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瀾雙手手筋被挑斷的事, 所知之人甚少,但知情者無一不驚疑。
一個大國公主被人挑斷了手筋,過了一個多時辰才被宮女發現, 說出去實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而兇手悄無聲息地潛入王宮, 如進無人之境, 在魏平公看來, 這無疑是挑戰魏國王室的權威!魏平公震怒, 責罰了當晚負責值班的內宮護衛,並命世子殿下徹查。
不過一日,魏平公又改了主意, 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在國君夫人裴氏問柔瀾事情經過時,柔瀾只是哭哭啼啼, 卻怎麼也不肯說遇害細節。
許老醫師親自替柔瀾治療。說到柔瀾的病情, 許老醫師只是嘆氣, 說是她的雙手基本上是廢了,就算治好了也不能像未傷之前那麼靈活了。
柔瀾斷了的手筋才治好不過幾天, 她再次被人挑斷筋骨,這一次被挑斷的是腳筋。這事在宮內掀起了軒然大波。魏平公極度震怒,怒斥侍衛護衛不力,便是連世子殿下也受到了牽連。
卻說自從柔瀾公主被悄無聲息地挑斷手筋後,魏王宮中的侍衛人手多了不止一倍, 卻未料竟還有人斗膽犯險!只是在宮中守衛森嚴的情況下, 兇手在離開之時被巡邏的侍衛發現了。
經過一番打鬥, 兇手受了重傷。不過這兇手武功高強, 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 他最終還是突圍而出,逃脫了……
在陳訣鮮血淋漓地闖入齊姜的閣樓時, 嚇了齊姜好大一跳。
之後是好一場兵荒馬亂。
第二天一早,柔瀾被人挑斷腳筋的消息傳了出來,齊姜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城中巡邏的官兵多了起來,就連清婉住的驛館也被搜查了好幾次,在全城戒備的情況下,齊姜只好親自去接了清婉過來齊府。清婉見到陳訣重傷躺在牀上一動不能動,立刻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陳訣之前只知清婉得罪了魏國王室纔會被害,細節他並不清楚,就連害清婉的人具體是誰他也不知道,待他查到了這人是柔瀾後,柔瀾已被挑斷了手筋。陳訣只好鋌而走險,進宮挑斷柔瀾的腳筋。
齊姜唏噓不已,心中也明白,既然柔瀾的腳筋是陳訣動的手,斷柔瀾手筋之人自然就是沈敘了。
陳訣雖身受重傷,但也因禍得福——他和清婉之間的感情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
正如清婉所說:“未來之事難測,我和他本就地位懸殊,若我再裹足不前,誰知我們下一次見面是不是生死相隔?”
齊姜爲他們高興,心中也生出了感慨:人生在世,總會被身份地位家族等外物所束縛。清婉和陳訣,他們明知前路難行,卻還勇往直前,這種勇氣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這令齊姜想起了自己上一輩子的事,她和她深愛的人也曾攜手前進,最後卻因爲意外而死去……如今她重生了,卻將他的事給忘記了。再想到明年夏至他們將會遇害一事,齊姜心中一痛,難道上天讓她重活一次,就是要她眼睜睜地看着悲劇發生?不,絕不!
齊姜懊惱地捶頭,她要怎樣纔會想起他?
陳訣身受重傷不宜移動,清婉王姬一行卻要在預定的時間內離開都邑。爲了避人耳目,清婉決定還是依原定計劃離開都邑,而陳訣則留在張顏之城南的醫館養傷。
在清婉離去的前一日,齊姜拿着贈別的禮物去驛館找清婉,去到驛館卻見到沈敘坐在廳內,在跟清婉品茶聊天。
齊姜裝作跟沈敘不熟的樣子,疏淡有禮地道:“沈先生好。”
沈敘也學齊姜,端着一副疏淡有禮的樣子,道:“齊七姑娘好。”問過好,沈敘向清婉道:“國學尚有事,我先走了。”說罷,告辭離去。
清婉起身送沈敘出去,回來後,齊姜問:“王姬似乎跟沈先生很熟?”那晚她分明聽到清婉喊沈敘“阿兄”,沈敘的事齊姜可謂耳熟能詳,他生於齊國,自小在晉國長大,從未聽過他跟周王室有過聯繫,他又怎麼會跟清婉扯上關係呢?
