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漫腳傷的事兒,與誰都沒有說,她也囑咐尤苦不可告訴尤子君。。只不過是私下上了些藥,接連幾日她便帶着傷去挑水。至於尤子君,按規矩在她給夫家帶福的這幾日,是不可去她房中的,便更是對她的傷不得而知了。
她倒不是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只不過這些日子以來將這尤家看的太過明白,知曉自己受傷這事兒捅出去有害無益。縱然她是忍着疼痛挑水的,也會有人污衊她灑了水或是怎麼地。
到了第四日,秦漫的所有新婦禮都過了,便真正成了無所事事的少夫人。尤府裡也不曾讓女人管理什麼事務,她便只有好好照看那本族譜了。
秦漫想到那尤老爺常年忙碌在朝野,而尤子君又掌管着錢莊生意,再加上老太太一心向佛,尤夫人又似乎精明不足……這尤家大大小小的事情,莫非都是由那位尤管家在打理?
那尤管家她倒是瞭解了一二的,他是尤老爺的父親尤閔威在尚未得子前,從關係較好的堂弟家過繼來的一個兒子,名尤世瑋。原本尤閔威就是想用他引出親生子的,所以在尤老爺尤世顯出生後,尤閔威便想將他送還回堂弟家。誰知當時年僅七歲的尤世瑋跪在尤閔威面前發下重誓:只要留下他,便一生都爲維護弟弟而活,絕無二心。
尤閔威多少也與尤世瑋有了些感情,便依了他。不過這尤世瑋倒真是說到做到,至今雖已娶妻生子,卻仍舊是整日呆在尤世顯這一房裡幫忙打理大小事務。尤世顯也是十分的信任他,幾乎都不怎麼過問府裡的事兒。
若尤管家就是這尤府裡的地頭蛇,該對一些個事情非常清楚的。秦漫忖着,當找個時機去會會這位尤管家,探探口風纔是。
不過眼下,秦漫卻是又有一陣要應付了。那六位姑娘,不知怎地聚到一起,來她靜寧院見禮了。
月成進來通報後,秦漫便站了起來,見那六位姑娘前前後後的進了屋,齊齊地跪了下去見禮。秦漫卻是走近了些,伸手將五房孫姑娘與六房沈姑娘扶了起來,口裡只道:“大家都起來吧。”
秦漫是做的明顯的厚此薄彼,她無疑是在告訴其他姑娘:與她和睦相處的人,她纔會以禮相待。
那孫姑娘素喜舞文弄墨的,前次與秦漫一起便談論了許多讓秦漫覺得欽佩的東西;而沈姑娘雖受尤子君寵愛,在尤府享有殊榮,卻也不曾對她頤指氣使過,反倒是真正的和顏悅色。
秦漫原本也是要將那二房趙姑娘一併扶了起來的,不過想到趙姑娘唯唯諾諾的,便打消了這主意。只怕她還未伸手去扶,那趙姑娘已然躲開,不過也就是怕潘姑娘尤姑娘等人敵視她罷了。
孫姑娘與沈姑娘均道謝,其他姑娘也跟着謝過,方纔在秦漫的招呼下坐了下來。
月成與尤苦是一一上了茶與點心,便退至門口待着了。
“不知姑娘們今個兒是爲了什麼事情,聚的這麼齊來見我?”秦漫話也說的客氣,無形之中便給自己面前豎了一堵牆。若她沒猜錯,自是那想陷害她的姑娘召集的其他個姑娘了。而目的,只怕是爲了探出她腳上受傷的事兒。
最先開口的卻是那四房許姑娘,只聽她笑道:“也不知是哪個蹄子亂嚼舌根子,說道是少夫人前些日子傷着了,所以賤婢幾個才合計着前來探望少夫人一番。賤婢自是不信少夫人有傷的,不過閒來無事便也就來陪陪少夫人罷了。”
秦漫細細的聽着許姑娘說話,又覺得這許姑娘真真是府裡比較明白的一個人兒,說話做事都極有分寸,也落不着什麼口實在人手裡。這樣一個明白人,秦漫是有幾分欣賞,但也不喜她冷眼看戲的高姿態。
“倒是勞幾位姑娘掛心了,不過我自個兒還不知道傷在何處呢,真真是亂嚼舌根子的。”秦漫也就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一面又注意着各人的神情。
許姑娘依舊是一副看戲的神態,約莫也是知道事情大概,只是閉口不提;尤姑娘仍舊雲淡風輕,面含微笑,不知其想法;那潘姑娘面上似乎有幾分不屑,看樣子她對自己受傷一事是極爲篤定的;孫姑娘與沈姑娘自是沒有什麼改變,便是知曉,似乎也不願涉入其中。
“趙姑娘,你說是吧?”秦漫未等其他人開口,便衝二房趙姑娘笑道。
趙姑娘一嚇,平素的結巴便又上了檯面:“是、是吧,少、少夫人……”她是怎麼也沒想着自己會被少夫人點到的,畢竟她在尤府向來便是角落裡的灰塵,無人注意的。
其他人都是心照不宣,知道這少夫人是撿了最軟的柿子在捏,不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都不開口幫趙姑娘解圍。反正那趙姑娘平素最怕事,只會附和別人的話兒,卻是不敢透露自己半點意思,少夫人想必也不會老將話轉在她身上的。
不過秦漫卻偏偏出了其他姑娘的意料,依舊是問那趙姑娘道:“趙姑娘,不知今日是誰傳了你前來靜寧院?”
