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而凌亂的腳步聲在院落中響起,守門婆子驚慌的聲音隔了老遠都能聽到,狗吠聲陣陣,夜晚不再寧靜。氣氛瞬間緊張起來,齊姜手心後背都沁出了一層薄汗。
正緊張間,齊姜脖上一緊,她的貼身衣物摩擦着她的肌膚被拉扯了出來。她始料不及,呼吸一緊,面色慌張地往男子看去。
男子動作迅速地將她的肚兜收入懷中,低聲說:“七姑娘,得罪了。”
黑暗中看不出齊姜的臉色,可不用想都知道此時她臉上必定是羞怒交加。他這招一出,她就算是臨時反戈供他出來也要掂量掂量後果了。
齊姜氣得發抖,卻又奈何他不得,心裡直罵他卑鄙無恥。
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逼近,齊姜鬆開緊咬的下脣,道:“那你可要好好藏好了!”語氣中頗有咬牙切齒的味道。男子看向她,似乎在笑,“是否能藏好就全賴七姑娘了。”說罷,示意她幫忙。
腳步聲在逼近,齊姜咬咬牙,上前扶住男子的手臂,助他往牀裡面移動。拍門聲突然響起,齊姜的手抖了一下,呼吸一窒。男子察覺到了她的緊張,轉過頭輕聲說:“鄙人的性命就放在姑娘手上了。”說完,他咬牙忍痛,猛地往牀裡移去。
“姑娘,您有沒有事?”小桃着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齊姜看着癱軟在牀的男子,心念幾番轉動,這人是生是死全在她一念之間。
小桃的聲音再度響起,“姑娘,您沒事吧?”
時間彷彿過了很久,實際才過了那麼一會兒。齊姜輕嘆了一聲,攤開被子蓋到男子身上。她躺回牀,裝着剛被吵醒的樣子,說:“唔,什麼事這麼吵鬧?”
“姑娘,有賊子潛入了府中。爲求安全,只怕要驚擾姑娘了。”內院主管蒼老的聲音帶着沉重。
齊姜的聲音露出了驚疑,“什麼賊子膽敢潛入我們齊府?”
府中負責安全的護院總管迭聲道:“姑娘請不必憂心。賊子潛入的是隔壁容府,那賊子已被容府護院重傷,剛好我們又在前院發現了血跡,爲防賊子逃入內院,大人才會令僕下徹查。這一路查來並無發現,若是姑娘這裡也沒有情況,那賊兒只怕已經逃脫了。”
屋子傳來低低的應答聲,“嗯。”
得到了許可,小桃推門進去查看。
小桃點着了外間的燈,將外間仔細檢查了一遍,並無任何發現。她提着燈進了內室,見到自家姑娘坐在牀頭,臉色憔悴,神情睏倦。見她這模樣,小桃忍不住心酸。自從姑娘磕傷了頭又落了湖,睡眠一直不好,每晚必會驚醒好幾次。她方纔想必纔剛入睡轉瞬又被驚醒,這番折騰,下半夜只怕她又是無眠了。
齊姜見小桃一直盯着她看,忙壓下紛亂的心緒,笑着詢問:“嗯,怎麼了?”
小桃忍住眼眶的淚水,搖了搖頭,掌着燈四處查看。
“小桃,不如將屋子的燈都點上吧,只一盞燈的光線,怕是會看不清楚。”
小桃搖頭道:“這會兒開了燈,等會姑娘就更睡不着了。”
齊姜笑了笑,不再說話。幸虧是小桃這實心眼的孩子來搜查,這一招以退爲進才行得通,若是換成了小汾那小機靈鬼,恐怕只會露餡。
小桃查看了一遍,並無任何發現。
齊姜坐在牀頭看着小桃檢查。只要她坐在牀上,不管是誰來檢查都不會想到牀上有問題。
護院總管聽了小桃的報告,放下了心,轉身道:“驚擾了姑娘靜養,僕下在這裡向姑娘賠罪。”
“無礙。”
實心眼的小桃猶道要留下來服侍,齊姜好說歹說才把她哄走。聽着院落中的嘈雜聲漸漸遠去,齊姜纔敢掀開被子。男子伏趴着,一動不動。
蘇姜碰了碰他的手臂,問道:“你死了沒有?”男子輕哼一聲作爲應答,想動卻是動彈不得。
齊姜翻身下牀,不敢多點燈盞,只留了一點燭火照明。看着牀上如死屍般的男人,她嘆了一口氣。
如果這採花賊真要死在她的牀上,他的屍體該如何處理?看來不管她怎樣做,橫豎都水洗不清的了。爲今之計,竟只能盼他福大命大,不要血淋淋地死在她牀上。
齊姜嘆息一聲,轉身去找藥。
因着她的病,房裡備有各種藥物,跌打藥金創藥之類的藥也是有的。藥是找到了,但是……齊姜手裡拿着藥,站在牀邊,一下子不知道從何入手。
藉着燭光,齊姜能清楚地看到男子頭上冒出的汗珠。
他快死了嗎?