“我視沈先生爲兄長。”清婉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着些懷念的神色,“他……”清婉不知想到什麼,含糊其辭地道:“與我家頗有些淵源。”
沈敘與周王室頗有些淵源?齊姜心中有着疑問,從未聽說沈先生有什麼親人,他孑然一身,卻跟王姬以兄妹相稱。以她的想象力,她卻實在想不到他跟王室會有什麼淵源。
清婉不想多談,齊姜也不好再繼續探究。齊姜將臨別的禮物拿出來,“這是我自己搗鼓的小玩意,希望你會喜歡。”
清婉把玩着白玉印章,喜不自勝地道:“我很喜歡,謝謝你,阿姜。”兩人又交談了一會兒,齊姜走的時候,清婉又回贈了禮物。
齊姜十分喜歡清婉,在她心目中,清婉跟她是志同道合的人。清婉走了之後,以後想見面就難了。想到這裡,不免又是一番感嘆。
齊姜出了驛館的會客大廳,走上了迴廊,只見在迴廊轉角處,沈敘倚欄而立,看似在看景,她卻明白他是在等她。
“我有要事找你家姑娘。”沈敘笑眯眯地對隨行的小桃說。
聞言,小桃臉上露出了驚慌與錯愕來,她看了齊姜一眼,得到了自家主子點頭示意,她才避到一側,去到一個既能看到他們,又不至於聽到他們說話的地方站着。
沈敘拿出一個荷包,道:“你告訴我這玉蟬於你有何用處,理由充足了,玉蟬就給你。”
齊姜嘆了一口氣,道:“你知道這是那死士的東西吧?”
“嗯。”
“我想引他出來。”
“胡鬧!”沈敘收起了荷包,斥責道。
齊姜擡頭直視沈敘,“我不是胡鬧,這個人不能留在世上。”
沈敘皺起眉,問:“你知道了什麼?”
齊姜避過沈敘的目光,這事要怎麼告訴他?
沈敘的視線落在齊姜的臉上,看着她姣好的面容,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語氣中也帶着些無奈,“你不許輕舉妄動。”
“我纔不會輕舉妄動。”
沈敘捻着荷包放在齊姜面前來回晃動,笑吟吟地道:“你這不是輕舉妄動又是什麼?那人豈是好想與的?單憑棗娘一人又怎麼會是他對手?”
齊姜猛地擡頭,“你知道棗娘?!”她惡狠狠地瞪着沈敘,“你好呀你,又在我身邊安插人!”
沈敘扶額輕嘆,爾後道:“我沒那麼神通廣大,棗娘可是你阿兄找的人。”
“哼!連她是我阿兄找來的你都知道,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沈敘輕笑,“凡是涉及你的事,我都想知道。”他又道:“在這裡我先告訴你,遲些日子你要有個心理準備。”說罷,他揮揮手,瀟灑地離去了。
玉蟬卻是沒給齊姜。
齊姜臉色通紅,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她跺了跺腳,“說話只說一半,故弄玄虛!”彼時齊姜尚不知道沈敘所說的心理準備是什麼,只是就算她有心理準備,遇到的那一刻,還是驚訝萬分。
第二日,送走了清婉一行人,齊姜心中惆悵,除了離別的愁緒外,還有一個原因——她家阿兄要回都邑述職了,不日抵達。
齊姜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在齊致回到都邑的前一天,是魏平公的小女兒柔清公主滿月的日子,這晚,宮中設宴慶賀。
晚宴不分男女席,酒過三巡,沈敘離座,上前祝酒,魏平公甚是歡喜,連飲三杯。
沈敘道:“小公主彌月之喜,當普天共慶。沈敘不才,送上畫作一幅。”他話音剛落,便有人送上畫卷。
魏平公哈哈大笑,紅光滿面地展開了畫卷。
沈敘又道:“在這普天共慶的日子,沈敘想沾一沾喜氣,望國君成全。”
“哦?”魏平公興致昂揚地問:“何事?”世人皆知沈先生無慾無求,他在魏國國學任教三年有餘,卻從來沒有向他這個國君提出過任何要求。
沈敘仍是從容地微笑着,慢條斯理地道:“沈敘想求娶齊司寇愛女,齊七姑娘。”
此言一出,驚倒在場所有的人。
齊姜更是驚得手中酒杯跌落,酒水灑了她滿身,將裙襬洇染出了一片深深的痕跡。
在場所有的人的視線都凝在齊姜身上,沈敘亦然,他溫柔地笑着,目光炯炯,眸子裡彷彿承載着萬千星光,裡面的深情足以將人溺亡。
齊姜的腦袋驟然作痛,在她腦海中飛速閃過一幕又一幕的情景,她靜靜地看着沈敘,忽覺視線模糊,原來卻是兩腮盈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