趙姑娘額頭上已見汗珠,聲音是愈發顫抖:“不、不知道……”
“哦——?”秦漫將這個字拖得很長,又靜默了一會兒才道:“原來是趙姑娘自個兒到我院裡來的——那其他姑娘若不是自發前來的,便是趙姑娘去請的了。”
秦漫的語氣又肯定又有深意,趙姑娘只聽了那個長長的‘哦’字,就有種大禍快要臨頭的感覺了。一時之間她承受不住,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直磕頭。
“趙姑娘這是做什麼?不過是閒話家常罷了,你這真真是……是要把我往黑鍋裡推呢!”秦漫上前便去扶趙姑娘,怎奈那趙姑娘卻是死命的不起身。
秦漫爲了保護趙姑娘的額頭,便只好將自己的手放在地上,纔算是讓趙姑娘不敢繼續磕下去了。
事態似乎有些出乎她們意料,尤姑娘的眉頭微微蹙了蹙,轉頭見許姑娘眉眼間都帶着笑,又見那潘姑娘神情古怪,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開口替趙姑娘解了這個圍去。
不過還是沈姑娘開口了:“少夫人,原是夫人讓賤婢幾個來的,卻不是趙姑娘差人來請的。”
“你瞧,沈姑娘都說是母親讓你們來的了,我也只不過是隨口問一聲,趙姑娘膽子也太小了。”秦漫重重的嘆了聲:“趙姑娘再不起身,我只好去母親面前請罪了。”
秦漫說着便也不去拉趙姑娘了,只管轉身往門外走去。
不過趙姑娘立時便站了起來,扯住秦漫衣袖,急急地道:“少夫人,賤婢起身了。”這事兒要是鬧到夫人那兒,只怕就沒完沒了了。夫人向來不管事,但一有事兒便會告訴尤管家,請尤管家代爲處置的。
秦漫轉了身,目不轉睛的看着她,輕聲說了句:“這會兒倒是不結巴了。”不過她立刻便拉了趙姑娘去原先的座位,將趙姑娘按在座位上:“我不與你問話了,趙姑娘便安心坐着罷。”
趙姑娘聽見她先前那一句,頗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
“虧了沈姑娘提醒,不然我還真不知怎麼收場,真是多謝。我原就是個不會說話兒的人,心裡有什麼便說了,不曾想將趙姑娘嚇成這般。”秦漫回了自己的位置,看着沈姑娘笑。
“賤婢不過是實話實說,少夫人的‘謝’字愧不敢當。”沈姑娘淡淡的笑着。這位少夫人若不會說話,只怕這尤府裡便也沒有會說話的人了。
許姑娘低頭飲着茶,心裡卻似平靜的水面起了層層漣漪。這戲,倒是有幾分值得她期待的——只看戲裡有沒有她的角色了。
“少夫人當真沒有傷到什麼地方?賤婢仍舊是掛念着,這幾日聽說了後一直便睡不好。”尤姑娘輕蹙娥眉,面上盡是擔憂。
秦漫瞧着她,似乎看出了些什麼不一般的事兒。這尤姑娘怕是知道些什麼的,卻又故意露出些微破綻引她好奇,就不知用心何在了。不過,她這人,是偏生不上當的。
“可要檢查一番?也好讓尤姑娘放下心去。”秦漫善意的取笑着,絲毫看不出正經回答的意思。
“少夫人取笑賤婢了,既是無傷,賤婢便可放心了。”尤姑娘斂了神情,只道是這般微小的暗示,少夫人不懂的。
“尤姑娘房裡的春桃,今日可帶來了?”秦漫狀似無意地隨口問道。不過那尤姑娘卻是沒有受到一絲震動,讓她有些微訝。
尤姑娘笑了笑:“自是帶來了——”頓了頓她才又說:“不過春桃大前日不知去了哪兒,害賤婢一頓好找。賤婢去夫人房裡見禮時身邊沒有人,幸好夫人也沒有問起,否則賤婢倒不知該如何回話了。”
秦漫此時眉頭才真真挑了起來,春桃是尤姑娘房裡的人,而尤姑娘卻不知春桃大前日去了水井邊找她麻煩?
這事兒,倒有點意思的——秦漫揣摩着尤姑娘刻意透露出的意思,淡淡的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