看着氣息奄奄的男子,齊姜走神了。
他蒙着面,雙目緊閉,狀甚痛苦。
齊姜眉頭緊蹙,心頭一陣恍惚,她忽然探手伸向那礙眼的面巾。男子毫無徵兆地睜開了眼,齊姜驚了一驚,藥瓷瓶從她手上滑落,跌破了夜的寧靜。
齊姜彷彿被嚇着了一般,直愣愣地盯着男子看。
他有一雙美麗的眼睛。
眼睛的形狀堪稱完美,目似點漆,在微弱的燭光下透出些許溫潤。
他尚未完全清醒,眼神有點渙散。見到眼前有人,他眨了眨眼,視線落在她身上。這一眨眼擡眸,眼波柔柔閃動,靈動無比,目光中彷彿含着溫和笑意。
看着他的眼睛,頓時讓人生出一種感覺——眼前人是個謙謙君子,溫和善良。
記憶中彷彿也有這麼一雙眼睛,湛然若神,眼眸裡全是柔情蜜意。
“七姑娘是想看鄙人的模樣?”
齊姜回過神來。那雙眼睛靜靜地看着她,裡面哪有什麼柔情蜜意,剛纔看到的全是她自己的錯覺。
齊姜漫不經心地笑,“剛脫身就想殺人滅口了?”說罷,彎身將瓷瓶撿起。
“有求於人,哪敢動手?鄙人相信姑娘是明白人,不會做不利於自己之事的。”他傷重極痛,話說得慢,語氣不復輕快,卻透出一種從容不迫的味道。
“威脅人是不是還要看情況?”她揚了揚手上的藥瓷瓶。瓷瓶缺了一個口,藥粉末兒從瓶身漏了出來,“有求於人的時候,還是低聲下氣好一點,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態。”
“坊間傳聞姑娘行事魯莽,心腸惡毒。依鄙人看,姑娘做事細緻,又古道熱腸。”蒙着面瞧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可看他眼睛分明笑意盎然。
齊姜不爲所動,“不要總以爲嘴上說一些好話就能討女子歡心。由你來說這話,就等於罵我是賤/人一樣。”說罷就動手脫他的夜行衣。
男子皺着眉,身子僵了一僵。
察覺到他的僵硬,齊姜止不住勾出一個嘲諷的笑,“有多少無辜女子毀在你手上,如今也該讓你一嘗被人強行脫衣的滋味。”動作間,她不小心扯出了藏在他衣襟內的她的肚兜。看到那粉色的泛着絲綢光澤的肚兜,早先被自己強制壓下的屈辱感大增,齊姜惱怒地白了他一眼,動作也緩了下來,大有甩手不理之意。
男子擡眸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歉意,聲音也低緩了不少,“方纔情急,多有得罪了。”
齊姜暗自發了一通悶氣,慢慢地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瞪着他冷哼了幾聲,接着着手處理傷口。
他的傷在胸下的肋骨處,看樣子他有作緊急處理,經過一番逃亡,傷口又在流血,那條綁住傷口的汗巾都讓血給染紅了。齊姜皺起眉頭,抖着手慢慢地將汗巾解開,傷口露了出來。傷口長而深,看來似乎被刀劍所傷。
齊姜沒侍候過人,清洗傷口的動作相當笨拙,有好幾次不小心地戳到了傷處。男子雙眼緊閉,眉頭緊蹙,極力忍痛。
看着那血慢慢染紅了一盆水,齊姜不自覺地再次皺起眉頭。傷得這麼重,也不見他哼一聲,這人的忍痛能力不可小覷。對着他的傷口,齊姜犯難了。
她曾看過一些醫書,處理這種大創面的傷口,最好是用細線縫合,有助傷口快速癒合。可是,這種處理非專業的醫師不能治療。只因這種治療要求嚴格,所用針線等物不但要經過多重消毒,而且操刀者必須要眼明手快、動作嫺熟。她還記得書中記述了處理不當產生傷口發炎的描述,那足可致人死亡。情況緊急,她可以放手一試,可是,這個人的身份讓她猶豫了。
她沒必要爲一個採花賊做到這種地步,只要幫他止血了,保住他的小命,讓他順利離開,他離開之後是生是死都與她無關。想到這裡,齊姜將手上的金創藥一股腦地倒落傷處。
男子痛哼了一聲,昏迷過去了。隨後,他發起了高燒。
聽着他時不時發出痛苦的呢喃,齊姜不由得急得團團轉。
她一邊用布巾溼水給他冷敷,一邊喃喃自語,說的全是求他不要死在她牀上的話。不知道是冷敷有了效果,還是她碎碎念求神拜佛有了效果,男子呻/吟的次數少了。
齊姜又從櫃裡搬出一牀被子蓋在男子身上,以助他發汗。
等做完了所有,齊姜累得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咬咬牙,心裡暗恨。她都做到這份上了,如果他真的就這樣死了,真怨不了她了。
“水……”
男子呢喃了好幾次,齊姜才聽清他要喝水。她拍了拍額頭,暗呼粗心。如果這採花賊先前的難關都熬過來了,最後卻死在缺水上,她絕對會氣得吐血的。
齊姜倒了水,挨着牀沿坐了下來。看着男子蒙着面巾的臉,“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句話迴盪在她的腦海中。良久,她輕嘆了一聲,伸出了手。
緊張之下,她的手都有點發抖了。
齊姜慢慢地掀開面巾的一角,他的容貌慢慢顯露。等到看到他廬山真面目的時候,她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