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六年,公曆1915年10月9日
關北的各大新聞報紙都刊登了同一則消息,關北無線電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
這家公司的成立,給關北人帶來了一種新事物,無線電廣播。
歷史上,華夏第一家無線電公司出現在二十年代的上海,通過自建電臺播送廣播,上海市民買到的收音機全部是舶來品,大多是美國貨。
在鄒先生成功爲軍用無線電瘦身之後,李謹言就起了興辦無線電廣播公司的念頭,不過鄒先生對此興趣不大,一門心思的研究軍用無線電。他的長子鄒啓智受到父親的影響,對無線電同樣有着濃厚的興趣,而且和父親不一樣,他的興趣多在民用方面。李謹言得知後,專門給鄒啓智撥付了一筆經費,支持他和幾個有共同愛好的年輕人成立了一個研究小組,不久前,他們成功研製出了第一臺收音機,也就是俗稱的礦石收音機。
不需要電源,電路里只需要一個半導體原件,結構十分簡單,成本也很低,只是在接受性能上仍次於電子管收音機。不過相比起此時採用直流電供應,耗電量極大的電子管收音機,這種礦石收音機才更符合華夏人的需要,也更容易普及。
憑李謹言現在的實力,吃獨食完全沒有問題,但他還是以北六省總商會會首的身份,召集商會成員,邀請有意者入股。
北六省商界衆人已經有了一個共識,但凡是李謹言介紹的生意,就沒有不賺錢。雖說廣播這個詞還很新鮮,收音機是什麼,在場的大部分人也不清楚,可只要李謹言開口了,多數人都有興趣摻上一股。
殊不見如今和李三少合作的杜老闆等人,哪個不是賺得盆滿盈鉢?就算不賺錢,能在李謹言跟前賣個好,大家也是十分樂意。
在和北六省商家達成共識之後,李謹言聯繫了在南六省的廖祁庭,把創辦無線電廣播公司的事情告知了宋武。
南六省內有衆多最早開埠的沿海城市,對於新事物的接收及包容度更大。
聽完廖祁庭的介紹,宋武也對成立無線電廣播公司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並有意在十一月再度前往關北,一來爲聯合創辦公司,二來,他也很想看看,現在的關北發展成了什麼樣子。
10月15日,關北的各大茶樓飯館裡都坐滿了人。
隨着牆上的自鳴鐘敲響十下,店家擺在櫃檯醒目位置的收音機中傳出一陣悅耳的樂聲,一個清亮的男聲從收音機中傳出,關北廣播電臺開始了第一次播報。
在男聲之後,就是一曲耳聞能詳的定軍山,轟的一聲,茶館飯莊裡一下變得人聲鼎沸起來。
李謹言正翻看樓氏商業集團上一季度的財務報告,卻明顯心不在焉,不時將目光轉向擺在桌子上的收音機,當收音機終於傳出聲響後,他立刻調大音量,雖然音質遠不如後世,卻還是讓他聽得津津有味。
沒心思再工作,把財務報告往抽屜裡一放,李謹言拿起收音機就奔向二樓書房,沿途遇到的丫頭聽到聲響,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言少爺,這是什麼?”
“收音機。”李謹言好心情的對好奇的丫頭笑了笑。丫頭很不“爭氣”的紅了臉,直到李謹言離開,還有些神思恍惚。一個年紀稍大些的丫頭走過來,輕輕捏了她一下,“回神了。”
丫頭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竟然拿着撣子站在客廳裡發呆,回想起原因,臉更紅了。
“梅姐,我……”
“行了,知道,言少爺好看,新來的都要經過這麼幾遭。”年紀大些的丫頭又捏了小丫頭的臉一下,“不過看歸看,可不許起什麼心思,知道嗎?”
“哪能啊!”小丫頭被說得更不好意思了,“能進大帥府幹活是福分,多少人羨慕。我爹孃都說了,少帥和言少那是天上的星君託生的,可不是一般人能想的。”
“你爹孃真這麼說?”
