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翊再遲鈍也察覺到沈敘和齊姜二人之間的暗涌, 特別是齊姜走的時候看沈敘的那一眼,頗帶着些怨念的味道。這讓衛翊想起了他的妻子齊芍,她跟他置氣的時候看他的眼神就是這樣子的。妻妹跟沈先生難不成有什麼首尾?衛翊這麼想着, 看向沈敘的目光也不自覺地露出了審視。
衛翊觀沈敘行爲端方, 眉目清朗, 根本就不像是那種跟人有私/情的人, 他心道:“自己果然是想多了吧。”
沈敘指着衛翊手中的畫卷, 笑問:“就是這畫?”
衛翊回過神來,應道:“是。”
衛翊的注意力輕易地被沈敘轉移了,他喜滋滋地將畫卷攤開, 拉着沈敘一起鑑賞名畫。
宴罷,齊姜和宋氏坐上了歸家的馬車。
宋氏在回味着沈敘的畫作。外孫的滿月宴得到了才高八斗的沈先生贈畫作爲祝福, 她倍覺自豪, 說起沈敘來便有些停不住嘴, “沈先生果真是人傑……”言語中對沈敘甚是欣賞。
齊姜面帶微笑地聽着宋氏嘮叨,心中卻是思緒萬千。身爲女子, 她自然會有虛榮心。聞名天下的沈先生向她示愛,說是不歡喜那是假的。可她心中也有疑慮,她跟他只相處了那麼短的一段時間,他怎麼可能愛她甚深?這讓她不得不懷疑,他只是因爲她救了他纔對她有好感而已。
只要這麼一想, 齊姜心裡就悶悶的, 有些喘不過氣來。齊姜驚覺自己又被沈敘所左右了, 她咬着下脣, 暗自告誡自己。她在腦海中將沈敘拋開, 又想起了她記憶深處的那個男人,她和他又是因何相愛的呢?
“……七, 小七!”
齊姜猛然回過神來,對上了宋氏無奈的目光,“母親,你叫我?”
宋氏嘆氣,“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齊姜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宋氏的話,她問道:“母親剛纔在說什麼?”
“我說再過十來天就是殿下行冠禮的日子了,你作爲殿下的長輩,別忘了給他備禮。”
“對哦。”齊姜露出了苦惱的神色,她歪身向宋氏撒嬌,“母親,我實在想不出來要準備什麼禮物。您和父親準備的是什麼?”
宋氏摟住齊姜,戳了戳她的腦門,“送禮自然是投其所好,殿下不是最喜歡你篆刻的印章?你送他一方印章自是最好的。”
篆刻印章是齊姜的愛好,七八年下來她也算得上是小有所成。齊姜記得世子殿下確實贊過她所篆刻的印章,世子殿下什麼也不缺,送他喜愛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想到世子殿下以往對她的照顧,齊姜決定精心雕刻一個印章送給他。
齊姜是行動派,回到家後她立刻將自己的寶貝翻出來。篆刻印章的材料多是金銀銅玉一類,齊姜手上各種印材都有,但貴重的印材卻少。齊姜看着手上的那方青田石,自覺這品質的青田石用來送禮不夠貴重。既是送禮,她自然是要將她能蒐羅到的最好的送給他,特別是他行冠禮這麼重要的日子。
第二天一早,齊姜去了城中的老字號寶芳齋選印材。
沒想到的是,寶芳齋的石類印材全部售罄,剩下的全是普通的石料。
寶芳齋的掌櫃歉意地道:“實在抱歉,上等的石類印材全部售完了。”
齊姜不定時地採購印材,卻是從來沒有遇過印材售罄的情況,不由得問道:“我記得貴店存貨頗多,爲何一下子全部售罄了?”
