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姑娘見秦漫只是望着她笑,卻不對她所說的話露出些態度,心下有些急了。這小少夫人,怎地如此沉得住氣?雖說那秀眉也是微挑了少許,不過即刻便平了,若非她仔仔細細的在看着,卻也是發現不了這小少夫人其實還是將她的話聽進心裡邊兒的。
秦漫這邊兒也還是保持着雲淡風輕的模樣,她可不會相信這六位姑娘真是奉了尤夫人的命令來她這兒見禮的,但也不能說是沈姑娘說謊,不過是那尤夫人聽了什麼人的話兒罷了。而這個能夠說動尤夫人的人,也只有尤夫人的遠親尤姑娘了。
瞧她那故意傳達信息的神情,又聽她有意無意的話兒,秦漫更是確定了水井之事與這尤姑娘有關。不過關於春桃,她還有些不好說。但可以肯定的是,尤姑娘極想讓她知曉大前日春桃會去水井邊捉她把柄的原因。
“少夫人似乎有些……莫非是大前日見着春桃了?”尤姑娘終於還是魯莽了,許是不甘心就被秦漫這麼躲避過去。
秦漫笑意更濃了,這尤姑娘,還是沒能沉住氣呢。想來也是,辛辛苦苦布的局,怎麼能眼看着被她矇混過去呢?不過此刻尤姑娘這麼一問,她倒是清楚那春桃必定不是尤姑娘的人了。
身爲下人,春桃也算是膽大包天的。她也不顧着自個兒的將來,畢竟頭上還頂着森嚴的族規呢。若尤姑娘有心的話,春桃只怕早就被罰去打雜再也無法翻身了,秦漫暗暗想道。
“尤姑娘這是哪裡話,大前日、前日、昨日三個日子,我都還在挑水呢。春桃是尤姑娘院裡的人兒,我若能碰見她,豈不是我偷懶去了尤姑娘院裡?這罪名我可擔不起的。”秦漫故意板了臉,揚高聲音說道。
尤姑娘也瞧出秦漫沒有真的生氣,便笑着道歉:“少夫人說的是,是賤婢失言了。不過少夫人卻是有一件事說得不對了。”
“哦?哪一件?”秦漫坐正了身子,看來這六位姑娘中真正要與她作對的,怕是這位尤姑娘纔對。
“春桃卻不是賤婢院裡的人。”尤姑娘溫柔的笑說。她就不信,少夫人聽了這話還坐得住。
秦漫早已預料到她將會丟出一顆炸彈,便如她所願驚得站了起來,仿似發覺自個兒失禮後才又重坐回椅子上去了:“春桃不是尤姑娘院裡的?那卻是誰院裡的?”
尤姑娘此時卻是什麼也就不說了,等着別人開口。這些話她說得多了,也難保惹人懷疑。小少夫人已經驚了驚,而且注意到了春桃、並關心春桃究竟是誰的人,她此行目的便達到了。
許姑娘心中冷笑着,卻已是替尤姑娘回答了:“少夫人有所不知,那春桃只是少爺讓尤姑娘帶在身邊兒的,但尚未真正分配到尤姑娘的院裡去。”
原來還是這樣的特例,秦漫心中明白了大半,但卻仍舊是不清楚這春桃如何跟別位姑娘搭上線了。不過看剩下的五位姑娘中,最有可能讓春桃做這等糊塗事的便只有潘姑娘了。
想到此,秦漫便朝潘姑娘望了去,笑着說:“潘姑娘與尤姑娘素來交情不錯,想必對這春桃也是熟悉的緊了。”
“不過是打了幾個照面罷了,賤婢雖說不是妾,但也還是與下人劃分得清的。”潘姑娘不軟不硬地回道。
“雖說賤婢經常差春桃去給潘姑娘送點物什過去,不過潘姑娘對一個下人想必也沒什麼印象的。”尤姑娘也似乎與潘姑娘站了同一戰線,得了潘姑娘一個笑容。
秦漫看在眼裡,聽在耳裡,心裡卻是一陣發笑。連那膽小怕事的趙姑娘也好歹知道明哲保身,時時的防小人,而這潘姑娘卻是不知的。
尤姑娘只怕是故意露了什麼風聲與春桃,才使春桃去講與那潘姑娘聽了,又才被潘姑娘支使着去陷害她秦漫。此時尤姑娘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於她,那春桃不是她院裡的人,是何居心不難猜測。
這對尤姑娘來說,原本就是百無一害的好事兒。春桃若是揭發了她,便是她與春桃還有潘姑娘被一併重罰了去;春桃若是臨時改變主意不揭發她,便是引得她與潘姑娘兩相爲敵,尤姑娘也能坐着看戲,說不定還能從中獲利。
“兩家姑娘交情果真好到令人羨慕的。”秦漫有些敷衍地說着體面話,緊接着便掩口打了兩個呵欠,仿似累了。
一直沉默着的孫姑娘便衝着其他位姑娘開口了:“少夫人也累了,我看我們還是各回各院的好,別叨擾了少夫人休息。”