“是啊,”小丫頭回身,一邊用撣子掃過擺在牆邊的花瓶,一邊說道:“我家從南邊過來,當時活不下去,差點把我給賣了。如今我大哥在工廠裡做工,年底就要娶媳婦了。下邊有個弟弟總想着當兵,上次招兵時他年齡不夠,人家不要,回家還抹眼淚呢!”
“真的?”
“可不是……”
兩個丫頭一邊幹活,一邊低聲說着話,路過的管家見着了,咳嗽一聲,小姑娘頓時一縮脖子,等到管家過去了,互相看看,其中一個故意模仿管家的樣子,咳嗽一聲,眨眨眼,另一個小手捂着嘴,笑彎了眼睛。
書房裡,樓少帥正在處理公文,雖然進攻庫頁島的計劃暫時擱置,但他手頭的事情依舊不少,朝鮮,西伯利亞,加上國內,哪一邊都放鬆不得。
“少帥,在忙?”
李謹言敲門之後,從書房外探頭朝裡面看了看,樓少帥放下筆,捏了捏眉心,“進來吧。”
走進門內,房門一關,李謹言把黑色的收音機往桌子上一放,擺弄了一下,裡面傳出了京戲的鑼鼓聲,“少帥,你聽這個。”
樓少帥在德國讀軍校時,德國的軍用電報發展領先歐洲,但民用無線電廣播卻尚未普及。
事實上,無線電廣播產生的時間,距離現在也沒超過十年。
“少帥,這是咱們自己生產的,無線電臺也是咱們自建的。”
“哦。”
“……”就這樣?
李謹言正無語,支在桌子上的手腕就被樓少帥握住了。
“少帥?”
帶着槍繭的指腹擦過腕子的內側,沿着寬大的長衫袖口向上,李謹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摸向後腰,心中升起了一級警報。
季副官的敲門聲“拯救”了李三少,樓夫人從京城發來電報,請李謹言月末到京城去一趟。同時還有從青島和上海發來的電報,首批赴美的留學生即將陸續歸國。
李謹言看着電報,琢磨了一會就猜到了樓夫人的用意,按照農曆來算,下個月初就是樓二少的生辰。這樣的話,樓少帥應該會一起回去。
“應該是爲了二弟過生辰,少帥也一起去吧?”
“恩。”
看着堆積在案頭的文件,李謹言打算最多在京城呆三天,否則樓少帥回關北後不知道要忙多久。而且,從京城傳回消息,樓夫人這段時間正忙着“料理”戴建聲,李謹言有快去快回的想法,也是因爲他沒興趣圍觀,也不想湊這個熱鬧。
不久前樓五小姐被樓夫人接到京城“暫住“,不過兩天,頭上還綁着繃帶的戴建聲就被戴國饒扔上了火車,戴省長只有一句話,若是不能把樓五給接回來,他就當沒這個兒子!嘴裡這麼說,心裡卻鬆了口氣,無論如何,這個孽障的命總算是能保住了。接下來,就要看這個孽障的腦袋是不是能轉過彎來了。
在戴建聲被扔上火車前,戴夫人特地囑咐他,“你媳婦是打是罵,就算是抽你鞭子,你也得受着!是你做了錯事,這都是你該得的!”
戴建聲也沒糊塗透頂,被老子收拾過幾頓,又被老孃如此叮囑,知道此番赴京絕對是“凶多吉少”,不過誰讓他自作孽?何況蕭有德已經到了熱河,至今仍沒有離開的樣子,戴建聲再榆木腦袋也是戴國饒教育出來的,在女色上犯了混,不意味着他就真是個蠢貨。
在火車上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爲,戴建聲出了一身冷汗。他還真如他老子說的,豬油蒙了心,當真是不要命了!