掌櫃笑着道:“衆所周知沈先生喜歡收藏石類印材用以篆刻印章。”
又是他!自從知道了沈某人就是沈敘後,齊姜耳邊聽到的全是他的名字。
小汾面露不解,“沈先生喜歡印材跟你們店裡的印材售罄有什麼關聯呀?難不成他將你們店裡所有的印材都包圓了?”
掌櫃被小汾逗得哈哈大笑,“本月二十一號是沈先生的生辰,多的是投其所好的人。”
二十一號?掌櫃這麼隨意一說,齊姜不知怎的就將這日期記住了。
小汾興致勃勃地道:“姑娘,世子殿下的生辰是二十號,和沈先生的生辰竟只差一日!”
齊姜沒好氣地看了小汾一眼,“那又如何?”
小汾委屈地看着齊姜的背影,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惹姑娘不快了。
齊姜又去了珍寶齋,結果珍寶齋的印材仍是售罄的狀態,齊姜只得移步去了懿鈺軒。
懿鈺軒是近兩年纔開的珍寶店,比起城中有名的芳寶齋和珍寶齋這兩間老字號珍寶店,懿鈺軒店齡雖短,名氣卻不小。懿鈺軒的珍寶價格高企,珍品種類繁多,因而吸引了許多不缺錢的富人光顧。
齊姜主僕二人剛進入懿鈺軒,立刻就有夥計迎了上來。
小汾道:“我家姑娘要選篆刻印章的石類印材。”
夥計笑着道:“近日購買印材的人甚多,小店只剩下幾塊上品的石料了,姑娘去看看是否有合心意的。”他邊說邊領着兩人上了二樓精品廳。行走在廊上,只聽見廳裡有人道:“八十金吧。這價格我就要了。”
齊姜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熟人”。
陸映月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齊姜,特別是在自己還價的時候。陸映月輕咳了一聲,尷尬之色一閃而過。
齊姜看到廳裡的那架勢,猜測必是陸映月看中了什麼,卻礙於價格正在討價還價呢。接待陸映月的夥計也是個有眼色的,齊姜和陸映月不過是對視了一眼,他便猜到她們有過節,他笑着對陸映月道:“姑娘,這方石料是上品紅田石,這個價格真心不貴了。”
陸映月這下就真的鬧了個大紅臉了,夥計這話說來不就等於點明她沒錢,在斤斤計較?這下可真是在齊姜面前丟盡臉面了。陸映月暗自咬牙。
陸映月的侍女也是個精乖的,她見自家主子臉色不對,立刻呵責道:“你這夥計是什麼回事,我們姑娘問問價格倒是有錯了?”可她這話不說倒好,一說就有些欲蓋彌彰了。
陸映月冷冷地瞥了侍女一眼,轉頭對着夥計笑道:“石料確是好石料,我很喜歡。”
齊姜像是沒看見他們這邊詭異的氣氛一樣,走上前看了托盤上的石料一眼,道:“這可是橘皮紅,不知價格幾何?”
見到齊姜詢問,這名夥計十分熱情,“姑娘果然識貨,這是極品田黃石,十分稀有。價格也不貴,才一百金銖。”
以都邑的物價來算,一百金銖足夠普通老百姓一家五口一整年的嚼用了。齊姜經常買篆刻印材,對各種印材的價格自然清楚。同等的石料,這懿鈺軒的價格要比其他的珍寶店貴了四成有多。
聽了夥計這話,陸映月的臉都青了。她真懷疑這夥計是不是故意爲之,他這話不就等於是拐着彎罵她不識貨?
齊姜看不慣陸映月,自然不會顧及她的情緒,她故意地道:“嗯,極品橘皮紅田石,一百金倒真是不貴了。”她走上前想拿起石料細看,豈料陸映月的侍女阻止道:“這石料是我們家姑娘先看上的。”
陸映月覺得自己的侍女出言阻止,就很能說明她自己的態度了。
齊姜無辜地道:“可我聽到的怎麼是陸姑娘嫌貴的意思?”
