先見的卻是一襲粉紅紗裙,再往上瞧纔是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再便是水靈的一雙眸子,最耀眼的還是她那一頭秀髮,隨着走進門口帶來的風微微飄揚,總之給人的感覺就是兩個字:舒服。
這該就是尤子君的第一房妾侍尤蘭珍了,秦漫在心底讚歎:這尤蘭珍卻比尤夫人更加惹人憐愛,看樣子尤子君豔福倒是不淺的。
“尤姑娘,你也來了。”秦漫衝她微笑,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自然不會與尤蘭珍起衝突。不過,今兒個她這靜寧院可是熱鬧了。
尤姑娘款款行到秦漫正前方,規規矩矩的跪下了:“賤婢給少夫人請安。”
“尤姑娘不必多禮,起來坐下吧。”秦漫越看她越覺得她與尤夫人簡直是一個類型的女人,不過,她似乎又比尤夫人多了幾分穩重。
“謝少夫人。”尤姑娘就挑了離潘姑娘最近的凳子坐下了。
秦漫有意無意的瞟了潘姑娘一眼,道:“尤姑娘到底身份不同,便也比那些個鄉野村姑知書達禮得許多。”那潘姨太,只不過是尤閔威給兒子招的一個童養媳罷了。潘姑娘是潘姨太的遠親,身份自然高不到哪處去。
潘姑娘最是計較自己的身份,此時臉上便青一陣白一陣,好半晌才悻悻地道:“那些個大家閨秀,卻最是會裝神弄鬼的,我也不屑與虛僞的人來往一二。”
秦漫假裝飲茶不理二人的拌嘴,這番指桑罵槐倒是好,看樣子這尤姑娘也並非什麼善類。想當然,在這大家中能生存的人,自然沒有簡單的。如果潘茹梅這話是想一石二鳥,罵完尤蘭珍,再罵她秦漫,那她可就要失望了,因爲她秦漫並非真正的那位大家閨秀。
“潘姑娘,你這話便不妥了。我們雖是平輩而處,但如今少夫人進了門,自當待少夫人像待前三位少夫人那般恭敬。你又怎可當着少夫人的面如此自稱?”尤姑娘微帶着責備之意,卻是爲了維護少夫人秦漫,似乎並不將潘姑娘先前那番話放在心上。
秦漫臉色微變,這尤姑娘果然是笑裡藏刀,將她與三個衆所周知已死去的人相比。不過她故作不知的問道:“尤姑娘似乎對前三位夫人的事知道的很清楚,我倒是好奇,不知三位夫人因何疾病相繼去世?”
尤姑娘迴避了秦漫的視線,頗爲不自然地道:“少夫人,族規裡也只說是疾病,賤婢又怎會知曉是何疾病?”
“少夫人若好奇,自可去問少爺。少爺不是很疼少夫人的麼?若是少夫人開口,少爺自然就說了。”潘姑娘諷刺道。她料定這小小少夫人也不敢去問少爺此種事情的,便有些肆無忌憚。
“潘姑娘,若讓老爺知道你如此待少夫人,恐怕……”尤姑娘輕聲提醒,卻也更加落實了潘姑娘對少夫人不敬的罪名。
潘姑娘冷笑道:“在尤家,妻妾同輩,我卻是不怕少夫人去老爺、少爺面前嚼舌根子。何況,老爺和少爺也不盡信於少夫人罷。”
只聽砰的一聲清脆響,原是茶杯落地碎裂了。不過這倒不是誰人失手,而是秦漫將茶杯重重的擲到潘姑娘面前了。
秦漫收起了笑容,冷冷的看着潘姑娘,一字一頓地說:“姑娘,你還不是妾呢!”
一語既出,潘姑娘臉上血色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