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成跟我都沉默了整整三秒鐘,我才問他:“要下去嗎?”
“下吧。”
我心裡也想着要下,聽他這麼說,便一腳跨了出去。
踩的是水泥地,心裡頓時輕鬆了一大截。以我之前的經驗,像黃泉路這種地方,都是泥路,沒有鋪水泥。
所以我們現在應該還在陽間。
只是這裡是哪裡?
劉義成站在我身邊。握住了我的手腕。因爲看不見東西,兩個人都不敢隨意走動,只靜靜地站着。
過了一會兒,周圍漸漸清晰起來。
我瞪大眼睛,這裡好像是……好像是……咱們家附近吶。而且我們倆站的地方……
我和劉義成反應過來,趕緊一連退後了三四步。這個地方我們曾經看過到一個女人和她的孩子死在這裡,並且在警局的案卷裡,劉志的屍體也是這裡被發現的。兩片山坡間的凹地,徐朗說地勢很兇。
怎麼會在這裡?
按照路程來算,這列車開了一個半小時也應該不止到這裡吧?並且這兒沒有地鐵站啊。
“這地方看來真的是很兇,有什麼大蹊蹺。咱們先別管了,快走吧。”劉義成拉了我的手。快步向前走去。
這回民不敢坐地鐵了,兩人打了個車,直奔陳寒的家。
的士其實比地鐵更慢,因爲會繞路。我們到陳寒家附近下車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一個小時。
一路小跑着進了院子,果然是漆黑一片。一個人也沒有。就連居名樓裡也沒發出一絲亮光來。
“不對勁啊,人呢?”我問劉義成。
劉義成在四周看了一下,忽然指了一下院子的角落:“那裡有人。”
我定晴一看,順着劉義成手指的地方,確實站了一個人——是一個小孩。
小呆?
看外表,很像。
“小呆嗎?”劉義成出聲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身邊原本是漆黑一片,卻在劉義成出聲說話以後,變得慢慢亮了起來。前方的孩子原本是半低着頭,此時也擡起了頭——果然是小呆!
“你在這裡做什麼?”我把劉義成的話重複問了一遍,末了還加一句:“其他人呢?我們之前和林軒哥哥通話,他都在這裡。後來電話就打不通了。”
小呆沒有說話,只看着我們。
劉義成往後退了一小步,輕聲在我耳邊說:“他身後有個人。”
“哪裡?”我根本沒有看見啊。
“就在身後啊,一個男人,你看不見?”劉義成急了。
我小心翼翼地往小呆身後看去,果然似乎看到了一個影子。在地鐵上被那影子一嚇,我有些不太敢集中注意力去看。只是草草地瞟了一眼睛。
“哥哥,”小可終於開口說話了。接着,他向前走了一步。
我和劉義成同時向後退了一步。
接着小呆一愣,隨即就不動了,看我們的眼神中,多了一份受傷。
他的這個眼神,一下子就被劉義成看到了,連忙又向前了一步。問:“小呆,楊一呢?林軒呢?還有陳寒……”
問到陳寒,劉義成頓了一下,才繼續問:“他們在哪裡?”
小呆看着他,沒有回答。
我見他不回答,立刻就急了:“小呆,他們在哪裡?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我有話跟你們說,”小呆依然沒有回答我們的話,又向前一步,朝我們走了過來。
我不知道他要幹嘛,連忙又退後了一步。問道:“小呆,你告訴我,秦沉,李芳芳……還有其他人是不是都是你殺的?你就是……掏空嗎?”
我退後了兩步,劉義成卻沒有動彈。我拉了拉他的手,他還是不動。我着急了,大聲對小呆說:“你,你回答我的問題,不要過來了!”
我伸出手,說:“我的手對鬼魂有很大的殺傷力,你後面還有一個人呢……”
我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林軒盾到過劉志那麼多次,卻依然不知道小呆的存在了。劉志是受小呆操控的。他的臉我們都可以看得見。但小半身卻一片模糊沒有辦法看清楚。而小呆的身高本來就只有劉志的一半,他如果站在他的前面,被一片深霧擋住,自然就看不見了。
在林軒家附近的山坡上。我也見過一個孩子。但當時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孩子會是小呆。
他一定是在劉義成身上做了什麼手腳,讓他沉沉睡着。不然劉義成也不會在每次發生事情的時候第二天都要睡到中午纔起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現在想明白了又有什麼用?已經晚了啊!