陸映月咬牙,沉聲道:“沒有,我覺得一百金的價格很合適。”
齊姜心中好笑,面上卻是半點不露,她故作爲難道:“夥計你看,這石頭只有一方,我們卻有兩個人,你說該怎麼辦?”
“這……”夥計心中暗喜,卻故意猶猶豫豫地道:“自然是價高者得。”
見夥計順着自己的話說,齊姜笑了,“我最是爽快,我給你一百二十金,這方橘皮紅田石歸我了。”
夥計喜不自勝,“好的,姑娘。”
“慢着。”陸映月識穿了齊姜故意擡價的目的,可要她看着自己看中的東西被人搶走,她不甘心。明知這是圈套,陸映月還是乖乖地鑽了,“我出一百五十金,這石料歸我。”
齊姜露出惋惜的表情,嘆道:“陸姑娘真是有錢,一百五十金銖我可出不起。”說罷,她還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着石料,似乎有多不捨似的。
陸映月心中慪氣,拂袖轉身而去,只留下她的侍女匆匆地道:“把這石料包好,送到陸府去。”
“是,是。”夥計熱情地應和,“請你家姑娘放心,這上品紅田石色彩濃豔,雕出來的印章肯定很好。”
齊姜這時好整以暇地喝着茶,道:“你們還有什麼好的寶貝,趕緊拿出來吧。”
夥計示意小婢捧上另外一方石料,他立在一旁,指着托盤的橘皮紅田石道:“姑娘是識貨之人,小人也不多說了。這方橘皮紅田石料比剛纔那個還好,小人斗膽給姑娘一個優惠價,就收姑娘一百五十金好了。”
齊姜似笑非笑地看着夥計,小汾插嘴道:“我們姑娘把玩過的石料比你賣出去的還要多,方纔那石料好是好,可不值一百五十金銖。”她言下之意是要夥計收起方纔糊弄人的小心思,“而這方石料……”小汾停了下來,搖了搖頭。她自幼在齊姜身邊服侍,對金石自然也有些瞭解。剛纔那石料不值一百五十金,如今這塊相差不遠的石料自然也沒有夥計說的那麼值錢。
夥計點頭哈腰,“這是自然,剛纔多虧了姑娘了。”夥計知道糊弄不過,便道:“小店還有一塊極品雞血石,小人心想這貴重的雞血石才最適合姑娘。”
這時,小婢捧出了一個錦盒,裡面放置着一方巴掌大小的石頭。石頭上佈滿雞血,這是極品大紅袍。
“這個大紅袍小人給姑娘一個實惠價,姑娘只需花一百五十金銖就可以拿下它了。”
齊姜拿起石頭端詳了一會兒,道:“石頭好是好,但也只值一百金銖。”她將石頭放下,“沒有其他的石頭了嗎?封門青有沒有?”她這次出來,其實是想要一方青田石。
夥計爲難地道:“姑娘,您也知道如今城中上品石料緊缺,全城的上品石料只有我們一家有貨。如果姑娘不快點下手,過了今天只怕連這貴重大紅袍也買不到了。”
他說的是實話,城中最大的兩家老字號珍寶店都沒貨,其他的店更不用說了。齊姜又再拿起石頭,道:“這石頭,一百金銖我就要了。”這石頭只值一百金銖,超過這個價格就不值當了。齊姜甚至在想,如果她今天真的買不到滿意的石料,乾脆拿她珍藏的犀角來刻章算了。
夥計露出爲難的神色,“姑娘,這石料一百五十金是最便宜的了,同等貨色,其他店要賣到二百金呢。”
小汾道:“我們姑娘說這石頭值一百金銖,這石頭就只值一百金銖。”
“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齊七姑娘的話變成金科玉律了?”大廳門口傳來了柔瀾的聲音。
見到柔瀾,齊姜不雅地翻了翻白眼,今天難不成是什麼黃道吉日?怎麼她討厭的人都一窩蜂地出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