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那老頭兒的話,我突然就明白了,李富生讓我抓這些防腐的藥材,要幹什麼?他在很早很早之前的身份是一個方士,精研丹術,他大概能夠從這些藥材裡萃取到精華,防腐作用的精華。事情果然和他說的一樣,要做最壞打算?也就是說,他停止跳動的心臟可能無法恢復了,心臟停止工作,必然導致血液堵塞,再接下來,就像大夫預測的那樣,他會出現屍斑,然後,肌體開始腐爛。
李富生本來就是個奇怪的人,這一次的怪異更超出了我的想象,我過去一直認爲他是因爲黑洞的特殊原因纔可以不斷的死亡,重生,死亡,重生,如此無限循環。但不管怎麼循環,他都應該是個正常的生命體,否則也不會被人殺掉。然而這一次的事情卻無法猜測了,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我一愣神,那老頭兒就有些懷疑,一個勁兒的看我。我趕緊打斷思路,編了個謊話。這些藥材也不是什麼受管制禁售的藥材,老頭兒估計不怎麼信我的話,不過沒再多問。
“有些藥,要去倉庫去翻一翻,你等等吧。”
這些藥確實不怎麼常見,其中兩味已經斷貨很久了,我把剩下的藥材買了幾大包,匆忙離開,回到醫院後,把藥放在車上,接着就往病房跑。
從我離開醫院買藥到這時候,最多也就半個小時的時間,但是等我來到病房,一眼就看到那道被拉着的淡藍色布簾後面,有幾個身影在忙碌,還有護士端着各種東西進進出出,我馬上拉住一個,問了問。
“病人發病了,正在處理。”
在我離開病房最多十分鐘時間,一直安安靜靜躺着的李富生突然就又開始發抖,那種抖動的激烈性讓人意想不到,竟然直接從病牀上摔了下來,護士連同病房裡的護工合力都按不住。我能想象得到,那種場面對普通人來說很可怕,一個心臟停止跳動,肢體都開始僵硬的人,猛然間像殭屍一樣的抖來抖去,又好像一條一人來長的大魚在病房的地板上掙扎。
顫抖持續了有好幾分鐘,大夫過來也束手無策,因爲血液都不循環了,體內注射鎮定劑之類的藥物也不會有任何作用。不過幾分鐘之後,李富生停止了顫抖,被重新擡到了牀上。
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大夫出來了,他又是從睡夢中被吵醒的,出門之後疲憊的揉了揉臉,對我道:“接受我的建議,轉院吧,我們確實沒有辦法了。如果你還想讓病人的情況有所好轉的話,那就轉院。而且,這種世界上首次出現的罕見病例需要深入的研究,甚至會編纂進醫科教案中,等以後再有這樣的情況,醫院方面的治療經驗會多一些。”
“現在嗎?現在轉院?”我擔心的望着李富生,不管醫院有沒有辦法,起碼在醫院裡呆着,我的心裡會踏實一些,如果在轉院的途中出現什麼意外,我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讓我想想。”大夫考慮了一下,道:“我可以跟市裡的醫院聯繫,我想,他們對這種病例會有興趣,沒準還會派車來接。”
李富生恢復了之後,忙碌的人都離開了病房,我快步走了過去,病牀上的李富生看起來很糟糕,但是我發現他的眼睛有了一點點神采,就因爲這一點點神采,他好像又和之前一樣顯得鎮定而且睿智。
“實話實說。”我苦笑着坐到旁邊,道:“這一圈人都讓折騰的夠嗆。”
“再給我一點時間。”李富生的聲音不高,但同樣比之前有了一點點活力:“我也不想落到最壞的結果,那樣的話,可能不少事情都做不完了。所以我會努力的,殊死搏鬥,再給我一點時間,給我一點時間……”
“大夫要求我們轉院,你覺得治療會對你有幫助嗎?”我道:“我想着,在大醫院裡應該會比較好一些,他在幫我們聯繫。”
“千萬不要!”李富生馬上就阻止我道:“這種事,只能我們自己解決!”
“我知道你害怕引來別人的注意,這個你應該放心的,醫院雖然會對病人負責,但這又不是精神病院,沒有強制性的管制,我們隨時都能偷偷溜出去的。”
“我不是怕醫院方面有什麼,這種怪事一旦流傳起來,蔓延的速度就非常快。”李富生跟我解釋道:“國家那麼大,可能每一天都會在一個你根本不知道的角落裡發生一些無法理解的事情,官方會讓這些事情毫無阻礙的出現?或者說發生之後就算完事了?”