小呆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他的目光中,甚至帶有一絲悲哀。
不,一定是我的幻覺。掏空最擅長的事,就是要僞裝自己了。把自己僞裝成無辜的小孩子。誰都會對他放下戒心。
“哥哥,如果問我在死之前最想見的人,我會回答是你。”小呆緩緩地又向前走了兩步,他跟劉義成的目光越來越近。幾乎只有三四米的距離了。我卻是已經退後了兩步,站在劉義成的背後。
小呆接着說:“我知道你送我走是爲了我好……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愛護小孩。有些人,給了孩子生命卻要親手結束他。真的太狠心了……”
“小呆,你太偏激了。”做流產那都是沒辦法的事。哪個母親會無緣無故不要孩子。有年輕不懂事的,那人也總不可能不犯錯吧?
我在學校時,就去年下半年,在側所就發現了一個男嬰兒。當時全校查寢,還弄得其他學生都陌名其妙。因爲我們這一代關於這方面的教育太少了,所以導致很多年輕人都不太在意這一方面。一首歌沒人教,小孩就不會唱,科學知識沒有人授,大家自然都不知道。關於隨意流產這件事,並不是某一個人的責任。
小呆聽了我說的話,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去執拗地向劉義成走去。他的每一步都很重,就算是踩在院子裡的水泥地上,也會留下一個腳印。
等等,腳印?
水泥地就算是大卡車軋過去。也不見得會馬上留得下印子,以小呆的體重,不可能會留下腳印的。
我注意到,每走出一步,他都會在地上留下一個印子。因爲光線太暗看不清楚,但似乎在夜色下,那印子還有些反光。
有反光,是水?
不對。是血?
我抽了一口氣,目光接着落在小呆的臉上。他的臉色十分不好,就算是夜色朦朧,也不難看出臉上沒有血色,嘴脣幾乎已經是透明的了。
腳步邁得很遲緩,每一下都很重。
難道受了傷?不然怎麼每走一步,都會留下一個血腳印呢?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家裡人拋棄了……我討厭拋棄小孩的長輩。”小呆緩緩地往前走。終於站在了與劉義成只相隔一米的位置。他伸出手,僅差那麼一點點,就能觸摸到劉義成了。
於是他又往前了一步,擡起手想要觸摸他的臉。
我的心跟隨着他的動作一窒。想要提醒的聲音卡在喉嚨,就叫劉義成偏開了一步,躲開了他那隻手。
月光下,小呆的手上全部都是鮮血。除了鮮血還有一些血肉模糊的什麼東西。靠得近了,才聞到他身上濃厚的血腥味。。。。。。這麼濃的血腥味,絕不是流一點點血可以形成的。
“那些女人到底是不是你殺的?”劉義成不死心地問。雖然已經是很明顯的答案了,但他還是想親口聽見答案。
小呆低垂了頭:“是我。”
簡單的兩個字。險些直接把劉義成打下了地獄。他表情絕望地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然後就在他看向天空的時候,小呆身後的影子忽然伸出一隻鋒利的爪子。他的指甲很長,和當初鍾嫂的爪子一樣,閃着幽幽的寒光。
我嚇了一大跳,幾乎就在一剎那衝了上去,撞開了劉義成。按常理來講,我隔劉義成有好幾米遠,在那一瞬間是絕不可能趕得上。可我卻以連自己也不相信的速度衝了上去,撞開了劉義成,一把抓住了伸出來的那隻手,接着用了極大的力氣,將那個大影子劉志扯了出來。
“小沫,”小呆忽然開口,我本能地朝他看過去,頭還沒有轉過去,劉義成忽然出聲提醒:“周沫小心!”
我一個回頭,就看到那爪子已經離極近,再長得長一點,就能直接穿過我的頭。雖然我覺得自己反應夠快了,但還是被那指甲一下子劃到了眼睛上。
頓時一陣鑽心的疼!
我連抽了好幾口冷氣,眼淚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往下流。似乎傷到了眼球,那淚水怎麼止也止不住。但現在的形勢卻容不得我叫疼。我調動臉部肌肉,閉上那隻受傷的左眼,只剩下右眼。
劉志的速度很快,但我的身體卻像是遵從了本能一樣,就算他再快,也再也抓不到我。
“小沫,我以爲你會記得我……”小呆忽然在身邊說。他大概是真的受了傷,身體動彈一下比較困難。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我不再去分心聽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