戴建聲到京城的第一天,壓根就沒見着樓五的面,甚至連大總統府的門都沒進去,樓夫人想要懲治一個人,就絕沒有板子高舉輕放的道理,何況是爲了讓戴建聲好好長長記性?
只要樓五不心軟,在京城的這段時間,足以讓戴建聲刻骨銘心,牢記上一輩子。
李謹言和樓少帥商定了赴京日期,回房後,對着另一份電報陷入了沉思。
李錦書是跟着這批留學生一同赴美的,他們回來了,她也應該有消息了吧?
直到三天後,他纔得到得知李錦書已經歸國的消息。她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甩開了跟着她的情報人員,和另外幾個華夏留學生一起搭乘早一班客輪返回華夏。
當情報人員追着她抵達青島時,她又化名舒雨前往了上海,在上海公共租界和幾個美國朋友一起創辦了一份青年報。在此期間,她不只沒有聯繫李謹言,連李三老爺夫婦都沒有得到她的丁點消息。
情報人員找到她後,立刻給關北發了電報,李謹言這才得知確切的消息。
回國了,卻不和家裡聯繫,這算怎麼回事?若不是有情報人員跟着她,恐怕連自己都要瞞着吧?
李謹言實在不搞不懂李錦書的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情報裡不是說這姑娘變了不少嗎?就是這麼變的?
將電報丟在一邊,李謹言感到一陣的心煩,乾脆叫人把電報原封不動的送去李家,讓李三老爺和三夫人去和李錦書溝通吧。
該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經做了,李家和沈家的退婚風波也早就過去了,李錦書今後會怎麼樣,他不想也不願再插手了。
十月二十日,身在歐洲的許二姐給李謹言發來電報,是關於英國的消息。
由於防空力量的不足,德國的飛艇隔三差五的造訪倫敦上空,不久前的一次襲擊還在倫敦引起了一場大火,造成兩人死亡,不下二十人受傷。自從確立海上霸主地位,本土從未遭受過攻擊的英國,面對德國的飛艇束手無策,陷入了十分尷尬的境地。
就在幾天前,倫敦東區,也是貧民的聚集區,發生了一場騷亂,雖然騷亂的規模不大,很快被平息,卻也爲倫敦拉響了警報,必須儘快找出能夠剋制德國飛艇的辦法,否則大英帝國即使贏得了戰爭也必將顏面掃地!
許二姐的電報中還提到,德國人正計劃對法國進行空中轟炸,具體時間未定,可以肯定的是,到巴黎上空扔炸彈的依舊會是飛艇。
看過這份電報,李謹言知道“馬爾科夫”出發的時間到了。
倫敦,巴黎,甚至是柏林。
從華夏給英國帶回了磺胺技術的“馬爾科夫”,“無所不能”的馬爾科夫,必將給這羣歐洲人帶去更多的“驚喜”。
俗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想讓馬爾科夫發揮更大的作用,前期的“資本”必須給足。
李謹言打算讓馬爾科夫完成同英國的這筆生意,他會帶着磺胺的資料去見他的上一任僱主。不過他帶去的資料並不是全部,就像當初的德國人一樣,想要完成藥品的研發步驟,英國人還需要花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不過就算英國人成功了,李謹言相信自己依舊有得賺。
英國人會把花大價錢買來的磺胺資料與盟友共享嗎?
答案很好猜,不是嗎?
而得知真相的英國盟友又會作何反應?
很值得期待。
十月二十三日,新的馬爾科夫和他的“助手”,帶着一隻裝有磺胺資料的箱子,坐上了前往歐洲的輪船。
同日,從李謹言處得知李錦書消息的李慶雲,帶着幾個家人,登上了南下上海的火車。
十月二十五日,關北百貨公司二樓擺在櫃檯上的收音機再次被搶購一空。
十月二十八日,關北電影公司拍攝的影片《軍人》殺青,關北各大劇院影院門前的廣告版上,都寫上了該片即將在十一月初上映的消息。