“那你的意思是說?有些事情,官方會出現干預?”
“我一直相信,在這樣的國家裡,肯定有至少一個龐大的機構在秘密的運轉,處理各種各樣超出常理的事件,不要被他們盯上,那樣非常的麻煩。”李富生道:“我感覺自己好了一點,再給我一點時間,如果可以,今天晚上就離開。”
我不知道李富生打的什麼主意,不過他既然這樣說,肯定是經過考慮的,所以我不再反駁,馬上跑去找大夫,說了套託詞。
之後,我就在病房裡一直帶着,陪護李富生。他大多數時間都閉着眼睛,像是在睡覺,不過我很懷疑他還能不能睡得着。晚飯的時候,鄺海閣過來送了點吃的,李富生不吃,我也沒什麼胃口。就在這時候,我看到李富生一條胳膊上已經開始出現屍斑。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不是害怕,而是緊張。
“聽着。”李富生突然睜開眼睛,小聲對我道:“不要驚動外面的人。”
“你要幹什麼?”
“扶我下牀。”
李富生的身體幾乎完全僵硬了,我把他扶起來,然後他自己躺到地板上,又讓我挪開周圍一些東西。等我把最後一把椅子也拿開的時候,李富生又開始發抖,抖動的很劇烈,僵硬的身體不停的碰撞地板,我趕緊朝他身體下面塞了牀被子,減少聲音。
那種抖動讓我覺得李富生會一下子抽過去,不過抖動只是幾分鐘,抖動停止後,重新把他放回牀上。高護病房的管理比較嚴格,到了**點鐘,走廊兩邊都上了鎖。不過李富生本來就沒有打算從正門出去,所以我們也不急,再晚一點才方便離開。他讓我弄了幾個熱水袋,幫他敷一下關節。趁着這個機會,我就問他,這次的事情到底怎麼搞的。
“情況是出在我自己身上的,跟外界原因無關。”李富生琢磨了一會兒,道:“你相信不相信,人性,是由兩個完全不同的部分組成的,善的一面,惡的一面,善的人也會有心魔,惡的人同樣有良知。人這一輩子,其實就是自己和自己鬥爭,如果你人性中善的一面佔據了上風,那你就可以被稱爲一個善良的人,反之,如果惡的一面佔據上風,結果就相反。”
“你……”我突然就想起來,剛把李富生從小洞裡拖出來的時候,他拼命掐我脖子的那一幕,那一刻的李富生,完全沒有和善的氣息,但現在的李富生,好像又把冷漠和殘酷都收斂了起來,這讓我產生了一個很大的懷疑,腦子裡的念頭一冒出來,我頓時就彷彿明白,爲什麼這個李富生跟之前的李富生,都有不同:“你的精神,是不是出過什麼問題?”
我問的很委婉,其實我真正的本意是想問他是不是有精神病。有些人格分裂的精神病人在自己的世界裡經常扮演着兩個甚至更多的性格迥異的角色,但他們自己卻不知道,甚至一點察覺都沒有。白天的時候,他們可能在幫紅十字會或者希望工程搞募捐,到了晚上卻拿着棍子拼命毆打一個素不相識的流浪漢。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爲,他們只瞭解一部分,也許等到又一個白天,他們看見倒在血泊裡的流浪漢時,還會無情的咒罵那個行兇者。
李富生,也是這樣?這種極其偏執和極端的人患精神疾病的可能性非常大。想着,我就又有點擔心了。
“你懷疑我有精神分裂?”李富生的嘴角僵硬的一撇,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很正常,你會不會相信?”
我正想說話,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我的心就是一跳,是金瓶梅打來的電話。我接了之後,金瓶梅的語氣跟前兩次打電話就不太一樣了。
“你在哪兒?現在說話方便不方便?”
“方便的。”我朝門外看看,護士都在忙自己的事,我不喊她們,她們很少會主動過來。
可能是跟我打通了電話,金瓶梅就知道我至少現在在有手機信號覆蓋的地方,不是荒郊野外,他就鬆了口氣,道:“前一段時間風頭很緊,我又遇到了點麻煩事,脫不開身,所以打電話不是那麼方便,現在好了,我準備先回家,不管你正在做什麼,馬上停下來,最好過來跟我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