秦漫不是沒瞧見孫姑娘一直掩飾着的不耐,也心知孫姑娘對這些爭鬥十分反感,不過她卻是莫可奈何的,畢竟她不僅僅只是尤子君的一位姑娘而已。只要她做尤子君正妻一日,她怕是就要打起精神與這些豺狼們鬥法的。
“孫姑娘說的是,那賤婢們就回自己的地兒了。”沈姑娘衝秦漫微微一笑,便依着孫姑娘的話站起身來。
其他姑娘見孫姑娘與沈姑娘都起了身,便也都跟着了,紛紛告辭。
“尤姑娘,我想借春桃片刻,不知道可否?”秦漫也起身往前走了幾步,似是相送,實則要人。
尤姑娘頓了頓,笑道:“春桃也不是賤婢房裡的下人,少夫人說要,賤婢也不敢不給的。”
尤姑娘心中自是歡喜的,以爲這少夫人終於是懷疑了春桃背後的姑娘,所以纔將春桃留下來探個虛實。她雖說不怎麼高估小少夫人,不過也認爲春桃只是一個下人,要問點話出來還是容易的。
秦漫點了點頭,便看着姑娘們走出去,才又讓月成將尤姑娘留下的春桃給叫進了房來。
春桃見了秦漫,也並不十分害怕,畢竟大前日的事情比現在這光景兒可更厲害。她只是低着頭,十分規矩的站在秦漫座位下邊。
秦漫這一次,卻沒有再語帶保留了,直截了當地便說道:“春桃是潘姑娘的人罷。”
春桃心一凜,少夫人的語氣是極爲肯定的,並不是在詢問於她或是試探於她。看來少夫人心中是已經確定了,即便自己否認,少夫人也不會改變想法。
春桃躊躇了一小會兒,硬着頭皮辯解道:“賤婢如今只是尤家的人,少爺將來讓賤婢伺候誰,賤婢便是誰的人。”
“春桃也是在尤姑娘院裡聽了些什麼,才導致潘姑娘生了害我的心。”秦漫彷彿沒聽見春桃的辯解似乎,又說道,語氣依舊肯定。
春桃忍不住擡起了頭,少夫人到底是打哪兒知道這些的?尤姑娘自是不清楚,自家姑娘也必不會說,可少夫人卻是將事情說得八九不離十,不得不讓她感到詫異。
“原以爲你家姑娘是個直腸,怎地你也一點心思沒有?”秦漫重嘆一聲道,她倒不是心疼那潘姑娘或是春桃,只不過是很不喜自己成爲尤姑娘算計的對象罷了。
“少夫人這話——什麼意思?”春桃終於不再沉默了,只因秦漫那一聲重嘆,讓原本就覺得事情蹊蹺的她更加不安了。
秦漫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往外張望了幾下,見只有尤苦與月成守着,四下卻是無人,便纔再走近了春桃,道:“那尤姑娘明知你不是她的人,怎地就要當你的面兒說那等事兒?潘姑娘使喚了你去對付我,一旦事成,遭殃的又是哪些個人?春桃卻是不曾細細地想過?”
春桃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少夫人,雖是略嫌稚嫩的臉,卻自有一股震懾人的力量,讓她不得不信了少夫人所流露出來的意思。
少夫人的意思是尤姑娘故意借了她的口去通知潘姑娘,又借了潘姑娘的手去對付少夫人,而後無論事成事敗,尤姑娘擔不了一點干係,反而能漁翁得利——事成則成功扳倒少夫人,潘姑娘與她也脫不了干係;事敗則能挑撥少夫人與潘姑娘,暗中卻在伺機對付兩人。真可謂是哪點都不吃虧,只可惜……
春桃隱隱有了些笑意,只可惜少夫人偏生不如尤姑娘的意,不僅不仇視潘姑娘,反而有意拉攏她一齊對付那尤姑娘。她自是明白麪前這少夫人爲何要告訴她這些話兒的,不過是要她將這些話兒與潘姑娘說,日後也好讓潘姑娘明白尤姑娘的爲人,不再與少夫人處處爲敵了。
秦漫見她露出笑容,便知她心底有了主意,笑說:“春桃本就是聰明人,我這會兒也累了,便不留你了,回去伺候姑娘吧。”
春桃福下身道:“少夫人萬福,賤婢告退。”說完便低頭退出了房去。
秦漫站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後吩咐尤苦與月成不必隨身伺候,便轉身去牀上歇着了。那春桃與潘姑娘的關係,必定不是這麼簡單,否則以春桃的性子,萬不會忠於潘姑娘的。不過,既然尤姑娘能知道,她自然也能知道。
她不是,還有個尤子君麼?秦漫噙着一絲笑容,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